作者:扎姆卡特
接过宝箱的小龙很高兴,但也担心:“主人,其实您不用这么一点点到处找财宝,我们可以继续打劫那些没用的龙,或者到界外找收藏最丰厚的金属龙和宝石龙。”他喜欢和席恩冒险,又不希望他太过辛苦。
他知道席恩特地带他出来的主因不是为了这些法术书和魔法物品,而是将答应给他的东方学舍的军费给了艾斯嘉大陆做学费,想要弥补。
席恩怔忡,随即垂下眼:“可是,这样和夏尔慢慢旅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小龙克制住不露出异样的神情。
主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你以前的两个女性同伴没有狼嚎着把你压倒在地这样那样真是不可思议啊!
他回想了一下,对了,当时黑袍法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人不敢接近呢,同伴们都不敢随意开他的玩笑。
可是很奇怪,和席恩相处久了的男性们好像能察觉某种程度的事实,就算明知他有强大的实力,也会忍不住想保护他呢。
萨玛艾尔想起了队长艾菲和斧战士吉尔特的言行。
他们看到法师平常神游天外,到处撞树撞墙的场景,也会露出怎么办好可爱放着不管会不会死的表情。
还有肖恩,罗兰,诺因等人,东城王宫和西琉斯王宫的许许多多人。
萨玛艾尔觉得自家主人真是既凶且萌的物种,按照宰相之女的说法。
“对了,后来主人成为深渊主宰后,还有和他们见面吗?”
席恩笑了:“都成为魔王了,怎么还可以加入勇者的队伍呢?”
迟疑了一下,他道:“我从地狱回来,打听过,吉尔特和凯特娜在降魔战争牺牲了,我收殓了他们的遗体。他们本来就是孤儿,没有家人。艾菲还好只是失去一条腿,因为他是家族的次子,继承的财产很少,总之……因为一起找到的财宝在战后会增值,我就把增加的部分交还给他们了。”
主人,您不必现学现卖从依亚拉那边学来的金融理论,您当初肯定只是基于同伴情谊白送。不是那两位同伴是单身,家人也不会漏掉。
“后来艾菲和薇妮结婚了,隐居在尼普亚斯大陆,生了三个子女,英雄王的清洗和后来帕西尔提斯他们的大陆战争都没有影响到他们,太好了。”
果然还是在意的么,就算只是相处了不到一年的同伴们。
萨玛艾尔不意外,和这样的席恩相处过,那些人肯定也是一辈子不会忘记他的。
即使他用了假名和假身份。
法师起身:“我们再去里面看看吧。”
没走多远,一道身影飞快地从阴影扑了出来,是个身穿夜礼服,相貌俊美的魅妖。席恩从摄政王拉克西丝那里得知神战中,有一些使徒混了进来,没想到还跑到夏尔玛大陆来了,幸好魅妖喜欢阴湿环境,隐居在了地下。
因为魅妖属于地狱,萨玛艾尔就让养父处理,可是令他意外的,席恩竟然让魅妖近身了三尺的距离,才消灭他。
“主人,刚刚那只魅妖给你看的是什么幻象,您居然一时不忍心杀他。”
“是舍不得杀。”席恩露出有点别扭的神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
“……师父的哀求。”
“您不忍心再杀他们一次吗?”萨玛艾尔不可思议。
“不是。”黑袍终于承认,“因为好想听到啊,导师们临死的哀嚎声,以前每一次都杀得太快了,追求效率和速度,所以导师的求饶,都没有听到过,好想听到啊,尤其是布拉德的惨叫声。”
那只魅妖看到了他锥心的遗憾。
小龙沉默,体会到自家父亲到底是个黑袍这件事。
静默持续着,席恩带着不好意思和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站在养子面前——反正我就是这么黑了!
“那肖恩先生的求饶,也想听到么?”萨玛艾尔很感兴趣。
席恩不否认,语声带着愉悦的颤音:“肖恩的哭泣声,也是非常动听的哦。”
这是他千年前复仇时,最美味的调剂了。
明明因为对弟弟的感情,吃了几次亏,可是有些时候,又超级狠得下心。
主人的性情,真的很古怪有趣呢。小龙不知怎么形容。
如果杨阳在,就会告诉他,这叫可攻可受。
鬼畜和纯情也是不矛盾的呢。
当回到地上,萨玛艾尔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因为光元素亲和,他本能地亲近阳光充足的环境,庞大的本体也喜欢宽敞的空间,即使他已经适应了人身,在地下又整整生活了一千年。
地狱之主还是带着被宰相之女吐槽的阴郁气场,翻着书跟在后面,照旧撞上一棵冬青。
这一带是西琉斯王国和普莱玛斯帝国接壤的北方边境,去年冬,蔷薇十字教会设计普莱玛斯夜袭西琉斯,与深渊签订契约,将西琉斯的全体国民血祭,被席恩粉碎了阴谋。之后阴影之王艾斯托尔用杀死合约方的方法“解除了”恶魔契约,席恩杀掉普莱玛斯帝国的皇帝亚图鲁三世和长子,扶植次子上位,签订了一份真正的恶魔契约。不过他不需要凡人的灵魂,只希望维护北部的安泰。
夏尔玛大陆没有因为蔷薇十字教的瓦解乱成一锅粥,席恩让艾斯托尔顶替了教皇的身份,派遣恶魔鸠占鹊巢,占领了当年蔷薇十字教从魔法之都萨曼掠夺的遗产,萨曼的逆十字防御阵和螺旋反魔法力场实在是杰作,可惜落在了教会手中,只沦为守护他们腐朽统治的道具。
被养子从树边领回来,席恩眨眨眼,准备去附近屏风山脉的索菲亚要塞看看。
要塞守军没有因为皇子突然大驾光临大惊小怪,因为有传言,这位摄政殿下是狼神的神子,肯定有神奇的能力。而且也是这里的守备队长向上汇报,请求修理某样物品,不过他没想到尊贵的皇子亲自来了。
高大的城墙上面,躺着两个陈旧的古钟,金属表面坑坑洼洼,看得出许多武器痕迹,还有岁月的风化,可是居然还大致完好。在夏尔玛大陆,大部分城市的钟楼都有这样的大钟,不知是什么时代传下来的,每当敲响,奇异的钟声能赶走魔兽。所以自古以来,这些大钟就被誉为“镇魂歌”。
由于年久失修,西琉斯许多城镇的镇魂歌已经破损,之前索菲亚要塞就失去了一口大钟,现在剩下的两只也出事了。
“殿下,能修好吗?”边境守备队长不安地搓着手。
“你没有发现最近已经没有魔兽了么?”
席恩反问,既然来到夏尔玛大陆,他一样把当地的魔兽犁了一遍,没有全部消灭,因为可以给萨玛艾尔当零嘴。
“是的,可是镇魂歌对人类也是有效的。”守将直言不讳,西琉斯国小兵弱,若不是靠着这三个镇魂歌,很多次未必能击退敌军。可是前任国王辛比奥四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之前的两任也是。据说三代以前,还有巫师定期来维护。也只有他们神奇的魔法能搬动这两口沉重的巨钟,近来普莱玛斯帝国的间谍破坏了固定大钟的装置。不能挂起来敲响,镇魂歌就丧失了作用。虽然普莱玛斯帝国现在退兵了,但万一再来侵略呢?
“这个当初造出来可不是为了杀人的。”席恩心生感慨,在场的将兵不禁好奇:“那是用来对付什么,殿下?”
“辉龙历……距今两万八千多年前,堕落的光巨人用硫磺之火污染了一大批龙蛋和年幼的龙,制造出连绵的骨龙之灾,驱使冰巨人和蜥蜴人大军沿途杀死所有的生命。那时夏尔玛这边受害最严重,艾斯嘉大陆那边善龙比较多,骨龙和被污染的龙人军队没能成气候。所以赫登这位冰巨人之子,半巨人说服了一部分堕入凡间的圣矮人,也就是灰矮人改邪归正,和侏儒一起研究出这种镇魂歌,运用机械波攻击敌人。幸好骨龙不是真正的龙,没有龙威,也不会魔法,它们的骨头容易震碎,不然只靠镇魂歌无法对付真正的龙族。”
军人们面面相觑,至今巨人教会都宣扬灰矮人是邪恶的,人类以外的种族也多半是可恶的异教徒,可是从这位殿下口中,却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而镇魂歌就在他们眼前,还每个国家都有,不分敌我,还真不像是人类制造的。
席恩没有说出赫登也是个被污染的巨人,可是这位了不起的半巨人秉性善良淳朴,就像侏儒、矮人那些小个子一样。
“主人,我把它装起来?”萨玛艾尔双手抓住大钟的边缘,轻松举高过顶。军人们身躯狂抖,这可是几十号人都抬不动的钟,所以普莱玛斯帝国的密探在无法破坏下,把固定的装置破坏。
这位首席骑士也太厉害了,他那纤细的手臂,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等一下。”黑袍用修补术修好了大钟,然后新造了牢固的吊索机关,将钥匙交给守将,这样就不怕再有间谍破坏了。
“原来里面有符文法阵。”萨玛艾尔朝上瞄了一眼,龙族有黑暗视力,古钟内部一目了然。
“嗯。”
席恩早就借着法术看到了里外,这会儿,冰白的手指摩梭着金属表面,低声道,“这种席塔合金是矮人最优秀的发明,耐久度甚至超过了精金,应用微金属颗粒的原理降低磨损,提高振动需要的负荷能力。冰巨人的魔法被转化成纯粹的势能和动能——侏儒的机械技术在那么早以前就有了,真是了不起,如果不是他们太善良,怎么会在人类大统一战争中死去……”
抚摸熟悉的纹路和文字,法师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激荡的情感,黄昏陵园的法术已经完成,是时候复活他从前的朋友了。
第七百十三章 复活(中)
不为人知的,夏尔玛大陆多了两支异族的踪迹,过去屏风山脉地下是暗精灵的地底王国,而在山脉连绵起伏的森林深处,则伫立起一座高大巍峨的金字塔,正是过去侏儒建造的机械城。
在人类大统一战争中,各国军队杀入侏儒的外城,轻松杀死不做反抗的侏儒一族,但是不知为何,侏儒唯独毁掉了核心城,用机械卫士驱逐来袭者。即使如此,外城的掠夺依然让士兵们发了横财,后来侏儒遗迹也毁于自然灾害和时光的变迁。
纵横阡陌的道路杂乱中透出和谐与精密,排布着宛如蘑菇般小巧的屋子,越往内,工坊越多,如同合拢的金属花骨朵一般,从花萼的部分延伸出奇异的管道,沿着地上的凹槽蔓延到中心广场一株异常巨大的机械造物上,仿佛生物般,树枝般复杂的纹路犹如巨大生命体输送血液的血管,自然地统合在高大耸立的枝干和枝蔓之间。
此刻,一个侏儒和一个龙族就站在这棵巨树下。
“席恩不愿意见我?”
和人类儿童差不多高度的侏儒一脸失落,两只小手拉扯头上的羊角帽,遮住了饱满的额头:“他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明明都复活了侏儒和暗精灵,兢兢业业,连家园都造好,在和朋友们见面以前,还是闷闷不乐发起脾气,将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让养子出来代为交代必要的一切。
“他一向气性特别大,还专门气到自己。”
这是萨玛艾尔每每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生气,就和席恩一样,是一门神秘的学问,常常让萨玛艾尔觉得不明觉厉,来得悄无声息,如同迷人的阴霾,又像是驱之不散的神奇魔法迷雾,就和席恩种种纠结又隐秘的情绪一样,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解谜成功。而在萨玛艾尔看来,世上只分绝对不吃的主人,想吃不允许吃的元素精灵,可以吃可以玩的众生,对万物皆食谱的虹彩龙来说,没有食物能让他生气,只除了他看不顺眼的众神和那个愚蠢的魔界宰相。
过去黑袍法师只有暴怒、阴冷、克制一切情感的理智,所以幼年的小龙没有父亲生气的印象。在意识海,席恩对他付出不求回报的父爱,美丽的新世界中只有安详、快乐、满足、和被爱的记忆,也许是他融化了父亲的心,重生后,席恩越来越多表现出人性化的神态举止,让萨玛艾尔理解了人类的喜怒哀乐和席恩鲜活的内在,特别是他最常出现的生闷气表情,对象主要是肖恩和从前的朋友,特征是颤抖的长耳朵——可爱极了,来回磨蹭走动的脚步,搓弄椅子扶手的手指,蹙起的眉头和抿紧下撇的唇角。
学魔法的时候被打扰也会出现这种变化,但小龙非常乖觉,只犯过一次错。
席恩只有两次被气得嘴唇都哆嗦,是因为萨玛艾尔和肖恩。
四百岁的小龙偷尝了一桶东方学舍秘藏的矮人蒸馏酒,这能干翻一群巨魔的烈酒对未成年的龙族也杀伤力十足,喝醉了撒酒疯的小龙把父亲的实验室搞得一塌糊涂——他那时能飞了,破坏力更强,满室废墟的时候身在魔界的席恩正好精神链接,后果可想而知。萨玛艾尔还没酒醒看到的表情一直记到酒醒后——真归功于龙族不会忘事的天赋,他很奇怪自己能活着醒过来,也确定了黑袍法师是真爱他,虽然大发雷霆的地狱之主把爱子扔到了焦热炎狱,让他和一群深渊蠕虫作伴一周,使得小龙对虫子留下了阴影,从此一切虫类从他的食谱上划去,也是他不太想吃心目中和蠕虫非常相似的魔界宰相的主因。
而对肖恩的那次,萨玛艾尔希望永远不会再在父亲脸上出现,那是伤痛,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伤痛的表情。
“他真的生气了?那一定是我不好了。”怀德默尔脱下帽子攥在怀里,满心难过。
他清晰地记得当年那个穿着黑袍,黑发蓝眼,漂亮得像黑暗中的冷焰的男孩。虽然席恩说这是他导师强加的幻术,他真实的样子很丑陋,他也讨厌幻术的模样,但在怀德默尔看来,那样子真的很适合席恩,与黑暗相融又绝不妥协的灵魂。
美丽的孩子。
这孩子老于世故,满身长刺一样警惕,可是在真挚的善意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被柔软的指尖轻戳就展露整个心房。怀德默尔看着这样的席恩,只觉像一只颤巍巍的小刺猬,令人心疼。
所以他主动和黑袍学徒成为了朋友,倾尽全力教会了他机械文明。
而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怀德默尔从萨玛艾尔口中得知友人的心结,才明白经过。
“其实我们不知道那个预言究竟是怎样的。”
“哦?”小龙本来还有点兴趣。
“嗯,我们侏儒族在工作以外都丢三落四的,传话也常常传不清楚。但是当年的祖先非常认真,我们觉得一定是很重要的预言,所以一代代传了下来。可我是看到席恩的时候,才觉得那个预言肯定是有道理的,我想帮助他。”怀德默尔叹息。
他没有想到,他随口一句话,让席恩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我会找机会跟主人提的。”萨玛艾尔许诺,毕竟生气伤身,尤其席恩那种气法。
“对了,你们当年为什么不抵抗人类联军?”萨玛艾尔奇道,侏儒驱使机械卫士赶走包围核心城的军队,说明还是会动武的,在人类的暴行前,他们不应该一点也不反抗。
怀德默尔露出一丝畏惧的眼神,虽然临死的记忆因为施法者的体贴被消除了,但是死亡的经历对于任何生者来说都是无法解释,最深刻的痛苦。
“其实,那时我们在造神。”侏儒兴致勃勃地道,所有的侏儒都是天才的思想家和技术狂,“我们有了个构思!大构思!从失落纪元起,诸神就抛弃了这个世界,而精灵们非常伤脑筋,他们说元素在流失,不用几十年,就会发生和上古时代一样的大灾难。虽然大部分精灵不喜欢我们,说我们的某些实验破坏自然,木精灵以前还驱逐我们,但暗精灵可是非常友好,他们讲的笑话,发明的双关语有趣极了,他们也喜欢我们的俏皮话和顺口溜,我们两族经常一起切磋,把矮人绕晕,矮人就比较嘴笨了,但是矮人的冶金技术是我们比不上的,只有暗精灵最优秀的宝石匠能比,矮人们欢迎我们的创意和发明,最喜欢我们的矿石挖掘机和地底蒸汽车辆……”
萨玛艾尔忍耐着侏儒啰嗦的长篇大论,不知道当年的席恩是怎么忍受这么没重点的废话,对了,那时席恩才十二岁,还是会跟侏儒玩玩具的年纪。
好在怀德默尔终于说到了主题:“我们想帮助朋友们,我们也都是这个艾斯嘉的生灵,不管有些精灵是不是对我们不友好,但我们喜欢那些漂亮的高个子,有的人类也是。精灵们不是说了,万物共存,方为世界。我们觉得这句话太对了,世界出了乱子,我们这些不起眼的物种也想要保护世界。我当年离开席恩,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席恩最喜欢玛娜精灵和魔法了,他爱魔法,他没有办法在失去魔法的世界生存,没有玛娜的世界对他就像没有空气那样。想到席恩能得救,我就觉得动力满满。”
初始龙头一次觉得这样的怀德默尔让人感动,在他还不认识他的养父,当他最爱的那个人在坎坷的尘世挣扎时,是这些生灵保护他的父亲——侏儒,矮人,暗精灵,和极少数善良的人类。
“一路上,我一直牵挂席恩,他的老师对他简直不是人,天天用魔药浸泡折磨他,还有其他黑袍学徒的攻击,虽然席恩不会输,但是他的老师会借机用元素燃烧惩罚他,样子都不忍心看。席恩说他不会死在任何人手上,我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就不要耽误。我给了他我们发明的奇物,流逝指针和回溯表盘,里面还有储存了我们侏儒知识的内芯,能代替我帮助他。”怀德默尔心怀歉疚,当初的分别,对他和席恩几乎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