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管聿拿着竹筷子,神情有些踟蹰。
顾昭诧异:“怎么了?”
管聿朝顾昭瞥了一眼,见他笑吟吟模样,眼睛很亮,身上也是自己喜欢的炁息。
他捏了捏手中的筷子,微微低垂了眼睑,这才小声道。
“哥哥,我不爱吃这些东西,是爷爷爱吃。”
顾昭愣了愣,随即不介意的摆了摆手,“那成,你就夹一些搁在油纸包里,带回去给你阿爷吃吧。”
她眼睛瞥了一眼油纸袋,笑着又道,“干吃馍馍哪里有好滋味的。”
管聿瞧了顾昭一眼,没好意思带着走。
在顾昭看来,这孩子生得瘦了一些,不过,他的五官生得极好,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微微挺俏的鼻子,下头是樱花红的唇。
朝自己瞧来的眼神有些腼腆,嘴一抿,一抹浅浅的笑意在唇边勾起。
就像春日时候,垂柳轻轻逗弄平静的江面,水波漾开,端的是明媚好春光。
瞧的人也忍不住跟着一笑。
顾昭索性拿过他手中的油纸,将麻仁香酥鸭往里头夹了三片,笑道。
“喏,咱们一人一半。”
“谢谢哥哥。”
管聿走出了几步远,回头又冲顾昭喊了一声,手用力的摇了摇,这才脚步欢快的朝小巷子里跑去。
顾昭看着桌上的青瓷碟,上头还剩三块,她顿时心生安慰。
不错不错,还有三块,还能再细细品尝。
说到底,还是店家卖的鸭子太少了。
顾昭忍不住埋怨,“掌柜的,你应该多进一些鸭子,这日头还早着呢,怎能这般早就收摊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银不赚是傻蛋!
顾昭看着店家,眼里有着淡淡的谴责。
店家啼笑皆非,他瞧了顾昭一眼,没好气模样,“我就两只手,哪里忙活得过来哟!”
“小郎你方才也说了,这麻仁香酥鸭好吃是好吃,可是它也上火啊,不能贪吃的。”
“刚刚你要是不分出去,我这一碟子的分量吃完,正正好解馋呢。”
“不过——”
他里话锋一转,又道。
“管聿这孩子确实可人疼,都怪管老头儿不争气,把娃儿养得瘦瘦小小的,以前时候啊,咱们这儿谁不夸管聿这娃儿生得好!白白胖胖的,跟个招财童子一样。”
店家摇着头唏嘘了两声。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瞧那娃儿喜欢,胖的瘦的都喜欢,怕他饿着肚子,我还特意留了馍馍,有时还留一份香酥鸭,平日里,我也不是对谁家娃儿都这般好的,嗐,这大概就是大家常说的,合眼缘吧。”
顾昭觑了他一眼。
能不合眼缘么!
方才那娃娃瘦归瘦,周身可是漾着玉石的炁息。
都是世间庸俗人,谁又能不爱那金银玉石?
起码她就挺爱的!
明明知道那娃儿不是娃儿,还是将心爱的香酥鸭分了几块出去。
嗐,现在想想,当真是富贵迷人眼啊!
不过,顾昭想着那娃儿的名字。
……管聿。
聿,是笔吗?
……
这时,顾昭感觉到,又一道视线在瞧自己。
她正要抬头看去,视线一瞥而过,瞧到青瓷碟里最后一块的麻仁香酥鸭,顿了顿,也不急着看过去了。
只见筷子一伸,夹起了最后一块麻仁香酥鸭。
张嘴,一整个搁了进去。
顾昭嚼了嚼这喷香的麻仁香酥鸭,心道,已经舍出了半盘了,这最后一块,那是万万不能再舍的了。
这时,顾昭才有空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微微拧眉。
只见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里,窗棂被打开,一抹荼白色的宽袍盈风于袖,如玉般的手拿着白玉杯盏,指骨分明,凑近唇畔,浅浅一酌,端的是风流肆意。
两厢视线相碰,那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随即,那一双如星璀璨的眼里便蓄上了笑意,微微颔首。
今日,他乌发半束,只用一根和衣裳同色的发带束着,风来,乌发和发带轻轻飘扬。
顾昭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是前两日在仙安驿站,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祈北王。
顾昭多瞧了他两眼,这才收回目光,回头朝搬东西的鸭掌柜喊道。
“店家,结账。”
“好嘞!”店家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笑道,“承惠六十六枚铜板。”
顾昭心中一跳,这铜板数吉祥是吉祥,六六大顺,但它贵啊。
鸭老板接过碎银,矮身拿出下头的小竹篮,给顾昭找零,乐呵的闲话,道。
“别瞧我这六十六枚铜板一碟好像是贵了一些,其实价格一点都不虚高,你瞧这白馍都两个铜板了,我这又是鸭肉又是猪肉的,还用了诸多秘制香料,还有芝麻,和面的时候还得用一个蛋清,完了还得用油炸。”
“这又费肉又费油的,小郎你就说一句公道话,它值不值六十六枚铜板了?”
顾昭乐得哈哈笑,连忙道,“值值值!”
她跟着凑趣,“特别值,掌柜的,除了费肉费油,您还说漏了一个。”
店家诧异,“哦?”
顾昭:“它还特别费掌柜。”
鸭店家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对,还特别费掌柜。”
真不容易啊,做这一道菜,他又要杀鸭褪毛,又要蒸又要剔肉的,可不是费掌柜么!
拿着找零的铜板,说好明日再来,顾昭这才抬脚离开了这一处。
……
不远的茶楼里,一身荼白色的孟东君仰头,将白玉盏中的清酒一饮而进,他的视线朝远处眺望,似无意一般的又扫过走远的顾昭。
京畿的屋舍细密,且多是木砖混制,木头点缀,青砖为主,巷子胡同众多,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道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孟东君将目光收回,眼睫低垂,视线落在那空了的酒杯里。
只见指骨分明,如玉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拎住这白玉杯盏,两厢一比,分不清是玉白还是人白。
他摩挲了下杯盏,倏忽的勾唇一笑。
“元一,这便是带走风眠尸身之人?”
“是!”被唤做元一的人上前一步,颔首,利落的回答了一声。
要是顾昭在这,定然会认出来,这元一便是前两日拱卫拥趸护卫祈北王的红缨盔甲侍卫。
只是和那日身着软胄甲不一样,今日,他穿了一身利落的灰色劲衣。
“风眠啊——”孟东君咀嚼了下三弟的名字,倏忽的发出一声轻叹。
元一视线瞥过,见到那虽然惋惜,眼眸里却没什么温度的王爷,连忙收回了目光。
当即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当值的模样。
去岁夏日,因为祈北郡王孟棠春和王妃柳菲卿的私欲,整个祈北郡城生灵涂炭,最后,是小郡王孟风眠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那邪物欲壑封存体内,且逼还了一城人的命数。
后来,是这位小道将三公子的尸身带走了。
长生富贵梦被戳破,王爷孟棠春和王妃柳菲卿震怒,下令全城搜捕这小道,扬言要将三公子的尸骨挫骨扬灰,以泄心头大恨。
不过,却全无踪迹。
又过了两日,强弩之末的孟棠春和柳菲卿撑不住急骤的衰老,挣扎着人就没了,大公子被人在屋里发现,他和王爷和王妃一样,早就成了邪物欲壑的傀儡。
欲壑被诛,大公子同样遭遇反噬,丫鬟小厮寻上门时,他垂着头坐在椅凳上,一推,面有枯槁的死去。
三公子没了,王爷王妃没了,大公子也没了,祈北郡王府里兵荒马乱,犹如群龙无首,再加上郡城遭灾,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连管事和婆子都卷了府上的细软,准备背主私逃。
这时,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道观里静养的孟二公子,孟东君回来了。
自此接任祈北王府,成为祈北王。
元一瞥了一眼独自斟酒的王爷,神情有些复杂。
当真是像。
王爷和三公子着实的像!
祈北王爷孟棠春生了三子,大儿孟仕泽生得像王爷和王妃,二公子和三公子倒是怪,兄弟两人生得相像,和王爷王妃相像的地方却不多。
只是三公子面冷寡言,二公子更爱笑一些。
气质不一样,这容貌便也天差地别了,以往,王妃王爷更偏疼二公子一些。
……
茶楼里有些安静。
元一没有开口说话,孟东君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有酒瓶子朝杯盏中斟酒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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