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似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白龙骨架,抬手捻诀。
浅白色的流光从?她指尖扫过,落在了白龙骨架上方。
更多的银色荧光在骨架上方出现。
星星点点,像是漫天的星,又像是深山的萤火虫。
面前巨大的龙骨架渐渐变得模糊,反倒是姜南离腰间缓缓多了一条圆环似的东西。
与此同时,仍旧在湖水当?中的姜淮一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的变化。
有什?么,破开了漆黑的湖水,正在快速朝他游来。
姜淮一看?向那水波激荡的方向,缓缓挺直了背。
龙骨消失后,溶洞里亮了起来。
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荧光落了满地,几乎照亮了整个溶洞。
姜南离扶着身旁的石头站起身来,石头也飞回了她的身边。
溶洞里,并没有什?么不妥。
姜南离抬脚,往先前隐没在黑暗中的洞边走去。
她在那里,见到了先前在鬼窟时见到的竹简残卷。
姜南离还记得,原先的竹简上刻了三个场景。
一是被围剿的白龙。
二是众人围坐一团看?上去热闹非凡的宴会?。
三是捆在木架子上的女人被烈火焚烧,就连魂魄也湮灭在那样的大火当?中。
在溶洞的地上,仍旧有好几卷有些破损的竹简洒落在地上,姜南离蹲下身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竹简。
竹简上沾了水痕,经年累月下来,竟是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就连上面被利刃刻出的图样也不怎么清晰了。
姜南离举着那残破的竹简细细辨认,辨认许久,才勉强看?明白了竹简上雕刻的画是什?么样的故事。
姜家前身所属的部族,有了新的神明。
或者说,那神明,是在部族众人的祈求之下出现的。
姜南离有些不解。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翻看?剩余的,堆叠在一起的竹简,便听到有声?响传了进?来。
那声?音很?大,很?远。
落进?姜南离的耳朵里时,显然已经飘了许久。
外面出事儿了。
姜南离两下将手中的竹简卷好放回了原位,她抬手将腰间装有大片龙骨的圆形残片捏在了掌心当?中。
那圆形的残片隐隐发着烫。
姜南离握紧骨鞭,沿着原路快步往外。
她先前,是被脚下激流吸进?这溶洞的,如果要回到湖底,出口只会?在头顶。
骨鞭被姜南离甩出,在吊下来的钟乳石上稳稳当?当?地绑好。
姜南离脚下在一旁的石块上轻轻一蹬,人便被骨鞭上的力拽着向上。
悬在半空中,身子轻轻晃动,直到稳住身形,姜南离抬手抓住石头末端,骨鞭再次往更高的石头上甩去。
几个来回,姜南离便到了溶洞的最高处。
有水滴沁下来,砸在了姜南离脸上。
姜南离偏过头,微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进?了衣领里,有些凉。
抬眸去看?,溶洞顶端什?么也没有,丝毫不见方才让自?己吊下来的地方。
姜南离微微蹙眉,她困在溶洞里,暂时死不了,可外面的动静听上去不小。
姜南离大概能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鲛人骨架能够镇住龙魂。
那么这些鲛人魂魄最后的残念便是看?守住这些巨龙骨架。
现在,巨龙骨架被姜南离收走,那些以?此为最后信念的鲛人魂魄哪里还坐得住呢。
那些鲛人自?然会?全部回到这片黑色的湖里来。
姜南离垂下的长睫颤了颤,即便是她,也不见得能从?那么多的鲛人魂魄中全身而退。
至于姜淮一……
姜南离的心思微顿,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可以?,真?想?让姜淮一就死在这里啊。
只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姜南离收回视线,她抬头继续寻找起离开的通道。
腰间圆形残片更烫了些,几乎让姜南离腰侧的皮肤被烫得发疼。
姜南离倒吸了一口气,她低头去看?,正见到那残片上方,有橙红色的光。
寻着光,姜南离看?到了一处有风进?出的小洞。
就是这里。
姜南离掷出骨鞭的同时,松开了自?己握着石头的手。
她整个人向下坠去,刚刚坠了几分距离,却又叫骨鞭整个拖住。
骨鞭末端钩在了那个小洞当?中。
风登时变得巨大。
姜南离被那股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水沾湿浇透。
出来了。
姜南离心中一震,她睁开眼,看?向前方。
面前澄澈的水中,有一丝一丝飘着的血痕。
身后,有水流冲撞而来,姜南离侧身避过,视线看?向前方,姜淮一在那儿!
在姜淮一身前的,是数不清的,幽蓝色的鲛人鬼魂。
幽蓝色的鲛人鬼魂破开湖水,朝着他们缓步而来。
姜淮一数道符咒齐发。
落在那些鲛人鬼魂身上,却不起半点作用?。
反倒是那些鲛人鬼魂随意地一摆手,晃动的水波便似利刃,直勾勾地划破了姜淮一的衣服,鲜血从?破口处渗了出来。
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姜南离眸光微凝,突然掷出骨鞭,周身湖水被搅动,震荡的波纹在姜南离身侧划出符阵来。
姜淮一同样感觉到了水流的变换,他转过头,看?向了姜南离。
姜南离并没有看?他,而是抬眸看?向了快要行至身前的鲛人魂魄。那些水纹在姜南离背后划出复杂印记。
姜南离身处阵法?最中间,看?上去,像是蓦然现世的神明。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杀气,眉宇之间,反倒叫慈悲完全覆盖。
姜淮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明白了姜南离想?要做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这些本是无辜的鲛人魂魄做什?么,姜南离一开始的打算,便是将这些困囿于此数百年,痛苦不得解脱的鲛人魂魄度化。
可是,这些鲛人魂魄,本就死于姜家人手中。
日日夜夜的怨愤早就浸染了全身,哪里是说渡化就能渡化的呢。
更何况,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只,而是……
姜淮一转过头去,看?向了面前密密麻麻的鲛人群。
心神激荡,竟是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梁州。
梁弋并没有去外婆家,他请了个家政公司,把自?家的小别墅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日之后,梁弋又回过一次疗养院。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听梁弋打听起李虎的情况,脸上神色也有些复杂。
“这个李虎,要我?说,真?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工作人员本不想?多说什?么,可面对梁弋递来的一份红包,咽了咽口水,领着梁弋去了僻静处。
“前些年还好,虽说也是疯疯癫癫的,可是在药物的干预下,看?上去倒也是个正常人。”工作人员道,“大半年前,姜小姐还来给他续了好久的钱呢——”
“姜小姐好像认识李虎的妈妈,唉,这李虎好像也没有什?么家人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亲人来看?过他。好在他妈妈还有个有钱心善的朋友,愿意出钱让他住在疗养院里,不然,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今年开始,他情况才变得差了。过去虽然也说胡话,可不曾自?残过,也没有说不吃药的。”
“可是现在,就算是给他手脚都捆住,第二天,身上也一定有伤口,那些伤口看?着像牙印。”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可是总不能整宿整宿地给他嘴巴堵上吧?”
“我?们这儿想?了不少办法?,都没什?么用?,只能每天给他打镇静剂。”
“打了镇静剂,李虎倒也能睡着,可是第二天,精神状态就会?更差,可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一天一天地拖着呗,还能怎么样呢?”
“往邪乎了说,这李虎上辈子怕是欠了什?么债,这辈子只能这样来还呢,不然怎么会?都成?那副样子了,还总有一口气在呢?”
梁弋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疗养院。
驱车离开疗养院的大门前,梁弋坐在车里,摇下了车窗,正是傍晚的时候,日光熏黄,落在疗养院大门口烫金的大字上有些刺眼。
但梁弋并没有躲避,他直勾勾地看?着那有些刺眼的几个大字,点燃了一根烟。
直到烟燃尽,他才将烟头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转过头,驱车离开了疗养院。
梁弋大抵能猜到李虎正遭遇着什?么。
让他日日夜夜重复着当?年自?己父母的痛苦与惊慌,才是最好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