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似
是为了替那些根须杀了姜南离。
还?是来求助我们,逃离这个魔窟。
听清梁弋的?话后,梁念脸色一变,她?看向姜南离,“我,那天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被寄生……”梁念再怎么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在鬼窟的?这几个月里,过得提心吊胆,平时还?好,一旦说?起这些,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那些东西,那些东西看着我,如果我不动手,我就会被寄生,姐姐,我知?道那样是错的?,我很怕,我……”
姜南离捻起一颗红色的?野果丢进了嘴里,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寻摸来的?,她?咂摸咂摸嘴,打断了梁念的?话,“它们监视着你,你是怎么跑来这儿的?。”
“昨天……”梁念抬手抹了一把泪,她?深呼吸一口,平缓了心情,“昨晚死了很多的?根须,负责监视我的?根须夜里就走了。”
“我记得,那些根须只在有?荆棘丛的?地方,不敢往北边来,所以我趁着夜色遮掩,摸到了这里。”
第37章
对于梁念来说,这十年,是短短几句话就能概括的故事?,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难说清楚自己内心的故事?。
“十年前,我跟着梁弋哥哥的爸妈回了梁州。”梁念看向?梁弋,她攥了攥指头,“……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妈妈要和他分开,要我和他一?起去挽留妈妈。”
“可我跟着他离开梁州后,他又突然翻脸了。”
“他告诉我,他和妈妈已经?分开了,我以后跟着他生活,就当妈妈已经?死了。”
梁念垂着眼,提起姜卫喆时,她没有喊他爸爸,也?没有叫他的名字,只用一?个他字代替。
“后来……”梁念抬头看向?了姜南离,“后来,我就被?他带来了姜家,我被?关在姜家祖祠下方很多?年。直到两三年前,才被?放出来走动,然后就是年前进到鬼窟来了。”
姜南离没有开口,她神色并没有改变。
这样梁念有些慌张,她开口重复道,“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南离将手中最后一?把红色的果子塞进了嘴巴里,她拍了拍手,眼睛因为?果子的酸而微微眯起。“你被?关着很多?年……”姜南离语气拖得有些长,让人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换骨法?”
梁念的脸色白了一?瞬。
一?直站在一?旁的梁弋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他退开半步,对着梁念道,“小念,坐下说吧。”
姜南离的视线落在了梁弋身上,并没有说话。
梁念十分感激地看了一?眼梁弋,然后缩着身子坐了下来,她肩膀微微勾起,双手死死环抱着膝盖。
“他们先是在我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梁念深吸一?口气,将换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姜南离,“每天?都会?有人带着药来涂抹那道伤口。”
“被?那个药涂过之后的伤口,会?渐渐溃烂,一?天?伤口深过一?天?,直到见骨。”梁念一?张脸煞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让她极其难受的事?情。
“伤口见骨之后,便是剜肉。”梁念的声音里并没有很浓重的情绪,只是听上去偶尔有一?丝颤音,可吐出来的话,却每一?个字都砸在姜南离的耳朵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伤口周围一?圈的皮肉,早在那个药的作用下,变成了腐肉。会?有人用匕首,将那些已经?腐烂的肉挖掉,然后再涂上药,周而复始,直到整个小臂的肉被?挖得差不多?了,骨头也?完整地露了出来。”
便是只听,都觉得牙肉酸疼,手臂上起了一?片疙瘩。
可那时候的梁念,都不到十岁,一?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孩子,是怎么忍住的呢?
“骨头露出来后,就可以换骨了。”梁念抬头看向?姜南离,她目光有一?丝空洞,看上去没有焦距,虚虚地落在半空中,“我还记得,我换上的那截骨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上面?还有黑色的斑纹,我……”
“行?了。”姜南离蓦然出声打断了梁念的话,她的背挺得笔直,胸口起伏的幅度极大,好像只有一?次一?次地深呼吸,才能压制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所有姜家造的孽,归根结底,都是那时候,自个儿的逃离。
如果……姜南离想,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一?头扎进船舱里躲起来,如果这些年她没有把姜家的事?当作洪水猛兽般避开,她一?定能早点发现这件事?的。
可现在,所有的如果都是枉然。
“不用再说了。”姜南离收回了视线,她缓缓站起了身,“我都知道了。”
梁念抬头看向?姜南离,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相接。
梁念从姜南离的视线中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牵开嘴角,笑了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都记不起那时候是疼还是不疼,是不是害怕了。”
“换骨成功后,他给我改了姓,开始领着我在村子里行?走,让我跟着村里的人学了些本事?……之后,便是入鬼窟了。”
“只是入鬼窟之前,应当是发生了件大事?儿。”
“那时候,姜文耀已经?病得很重了,可还是强撑着在死前也?要送我们这一?批孩子入鬼窟。”梁念有些迟疑地看向?姜南离,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接下去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姜文耀这个名字,对于姜南离来说太熟悉了。
姜文耀就是那时候,领走她的老头子,也?是后来将她和姜淮一?带大的老爷子。
是姜南离记忆里应该亲近的老爷子,可情绪上却无端厌恶的人。
“姜文耀是去年年初病下的,病得很重,几次陷入了昏迷,但?都救了回来。”
“最后一?次,姜文耀醒过来后,变得清醒了许多?,他和好几个人聊了一?整夜,我爸……姜卫喆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第二天?,他们便开始准备开鬼窟的事?儿。”梁念道,“下鬼窟前,姜卫喆偷偷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相信它们,不要反抗,替它们办事?。”
“我原本不知道他口中的它们是什?么,直到进到鬼窟后,一?起下鬼窟的人还没有四散开,便被?那些根须像是放牧一?样赶到了一?起。”
“我看到有些胆子大的,想要冲去的人,被?那些根须缠住了,很短的时间?里,那些被?缠住的小孩儿便从挣扎变得顺从,看上去,就像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一?样。”梁念打了个冷战,“我想起了姜卫喆的话,所以我没有反抗,还在根须爬上来的时候告诉它们,我愿意替他们办事?。”
“姐姐,对不起。”梁念看向?姜南离,先前说出过往那些经?历时不曾哭过的梁念,现在确实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为?了自己不被?寄生,就对你动了手……我……”
梁念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小声道,“我……太自私了。”
梁弋闻言神色复杂,他坐到梁念身边,轻轻替抽噎的女孩拍着背,歉疚的目光落在了姜南离身上。
他是知道姜南离的,梁念说了这些,姜南离绝不会?再计较先前的事?儿了,可是……梁弋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姜南离的腰间?。
红裙子已经?变回了完好无缺的模样,看不出曾经?被?刀刃刺穿过,但?是梁弋知道,在红色的裙子下方,有一?条歪歪扭扭的伤疤。
姜南离站起了身,她看向?梁弋,“你和她聊聊吧,我去森林外缘转转。”
梁弋点了点头,他目送着姜南离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才垂头看向?仍旧抽噎着的梁念。
梁念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
也?许是知道周围只剩下梁弋,她的抽噎声大了两分,片刻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梁弋轻轻拍着梁念的背,心绪复杂,“没事?了,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你做错的事?情,哥哥和你一?起补偿,别哭了。”
梁念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她转头看向?梁弋,眼尾仍旧带着泪痕,“梁弋哥哥,我想回家——”
“我知道,小念,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你妈妈,一?直在等?着你。”
……
姜南离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梁念刚刚说的话。
小腹上的伤口仍旧疼着,这使她的动作变得有些慢,走上一?会?儿,便要停下来,靠在树下缓缓。
黑猫跟在姜南离身侧,时不时抬头看向?姜南离。
一?人一?猫,就这样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这片森林的边缘,也?就是他们进入森林的地方。
黑猫的反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它尾巴毛炸开,向?后直直伸着。
姜南离见状停下了步子,她甩出手腕上的铜钱。
铜钱飞出,很快就像撞上了什?么一?样飞了回来,姜南离朝着铜钱飞回的方向?,警惕地走了过去。
穿过有些茂密的高树,姜南离停下了步子。
她以为?,昨晚被?漫山遍野的根须围剿,该是十分震撼的情景了。
可昨晚的场景,远不如现在十分之一?的骇人。
昨晚来围剿他们的根须,有手臂那般大小,可现在围在森林外的根须,足足有一?人还高。
那些根须上,还盘踞着许许多?多?的细小根须,细小根须堆积在粗壮根须上方,竟是让那些直上直下的根须,隐隐有了人的轮廓。
姜南离放眼看过去,那些粗壮根须少说也?有上百条。
若是只有根须就算了,在那些根须最前方,还站了十来个孩子。
其中大的,看上去和梁念差不多?大。年纪小的,看上去也?才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纷纷低着脑袋,头发轻轻晃动着,和那些躲藏其中的根须混成了一?处。
姜南离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而那些站在根须最前方的孩子们,开始有了动作。
他们窸窸窣窣地一?起摆动起手臂来,走起路时,十分统一?,看上去则更显得诡异了。
小黑猫的反应愈发剧烈,几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那些想要踏入森林的人挠翻。
姜南离阻止了它的动作,聚精会?神地看着森林的边缘。
几乎就在那群孩子的脚踏进森林的一?瞬间?,姜南离的耳边响起爆裂声,像是有什?么从地底深处,飞速上升。
孩子们发出惨叫声向?后仰去。
那些盘踞在他们头发上方的根须腾一?下蔫了,那些孩子摔倒后,便没了动静,附着在身上的根须也?垂了下来,看上去,像是被?树林中的东西伤得不轻。
姜南离松了一?口气。
原先只有六成的把握,现在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森林深处,便是地底湖。
这森林是离龙骨最近的地方,这些不知是什?么来历的根须并不敢轻易靠近。
打头阵的没了动静,剩下那百余条人高的根须一?时没了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开始下一?步,只见那些根须一?点一?点地朝着森林边缘挪近,就在它们快要进到森林内时,所有的根须一?起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像是被?同一?条根须操纵着一?般。
最中间?那条根须上方,盘踞着许多?细小的根须。
随着根须停下了动作,那些根须开始在粗壮根须上方游走,渐渐在根须的上方,摆出了眼睛,鼻子,嘴巴的图案。
细小根须轻轻晃荡着,看上去,像是在眨眼,在说话。
有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姜南离退开半步,紧盯着那张上下动着的,由?细小根须组成的嘴巴。
怪异的声音传进了姜南离的耳朵里。
那声音音调尖锐,旋律和姜家开河道时的吟唱有些相似。
只是细细听下来,这些根须发出的声音和开河道时的吟唱又是不一?样的,它更加急促,像是夏夜的一?场暴雨。
姜南离看向?脚底踩着的土地,突然矮身,向?后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