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此时,孔婵娟那没那么容易死的阿爹,他觉得自己和死了也差不多。
孔其明要被吓死了。
……
方才,谢幼娘和孔其明又被带回了谢幼娘的娘家,被那皂衣大汉直接往柴房里一丢。
柴房墙体稀疏,只是用了有一些木板随意钉了钉,有个屋顶遮雨,不让木头淋雨受潮就成。
因此,暮冬早春的夜晚,脖颈中重了一击的孔其明被那夜风吹醒了。
“娘子,娘子!”孔其明心下大惊,惊惶的跳了起来,扯到脖子处的伤痛,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嘶!”
谢幼娘回过神,连忙过去搀扶起他。
......
片刻后。
“咱们这是在哪里啊?”
孔其明缓过神,有些迷糊的看过周围一眼,随即大惊,“咱们家小月呢?”
谢幼娘忧心忡忡,“小毛,哦不对,是毛鬼神,她被毛鬼神救走了。”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孔其明只觉得自己在听坊间鬼事,不,坊间鬼事都没有这么可怕。
他难以置信了,“什么?你说外头的大兄和丈人都是假的?”
谢幼娘又有泪意上来,“是。”
她怎么能不伤心,虽然眼下她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外头那些,他们都是顶着她亲人模样的怪物,不,也许那皮囊本就是她的亲人的。
他们,他们都死了啊。
谢幼娘伤心极了。
“嘶!”孔其明惊骇,大冷的天,他后背沁出一层一层的冷汗,鸡皮疙瘩也一阵阵的起。
“不行,咱们不能坐着等死,我们得逃出去!”
孔其明的逃跑计划只持续了一盏茶不到。
那厢,他蹑着脚步,小心的走到柴房的围墙边,就着缝隙,悄悄的往外头看去。
这一看,他眨了眨眼睛,外头,谢幼娘的大兄也眨了眨眼睛。
“娘呀!”孔其明一惊,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谢幼娘急急过来搀扶住,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座柴房周围围了谢家上下老小十数口人。
只见他们目光木楞,熹微光亮中,眼神幽幽闪闪,似乎是隐藏怪笑一般的恶意。
而孔其明,他方才往外瞧的位置,正好和她大兄皮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谢幼娘看过柴房缝隙的那一双双眼睛,那些熟悉的面孔面上平静,在她眼里,无端的却开始狰狞,好似一张张怪笑的脸在朝她疯挤而来。
谢幼娘如坠冰窟般的恶寒,头也一阵阵的晕眩。
“娘子,娘子?娘子你坚持住啊。”
这下轮到孔其明搀扶住谢幼娘了,他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恨声的数落埋怨自己。
“都怪我这臭嘴!”
“好的不灵,尽是坏的灵!”
瞧他,说了大人不会被麻袋套走,他和娘子就被恶人套走了!
孔其明仔细的想想自己说过的话,紧着又捂着自己的嘴,有些提心吊胆。
他还说了希望老马哥一路平安,这,老马哥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嘿!”孔其明尴尬的自嘲,眼里却有惊恐,“尽会瞎想。”
他要是真这般灵,他就该去歪脖子桥那儿做那瞎眼的算命先生了。
千万别灵啊!
......
经了这么一遭,孔其明是不敢想着寻什么生路了,他干脆也坐在了地上,撑着谢幼娘的身子。
不坐着不成啊,被大舅哥老丈人们的皮囊这般看着,他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心生俱意,腿软得站不住了啊!
寒风透过柴房的缝隙吹了进来,冰凉冻骨。
就跟谢幼娘和孔其明被那些眼睛盯着瞧的感觉一样,凉飕飕的。
......
顾昭很快便寻到了谢家庄。
“尊神?”
毛鬼神看了过去,招呼坐在布袋中的孔婵娟,道。
“顾道友来了。”
它拉起孔婵娟,随着孔婵娟站起来,下头那破破的布袋倏忽的不见。
“是顾哥哥。”孔婵娟记性好,瞧见顾昭,她一下便认出来了,这是她和阿娘一道吃卷饼时,坐一桌的哥哥,还是养了一条特别威风大狗的哥哥。
顾昭安慰:“小月别怕,咱们这就去救你阿爹阿娘。”
“恩!”
......
在谢家庄的牌匾处,顾昭看了一眼那高高矗立的牌匾。
只见火光映衬中,它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两边是两人抱柱宽的圆柱,上头浮雕两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顾昭目光一凝。
不,不是巨龙。
……
毛鬼神注意到顾昭停滞的脚步,牵着小月往前的脚步也停了停。
“顾道友,怎么了?”
虽然毛鬼神一副稚儿模样,不过顾昭知道,它是精怪神鬼一流,那是万万不能将它看做一般小儿的。
顾昭指着牌坊两边的柱子,道。
“这上头浮雕的不是龙,是蛟龙。”
两爪四趾,头上无脚,龙身无鳞,尾部如蛇,这是蛟龙。
浮雕的龙尾隐藏在祥云之中,不过是用来隐藏蛟龙身份罢了。
和龙不一样,蛟龙虽是龙属,却颇为凶悍,好喜人肉,惯常兴风作浪,出现的地方,往往有大灾。
这谢家庄,居然以蛟龙做庄口牌坊的浮雕。
顾昭心下沉重,窃国复国?
真是一个大事件,大筹谋啊。
......
顾昭提着灯笼,一行人一道往谢家庄里头走去。
这一路走下来,顾昭心里愈发的沉重。
没有,没有了活人的炁息。
此时天光熹微,本该是鸡鸣犬吠时候,勤劳的人们应该起了,在灶间开始烧水烧饭,只等天光再亮堂一些,便能出门劳作,或种地种菜,或去外头做一日的短工赚铜板。
日子虽然辛苦,起码鲜活。
眼下,整个村庄都是死寂一片。
“啊!”孔婵娟急促的叫了一声,肉胖的小手一下就将毛鬼神的衣裳拽紧。
顾昭和毛鬼神都看了过去。
孔婵娟半眯着眼睛,小小声的说道。
“阿婆阿公们在门后偷偷看我,我,我就吓了一跳。”
顾昭举着灯照了过去,果然,紧阖的木门后头,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透过缝隙,木愣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毛鬼神警惕,“顾道友,他们很怪。”
顾昭知道,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了人的血肉,呼吸,温度,虽然还有人的模样,却是空荡荡的。
而且,凝神一看,在每一个人眉心的皮肉下头,藏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
鬼母蛛,它诞下的,自然是蜘蛛。
顾昭心绪难平,夜风吹来,带着幽咽的声音,就像是连天地都在悲悯这一处村庄,可惜这庄子里数百枉死性命的百姓。
顾昭捏着灯笼的手紧了又紧,上头有青筋起,她和毛鬼神一起往村子里头走,越走越是沉默,耳畔只有那风炁吹来,卷着地上的枯叶而来。
最后,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畜生!”
“不,你们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顾昭是对冲虚道长的命胎说的。
它正被顾昭提着那鹤发,头皮紧紧,眉头也跟着皱着。
此时,它身上被顾昭贴了雷火符箓,雷火的炙烤下,元气虽伤,口气却还硬实。
冲虚道长的眼眸扫过四周一眼,神情冷漠。
“不过是蝼蚁罢了,成就大业,难免有所牺牲,能为陛下的大业做奉献,那是他们的荣幸。”
顾昭怒道:“道长,你脑子有毛病吧!”
“还蝼蚁!你自己不也一样是人吗?怎么,你是哪里比我们多了一些,还是比我们少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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