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涂九娘恨声,“郎君果真无情!”
随着点灯,她面上有了痛苦之色,她说痛,不单单是示弱,她是真的痛,痛到骨髓,痛到神魂之中,那些修为被燃烧出来,就像是骨髓被抽出一样。
她的身形在人形和狐形之中变来变去。
小雅也没有好受多少,她心中暗骂,也不知道这顾小郎施了什么邪法,每一下的燃烧,她化去的都是自己的本命火,偏偏没有分毫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愈发的衰弱萎靡。
她本就是鬼火修成的精魅,待本命火燃尽,等她的又是什么,魂飞魄散吗?
小雅又急又恨,随即而起的是对涂九娘的怨恨,当下便痛骂道。
“都是你,我说了顾小郎不好惹不好惹,让你等一等,你偏生不肯,男人就这么重要吗?还是个老男人。”
说罢,鬼火倏忽的窜高了两分,似乎是那叫做小雅的丫鬟用力的朝潘知州方向瞪了瞪。
“真是蓝颜祸水!”
潘知州:……
他老不老也不干这些精魅的事啊,又不是他请她们上门的,真是不知所谓!
被称作祸水,潘知州气闷得厉害。
涂九娘幽恨的看着潘知州。
潘知州也是不解,他看向顾昭,捻了捻胡须,眉峰微皱。
“顾小郎,我近来可是运道不佳,招烂桃花了?是不是府衙哪个方位没有摆好?唔,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摆设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动,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添了一只八哥鸟。”
小南小北,“我们送的,聪明的鸟儿是我们送给大侄孙儿和小侄孙儿的。”
顾昭恍然,她就说嘛,哪儿来的八哥鸟,瞧过去都快成精了。
她将视线看向涂九娘。
此时被点灯,那一张芙蓉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云鬓早已经披散在肩,更因为方才的相斗,气劲将她的脸划伤,乌发贴着头皮被片去大片,瞧过去狼狈极了。
顾昭:“她不是倾慕大人,她是贪婪大人的一身功德金光,大人要是中了美人计,可就回不来了。”
目光哀哀的涂九娘身子一顿,猛地朝顾昭看了过来。
显然,她心底的心思被顾昭说中了。
潘知州抚须,哂笑道,“原来不是桃花孽,是杀身之祸啊。”
潘寻龙气愤,“我就知道,阿爹,我就知道鬼物诡谲,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有一见倾心的戏码,她就是馋你的身子!”
潘知州点头,没错,就是馋他的身子,嘶……这样的说法,乍一听没有问题,再多想想,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呢?
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
一时之间,潘知州眉头蹙了蹙,百思不得其解了。
顾昭望天:……
她什么都不懂,真的!
她是年纪还小的顾小昭。
……
原来,涂九娘生前是修行有成的狐狸,只不过和在山里清修的狐妖相比,她贪恋人世繁华,享受鱼水之欢,更喜欢采阳补阴后修为大涨的捷径。
尤其是那有功德金光在身的人。
尝了腥,就再也吃不得素了。
被狐妖采阴补阳后,男子的身子骨败坏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涂九娘造下了许多的杀孽,孽力缠身,在一次雷劫时,道行折损,性命不保,她舍不得入轮回,索性便成了狐鬼,瞧上潘知州,也不过是因为潘知州身上的功德之光。
……
潘知州有些诧异,“顾小郎,我也有功德之光吗?”
顾昭点头,“自然,大人为州城劳心劳力,体恤爱护百姓,亲自劝农春耕,劝蒙童进学,兴水利,造石场……百姓在您的安排下,生活富足安乐且井然有序。”
“这桩桩为民,自然件件是功德,大人,您身上的金光浓郁着呢。”
旁边,牵着小南小北的龙君也畅笑了两声。
“是啊,金光灿灿的,跟个小金人似的,也难怪这狐鬼眼馋了。”
小南小北老气横秋,“大侄孙儿,咱们老潘家有你,真是特别的长脸。”
潘知州啼笑皆非,对小南小北拱了拱手。
“两位小祖过奖了,我要努力的地方还多着呢。”
……
龙君见此处没什么要事了,就准备和顾昭一行人告别。
只见巨龙腾空,龙角处顶一个石头娃娃,龙尾卷着另一个,巨龙入水,此处撩起巨大的水浪。
八郎回过头,顾昭挥了挥手,它这才四肢齐动,划着水跟上了贴着水底蜿蜒而去的龙君。
不过片刻,此处归于平静。
……
沁凉的月光倾泄而下,像是往江面上洒了一把碎银,宝船周围点着数盏的灯火,橘黄的暖光将这一片照亮,江水中还漂浮着翻肚的大鱼,随着一道元炁漾过,残喘一口气的鱼儿得活,失了性命的则化为糜粉,落入江水的底部。
以后虾米吃了,鱼儿吃了,这一处将会有新的鱼群。
……
顾昭侧头看向涂九娘。
不愧是狐鬼,送走了众鬼,她这一身修为还是有剩。
涂九娘目光哀哀,在她开口之前,顾昭手诀一番,打了道元炁过去,只见光芒一闪而过,此处不见涂九娘和鬼火,倒是有一个巴掌的狐狸形状灯烛,头顶燃着幽幽鬼火。
顾昭将它灯笼中一塞,正好搁在烛盘的位置。
“既然这么爱点灯,就让你们点个够,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说。”
她将灯笼往上提了提,瞧着里头涓涓流烛泪的狐狸蜡烛,不留情面道。
……
“错了,我知错了。”
“是啊顾小郎,我知错了。”
一狐鬼一鬼火纷纷开口,声音哀哀的讨饶。
顾昭郎心似铁,“真是胡说八道,要是这么快就知道错了,你们就不会干这事了,不过是挨打了,吃了皮肉的痛苦,暂时怕了,都给我好好点着灯,好好的反省反省!”
说完,又是一道元炁拢过,涂九娘和小雅发现自己不能吭声了。
顾昭看了一眼众人,“大人,您先去歇着吧,我送小潘哥和裴书生回去。”
潘知州:“好,那就麻烦顾小郎了。”
……
顾昭掌风拢过潘寻龙和裴一清,两人只觉得自己化作一阵风,又像是一道光,紧着就朝靖州城的方向飘忽而去。
潘寻龙好热闹和稀奇,当下便拊掌大笑,“有趣,当真有趣,顾小郎,我回去后一定要将这件事写一个游记,回头后人瞧了,铁定羡慕得紧。”
裴一清凑趣,“我方才跟着灯笼飘,事后想想,那情景也是颇为荒诞诡谲的。”
潘寻龙昂首,“我还坐了大鱼呢,蠃鱼!”
顾昭瞧两人跟小孩一样攀比,随后又相视一笑,心中也是失笑不已。
那厢,潘寻龙给好奇的裴一清说着自家和龙君的渊源,顾昭化作一阵风,拂过江面,她能感觉到江水清冽又绵延不绝的水炁……
身形如风般掠过树梢,绿树摇摆,好似回应,草丛里已经有了窸窸窣窣鸣叫的虫儿。
月光之下,渺小的它们也和风谱着春日的乐章。
久违的疏朗萦绕心头。
……
顾昭先送的是裴一清,潘寻龙瞧见裴一清住义庄,又探头瞧了瞧他屋里的铜镜和燃后的灯烛,再回头,对裴一清那是由衷的敬佩。
“裴大哥好胆量。”潘寻龙竖起大拇指。
裴一清笑着摆手,“哪呢,之前被吓得乱叫救命,还是顾小郎来救我的,我还特意多瞧了瞧不化骨赶僵,这才有了丁点小胆子。”
顾昭想起不化骨离开那一日,窗纸洞后的眼睛,恍然道。
“原来那一日,裴书生是为了练胆啊。”
……
视线扫过,铜镜里没有人的影子,灯烛燃尽,剩蜡油狼狈的摊在有些发黑的木桌上,三角香炉里,香火燃尽,孤零零的剩下三根香脚。
不远的地方,裴一清的肉身坐在地上,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顾昭懊恼,“裴书生,我应该帮你请亲过阴的,万幸没出事。”
是她托大了,哪里想到裴书生居然半道被带出了鬼道,没有依着香火回魂,要是出事了,她这辈子都难心安了。
裴一清摆手,“哪里是小郎的问题,从鬼道被带到人途时,我还是能感受到香火的牵引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
“香火燃着的时候,我要是想走,就像顾小郎你说的那样,心神一动,我就能被香火牵引回来了。”
顾昭有些意外,她正想说那为何不回来,瞧着裴一清的神色,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心忧亡母,放心不下罢了。
裴一清面有释怀,从此,他只要安心的考功名,出人头地,打马游街,以后做一方的好官,如此,才不辜负人世走一遭。
……
顾昭手中掐了道手诀,灵炁牵引着裴一清的魂体靠近肉身。
只见他的魂体有莹莹之光,一点点的没入肉身,随着顾昭的一声魂归来兮,瞬间,裴一清觉得耳畔似有一道闷沉的晨钟敲响。
他的心神震了震,随即睁开了眼睛。
这下,他只能瞧到顾昭,瞧不到还是魂体的潘寻龙了。
裴一清颇为稀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肉身,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这沉甸甸又踏实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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