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扎姆卡特
“维烈如果不来,就再也没有人在我身边了。在世界树里,我看得到世上的人,看到露西他们,可是没人看得到我,听得见我的声音。开头几十年撑得好辛苦,我被压得气都喘不上来,浑浑噩噩的。除了维烈能说上两句话,我没有别人。肖恩师父在他手里,我还在求他找到帕西斯,我找不到帕西斯,我想他。我只有维烈能依靠,我的孩子们还在魔界,我不敢得罪他,我……我其实感觉不太对劲,他有时看我的眼神,敷衍的话。我想我如果反抗得急了,他会更忽视我。我听出来,他奉我为王,要我继承外祖父的位子,只是因为我是他嘴里玛格的女儿,魔王艾尔拉斯的外孙女。那么我做了他的上司,也许他会听我的话。这…这是投诚吧,我真的是精灵和这个世界的叛徒,我明白自己不对,我不是辩白……”
“吾知道。”
艾路德安严肃地道,没有认为是菲莉西亚寻找借口,身为审判官,她可以判断出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心话。
菲莉西亚看着她:“老师您很严厉,会怪我吧。”
“吾并无裁决你的意思,你此刻是在讲述真相,我会完整听你说完你的经历,如有冤屈,如有不是,我也会听你说完,菲莉西亚。”
这样的态度鼓励了菲莉西亚,第一次没有加油添醋,没有强词夺理,无论好的坏的,软弱的罪恶的,都袒露在那道清澈真诚的目光下。
“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不起肖恩师父,他要我别当魔族,爸爸也是,他和妈妈已经是个教训,我明白的,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我记得他说「你将来可以不做精灵,但是绝不能成为魔族」,我好想他,他在世的时候,我从没真心叫他一声爸爸,我忘不了他给我的拥抱,他抱着我说「我不是逼你,我是担心你,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拯救世界,你的余生会非常,非常痛苦,哪怕你为了你的养父或其他朋友妥协,这份感情也终将褪色变质,变成恨意,你将会沉浸在无尽的黑暗和懊悔中,唯有大爱,能治愈世界和你本身的创伤。」他还说,「我赐予你我的姓氏,祝福你终生与人相知,相爱,相望,不会孤单寂寞,愿你身边永远有人陪伴。树木常青,星月永辉」,我……我那时不懂事,对他态度特别不好,还烧了妈妈的尸体,我伤了爸爸的心。”
“其实在离开地下,回到地上那个山谷,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重回艾斯嘉,呼吸到泥土和花草的芬芳,看到太阳升起,我回想起爸爸对我的祝福和拥抱,他对我的爱和挂念,我就不恨世人了,我只想肖恩师父回来,帕西斯已经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我什么都不要。”
“可是肖恩师父指责我,不肯回来。我委屈,我怪到席恩头上,认为是他分离了我和肖恩师父。帕西斯说会帮我杀了他,但我心里明白,他是肖恩师父的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杀了席恩,肖恩师父会更恨我,但是我一时想不开。”
“肖恩师父一味怪我,他一点不明白我多么担惊受怕,忍耐了多少孤独寂寞,他在维烈身边,丧失记忆,帕西斯又不知在哪里,我需要催着维烈去找他。我又不能离开那里,维烈说魔界怎么怎么好,可是我宁愿待在世界树里,成为镜子里一缕孤魂,也不想去那里,我那时不知道我是在害怕维烈。”
“我在心里算时间,开始一百多年我无怨无悔。安迪当年就病死了,华尔特一年后死在地下遗迹,我好难过。但露西还活着,还有索玛的后人,我愿意为他们撑着。我感觉得出,席恩留下的法阵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不是很辛苦,世界树里面的环境也很舒服,世界树的意识好像和精灵血脉有连接,感觉很亲密。”
“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只能看我的孙子孙女打发时间,但他们都死在抵抗魔兽的战场上,我在世界树里都看到了,我就是那时当了魔王,要维烈把魔兽都收回魔界。他说魔兽已经野性化,不听他使唤,他还是不听我的,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能撑着,时间越来越长,心里越来越怨恨,大家只歌颂圣贤者如何伟大,谁想到是我撑着世界树?我想起席恩说我只要撑到三百年,可是一次睡过去,我醒来问维烈,都五百多年了!我恨,恨得不得了!我以为他骗我,我实在受不了,我支撑不下去了!”
“我要求维烈把我放出来,连肖恩师父和帕西斯都没顾惜,我简直是疯了。”
“幸好维烈放不出我,解不开席恩的法阵,只把我的魂魄强行拉出来,藏在一面镜子里。我的灵魂非常虚弱,时常连意识也昏昏沉沉。他给德修普家族的圣巫女下了暗示,让她们贴身带着我,我就可以吸取她们的灵魂之力。后来我发现她们都变得短命,这又是我的罪过,如果肖恩师父知道,一定不会原谅我。”
“现在回想,我知道我很多事做的不对,肖恩师父因为我那么长时间折磨他哥哥生气是应当的,可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催过维烈!发现席恩都被折磨了那么久,我还拖着维烈,要他待在艾斯嘉。”
“可是我也气不过,肖恩师父这么喜欢他哥哥,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没有那个误会,大家都不会受苦了。我听罗兰说了真相,原来席恩没有伤害玛丽,也听过收音机里面圣贤者的生平,帕西斯不爱听,他一听到就关掉,但是我有偷偷爬起来听过,我看得出肖恩师父有多么在意他哥哥,学术之月那天,他一直一直在找席恩,以前也是,肖恩师父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跟丢了魂似的,他对他哥哥的感情比对我们都深。”
“我知道了席恩和肖恩师父是孪生兄弟,从小因为那个预言分开。失去孪生感应,肖恩师父以为哥哥死了,十七岁知道真相,离开东方学舍是为了找他,因为爸爸的托付养育我,才没有找到席恩,他最在乎的哥哥。肖恩师父的义父也是那时候病逝的,我……我对不起他。”
“我没有怨恨肖恩师父,后来我也不怪爸爸了,他把我托付给最好的肖恩师父,他是在保护我,我留在精灵那里,一定会死的。我只是委屈,帕西斯成天哄我,说杀掉席恩一切都会好了。可是我知道不会好的,他的做法和维烈没两样,哪里有会被永远瞒在鼓里不被人看破的事呢?小时候我做了恶作剧,肖恩师父不说破,露西对我说,菲莉西亚,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吧?其实自以为聪明的都是笨蛋。连肖恩师父看我的眼神,也显出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爱我,一次次原谅我。”
“可是肖恩师父已经不会原谅我们了,我和帕西斯,都是人类的罪人。我们像两只鸵鸟,两个不肯长大的孤儿。我认定这个世界对不起我,害我受了一千年活罪,我们只能两个人取暖,我不想连帕西斯都失去,就蒙骗自己,一切都是席恩不好,他消失就好了!”
“我后来听收音机才知道,原来神战从北海战争就开始了,众神的使徒攻打艾斯嘉大陆,席恩身受重伤,他的结界保护着这里所有的人,如果帕西斯杀了席恩,那么所有人都会死,像被维烈淹没的索雷斯大陆一样。我们只想着自己的心结,却把所有人推到了众神的屠刀下。也是在那时,维烈用我做通道,和他的同伴一起溜进了这个世界。”
“老师,你问我是不是偷藏维烈给的空间按钮,是的,我承认,我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安装,但我看到帕西斯塞到口袋里,没有交出去,这和偷藏也没有两样了。帕西斯说他只是吓吓我,我信以为真,想到维烈和神明有个约定,只要肖恩师父在世,就不会侵略这个世界。我后来生气被维烈欺骗,用血契质问他,差点又被他钻进来,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白痴!肖恩师父就是那时候对我彻底失望,帕西斯还在他面前砍了席恩一剑,我们不顾这个世界的人的安危,就知道乱发脾气,犯下了大错,精灵恨我,罗兰恨我,所有人都恨我,看不起我们。”
“这是不会被任何人宽恕的事,我知道,我和帕西斯,都是罪人。”
菲莉西亚痛苦地道,就算一次次欺骗自己,蒙上眼睛,塞上耳朵,用撒娇和依赖抓着养父的衣袖,拼命挽留他,但她心底明白,肖恩对她失望的原因,她被世界冷遇,与子女远离的真正原因,她一次次压到心底,用怨恨压抑,用借口自欺,但是在寂静的冷夜,她不可能想不明白。
“我只想求您一件事,我不想当魔族,我情愿死了,被拖到法场绞刑,让我死在这个世界,别让我离开。我真的喜欢这里,我忘不了离开地底看到的艾斯嘉,你带我看的这个时代,太好了,没有战争,没有魔族和精灵不共戴天的仇恨,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原来魔兽都是席恩消灭的,魔族是席恩赶走的,难怪他被艾斯嘉传唱是真正的救世主。我想请您代我向肖恩师父道歉,伤害了他的哥哥,我在纪念馆说的是气话,是懦夫的话,爸爸和精灵是被魔族害死,妈妈其实也是被那帮该死的侵略者累死,我根本不该向他们投降。还有代我向莉亚、诺因道歉,我没养过他们一天,还把气出在最无辜的他们身上,我和帕西斯不配做他们的父母,谢谢他们的姑姑,她很好,比我们好多了。还有,我认罪受刑的话,能不能被宽恕……”
“吾宽恕你,菲莉西亚。”艾路德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对那个在地底,独自惊恐无助,被一个卑劣强大的侵略者胁迫,无法逃离,不能逃避肩上的世界,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还要孤独地支撑世界,就算她怯懦,就算她不够坚强,就算她终于支撑不住,的确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和怪罪她。
她支撑世界超过了圣贤者交托的三百年,即使她是侵略者的后裔,是被钦点的世界之相,她犯过很多错,她有万众唾骂的身世,她的刑期和赎罪也不该是“永远”。
最重要的,她正视了自己的错误,感到悔恨,真正不想再犯错,想要得到帮助,想要获得悔罪的机会,那就绝对不能拒绝她求助的手。
菲莉西亚紫色的双眸泛起晶莹的泪水,她连重见天日的一天,也没有这样痛哭流涕,不是因为觉得被原谅了,只是有人真心理解她,看到她的不易和痛悔。
“我错了。”菲莉西亚狼狈地擦掉泪水,“对不起,我错了。”
“知道错误,就要改正。吾相信你此时说出的是真心的忏悔,你支撑世界的心意不容否定,这和时间的长短,没有任何关系。你也真心爱你的亲人朋友们,如果不是为他们,你不会勇敢地坚持那么多年。”
天青之主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菲莉西亚,世界之相,你努力了很久,我以你为傲,你辛苦了。今后,不会有人强迫你担负你不愿意的责任。但也请你善待一直感激你,宽容你,接纳你的世界,认真生活,做一个坚强的人。不要忘记你曾经犯下的罪恶,功过不能相抵,但功绩一样会被公正看待,吾给你机会,今后切莫犯相同的错误,好好保护这个被你抛下过的世界,不要再让你的养父和父亲失望了。他们都守望着你,从来没有放弃你。”
“我知道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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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路德安前辈,师母怎么样?”
王宫里,金发国王期待地问道。
“很好。”天青之主严肃地点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她并非天性恶毒之人,只是过去被宠坏了,娇气太重,爱钻牛角尖,但不是心胸狭窄,听不进忠告的愚人。吾认为她有药可救,她有一颗诚挚待人的真心,有是非观和悔悟的勇气,她也在真正的改变,吾非常喜欢她。”
果然,只要正确施肥,优良的种子还能发芽。罗兰庆幸自己慧眼独具,将教养失足女性的重任委托给严厉公正的骑士之王,也是想到菲莉西亚毕竟不像帕西斯,居功甚伟,支撑世界五百年功不可没。后来的偏激,未尝没有被维烈蒙蔽的因素,如果就那么对她放手,未免可怜。
果然长歪的老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焕发了新芽。只可惜了帕西斯和其他弟子,任何种子种到肖恩那片贫瘠不堪,白日暴晒半死不活,只等哥哥的黑夜笼罩才能成活的菜园子,只能全凭天意,东倒西歪也是正常的。
想到帕西斯展露在剑意上的绝世锋芒,却剑走偏锋的人性,罗兰也不禁一阵惋惜。但是不同于大受鼓舞,认为也能说服和挽回父亲的莉莉安娜,他并不看好师父会被任何人打动,放弃那种危险可怖的心态。从世界之钥和自己亲身的观察和体会,他推敲出,光复王对全世界仇恨到底的真实原因。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是不同的。
第八百六十章 变化(上)
帕西斯是五月开始发现妻子的情况有变。
此前,奥法议会将他关押在云中塔的监牢中,这里的环境比迷雾森林更糟,完全是一片虚空,他无法调动斗气,神力也被封禁,感觉不到魔法元素,失去反抗之力。这片空间安静得可怕,无论他嘶吼、咒骂、威胁、呼唤,都被无声地反弹回来。
他一度无法承受又被关起来,与世隔绝,独自一人。好在过了一段时间,女儿来探望他,让帕西斯欣喜若狂。而他数了一下,他心跳七十万次左右,半空会出现一道投影视窗,他可以看到妻子的倩影。
虽然屈辱可恨到极点,一时失手被席恩手下的法师囚禁,但总算日子还有个盼头。
菲莉西亚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帕西斯心疼妻子,但也高兴她没有忘了自己。
但这些日子不对了,那个叫潘妮贡德·艾路德安的小妞上门,用操练为名整日折磨菲莉西亚。
帕西斯认识剑灵形态的艾路德安,五年前他把她寄身的剑从一个叫剑座的东西上面拔出,还唬骗艾路德安教他魔剑术,后来把这把剑让给了罗兰。
等到莉莉安娜过来,帕西斯激烈控诉:“艾路德安是罗兰派过去的吗?立刻叫他停止,宰了这个胆敢对菲莉西亚不敬的小丫头!”
莉莉安娜轻声道:“父亲,艾路德安前辈不会伤害母亲的。”
“她都用剑把菲莉西亚打得满身青肿了还不是伤害?等等,你叫她前辈?”
“是,艾路德安前辈是神级法师。”
帕西斯不知道什么是神级法师,千年前肖恩读的书很有限,教给他的更有限,他不知道天青之主这个名称在法师界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被席恩强制死灵融合,他最擅长的死灵魔法也只到十段,炼金术九段,和神明融合后获得了强大的神力,也就没有继续钻研,他对魔法的兴趣一向不大,当下只恼怒地道:“罗兰一定是故意报复我,把气出在菲莉西亚头上!莉莉安娜,你想办法把菲莉西亚救出来,诺因的姑姑是摄政王吧,让她出面。”
帕西斯巧言道:“也不用硬着来,我了解罗兰,他生性谨慎,不喜欢草率行事,你让拉克西丝先向他施压,要求引渡菲莉西亚,然后在电台上指控罗兰虐待师母,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真正支撑世界的救世主,煽动民众很容易,德修普家族也能找到出兵的借口。”
他还念念不忘想要撕碎和平协议,让艾斯嘉大陆兵连祸结。
而心底,他明白曾经想设计徒弟众叛亲离,罗兰那么聪明,恐怕早已想通。帕西斯推己及人,认为菲莉西亚就成了罗兰怀恨的对象,虽然他觉得以罗兰对自己的感情还不会做到那么绝的地步。
但是事关心爱的妻子,他不能容忍菲莉西亚受到一点伤害,何况他和徒弟也撕破脸了。罗兰还没有归顺奥法议会,而拉克西丝背后有那些法师撑腰,帕西斯盘算这件事大有可行性,只要扔几颗火星就能挑起全面战火。
完全不知道大陆的局势已经天翻地覆,内里又有多少弯弯绕绕,他吩咐道:“莉亚,一定要说是你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狙击过拉克西丝,如果听说是他的主意拉克西丝一定不会采纳。
莉莉安娜满心苦水,一直以来她最无力的,就是她无论如何劝慰,开导父亲,帕西斯永远念念不忘他的深仇大恨,不,这已经不是对个人的仇恨,而是满怀对世界的恶意。
银发王女觉得父亲的心态很奇怪,他理所当然地痛恨世界,有机会就残害世人发泄,但是当世界因此敌视他、驱逐他、不再感激他,又觉得是所有人忘恩负义。
“父亲,请让母亲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吧,你就不怕母亲在混乱中有什么闪失?”
莉莉安娜心想父亲想出来的计策实在有欠深思熟虑,也许以前有他的师兄姐弥补他的漏洞,让他顺顺利利推翻英雄王朝,自以为是枭雄类的人物,可是莉莉安娜是接受正统王室教育长大的公主,还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言传身教,她很清楚真正的王者是什么样的。
她的父亲绝对不是。
“好吧。”帕西斯不甘不愿地咕哝,心里却在骂:没良心的小丫头,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从王室带点高段魔道具给菲莉西亚,有防身手段,菲莉西亚怕什么乱军?莉莉安娜也不知道营救亲生母亲。
只要菲莉西亚平安逃出去,他也可以设法逃离这个鬼地方。
顾虑奥法议会可能全程监视窃听,如果莉莉安娜自己听不出,或者故意装不明白,他也不能逼迫她。
帕西斯很多次暗骂女儿一点不机灵,不为他和菲莉西亚考虑,但现在他也只有这个女儿能指使哄骗了。诺因虽然来看过他,但是这个儿子非常不好骗,性格还不讨喜,多数时间冷着脸一声不吭,听着妹妹和他说话,几次以后,索性不来了——白眼狼小畜生!
“而且,你是要设计罗兰……吗?”莉莉安娜迟疑地问道,隐瞒了东城城主已经是魔导国国王,这些外界的事情,奥法议会一律不允许透露,因为月等人早就发觉了,帕西斯依然不安分,心怀不轨。
“怎么?他不是德修普家族的敌人吗,也是我的敌人。”帕西斯信誓旦旦地道。
这是莉莉安娜最不能谅解的地方。
可以说,罗兰从来没有对不起帕西斯,在神战的沉重压力下,还竭力为私情寻找空隙,在恩师屡次背弃同胞和世界时劝解他,可是帕西斯就是这么回报徒弟一腔深笃之情。
“莉莉安娜小宝贝,你才是我的小公主,过去是父王错了,错信奸臣,我不会让你们被乱臣贼子谋害。诺因和你的血统,也是我考虑不周。但是菲莉西亚是我心爱的女人,我不能失去她,我现在只想我们一家团圆。”帕西斯用温柔恳切的口吻道,莉莉安娜心头悲凉,在开头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被父亲唬骗,险些为了他做出不理智的冲动之举。
那段时间,帕西斯非常有技巧地说到在迷雾森林的悲苦生涯,对妻子儿女的缠绵相思,对仇人的刻骨恨意,这都是他的真实心情,莉莉安娜被打动,又想起亲眼目睹的肖恩的记忆,婴儿时父母对她和哥哥的爱,更是悲痛万分,不免被勾起对圣贤者共同的恨意。
莉莉安娜渐渐被说糊涂,觉得父亲的复仇真的是合情合理:「席恩抢走了你们,分离我们一家,害得我妻离子散,我才那么恨他!我怎么知道他那么卑鄙,把全人类绑上战场,搞出那种非他不可的场面,装成救世主的样子救国救民,都是为了掩饰他想把这个世界的人作为后盾!其实我和众神接触过,他们没想毁灭人类,只是要收拾席恩这个叛神者,我也和他们沟通过,众神才是艾斯嘉的守护神,千年前降下那个预言就是为了帮助东方学舍打败魔族,是席恩大逆不道封印了两位主神,才触怒了他们。」
帕西斯说得天花乱坠,煞有其事,「莉莉安娜,你一定要为我们洗刷冤屈,让我和菲莉西亚恢复名誉,我和众神合作,一是为报私仇,二是为了铲除真正危害世界的恶人。」
这时月通过塔灵开口了,这位神级候补说话还是如绵绵情话,却犀利得如同刀剑洗礼:「你活蹦乱跳的儿女就在你眼前二十四年不认,离开迷雾森林就顾着当师父的跟踪狂,和老婆卿卿我我,滥杀无辜百姓,倒是你的仇人因为你和侵略者狼狈为奸煽风点火被日夜折磨,和儿子分离千年,算起来应该他来找你算多关的帐吧。至于你们要恢复名誉很简单,帕西尔提斯,你乖乖领受神恩,做协调神的降神者,菲莉西亚再去世界树里面待上千年,一定能自证清白,证明你们是比席恩更伟大的救世主。」
光复王脸色阴沉,他打不过这个昔日的同伴,也辩不过这位言词毒辣的大法师。
帕西斯只恨旅途中没找个由头把月和他那个同性恋龙王宰了!
那个时候,莉莉安娜才清醒过来,再不敢轻信父亲的谗言,对他的话都尽量客观看待,虽然她至今不能理解父亲的种种想法。
他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却从来不曾反思他做了多少错事,千年前为了复仇葬送百万人命;出世后勾结神魔,置所有人的安危于不顾;祸乱大陆,试图把五城都葬于战火,现在依旧执迷不悟,愤世嫉俗。
最让莉莉安娜酸楚的,当帕西斯听到她诉说的,她和哥哥童年的艰辛,从来不觉得是魔界宰相的责任,三言两语又绕到他的仇人身上,说是席恩拆散他们一家,劝诱女儿痛恨自己的仇人。民族大义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于他的意识中。身为大黑暗时代的人,他好像就漠视魔族和自己制造的累累血腥,一并视为爱情的代价。
虽然对圣贤者,莉莉安娜不是全无芥蒂,但是父亲和母亲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还是借用一个罪恶的侵略者之手。不说他们自身的罪孽,正如月所说,帕西斯十多年前就可以离开迷雾森林了,如果真的在意他们兄妹,他早就来找他们。其实这份血缘亲情,可能早已被漫长的岁月淡化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莉莉安娜只希望唤醒父亲被时间封冻的亲情,擦亮他被偏执蒙蔽的双目。
“父亲,我给您读本我写的诗集好不好?”
“……好吧。”
虽然很不高兴没达成目的,帕西斯听着女儿温言软语也不禁心一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对女儿一直抱着愧疚和想要亲近的心情,莉莉安娜也是真的爱他,这份天伦之乐他曾经渴望了太久又遗失,无法往外推拒,就算只是有个人隔着牢门说话,帕西斯也舍不得她离开。
“别忘了回头去看看你母亲,别让她被随便什么人欺负了。”
“是,父亲。”
对于罗兰委托艾路德安就近观察菲莉西亚,决定是惩罚还是宽恕,莉莉安娜心里也七上八下。天青之主是有名的执法严明,刚正不阿,而菲莉西亚和帕西斯背叛艾斯嘉的罪行板上钉钉,万一艾路德安把菲莉西亚判罚了怎么办?
但是肖恩也同意了,这是他们给菲莉西亚的机会,只能祈祷有好结果。
那样,帕西斯也许会有所感悟和变化吧。
第八百六十一章 变化(下)
六月初,魔导国现任国王罗兰请前国王诺因一起喝酒,两人在王宫的后花园摆上简单的酒宴。
“你知道一件事吗?”罗兰把准备好的樱桃酒倒进对方的杯子里,用萧瑟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