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一路上，江帆和方如意不停的问着。他们正在去往方舟的路上，从金石城一路北上，进入敦林沙漠，一路上他们所见的都是无边无际的沙海，极目所望，尽是一模一样的褐色细沙。
天穹低沉，大地舒展，空旷和寂静带着深沉的压迫感，只有他们所在的这条周边设置了阻沙障的公路，是来自人类的造物，让人稍稍安心。
“一座城市。”辰时雨简略地说，“一座即使全人类的聚居地都沦陷了，也依然屹立不倒的城市。”
她说完，驾驶着房车的方如意立刻期待地看向远方。
渐渐的，早晨轻绡似的秋雾散开了，太阳还是朦朦胧胧的，远处细薄地像刀锋似的地平线上跳跃出一座庞大的城市。它像一堆铅灰色的云块低低的坠下来，在流泻的金色阳光下，依旧闪着黯淡而肃杀的光芒，仿佛什么都不能温暖它似的，让人想到冰冷的钢铁、沁着凉意的石碑，或是，万年不化的冰川。
走到近处，方如意瞪大了眼睛，微微吸气。
他们还没能走到城墙下，因此更能远眺出方舟的全貌。这是一座如此恢弘巨大的城市，铅灰色的合金城墙高耸入云，比城墙更高的建筑群鳞次栉比。如果只看到这里，方舟也不过是一座因为没有霓虹灯、 LED显示屏和五颜六色的建筑外墙涂料而显得格外肃穆和冷清的城市而已。
真正让人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是方舟中心那座近乎通天彻地的高塔，视线一路向上，终于窥见了塔顶。不、不是高塔，再高的塔也不过是建筑而已，方如意的视线顿住，停留在高塔顶端之上悬空的钢铁巨物。
它有着相对之下比例失调的身体，盘踞在高塔之上，从身体上延伸出的是八只细长的脚，将整个庞大的方舟笼罩于自己的领域之下。这让方如意想到一种动物，盲蛛，它是一种生活在潮湿地面的节肢动物，身长不会超过5毫米，足距却能达到10厘米以上。这意味当你看到盲蛛时，第一印象是数条细长伶仃的腿支撑着一个小的可怜的身体。
可多大的盲蛛能够笼罩整个城市？
“那个东西是什么？”江帆干巴巴地问道。
“方舟的战略级城防武器，”辰时雨缓缓说道，“天目盲蛛。”
车子行驶到城墙外，远处看着就气势磅礴的城墙更加耸峙，好像天穹都在此截断。方如意开着房车进入洞开的城门，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来阻拦她，仿佛这里并不在意有被丧尸咬伤的人进入城中似的。
车子顺利的向前开了一段路，方如意听到一个中性的、彬彬有礼的机械声：“车辆型号菲尔莫E-09，已为您匹配大型车辆停车位，请根据提示泊车。”
机械音话音刚落，房车导航上立刻出现了线路图。
方如意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能控制我的导航？”
“因为它是诺亚。”
辰时雨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车外巍峨的城市，方舟是除了金石城外，辰时雨上辈子停留时间最久的人类城市。不过这一次，她早早解除了金石城的危机，提前了将近四个月来到方舟，即使时机不同，这里的一切还是让她感觉如此熟悉。
江帆想起了这个名字：“联邦的超级人工智能‘诺亚’？”
他原本从事的工作就和网络相关，在超级人工智能诺亚投入使用前夕，他和他的同事正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失业。如果联邦给出的数据属实，理论上讲，“诺亚”完全可以取代数十个行业的上千万员工，只要有网络覆盖的地方，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脚步。如果接入军区的武器系统和联邦卫星，诺亚可以在三分钟内将一个城市夷为平地。
让民众放心的是，由于诺亚刚投入使用，联邦没有给予它足够的权限，诺亚暂时只在监察和科研领域发挥作用。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们在方舟中看到的诺亚，是掌控整个方舟，接入天目盲蛛，不受联邦人工智能伦理和人权护栏限制的诺亚！
上辈子，辰时雨就听到很多人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方舟果然是诺亚的方舟，我们只是有幸被搭载的动物。”
听了江帆的解释，方如意不由得心下凛然，乖乖按照导航将房车停在了规定的停车位，停车位收费标准是五个一阶晶核/天。
车子刚停好，诺亚的声音再次响起：“方舟内不允许携带热武器，检测到您车辆上存在枪支等热武器，请在一小时内将违规武器存放至停车场东侧储物室。”
诺亚提示的热武器不只是辰时雨的冲锋枪，还有江帆和方如意的□□。宁山基地一行，为了营救更多的幸存者，辰时雨和江帆把所有的子弹都用光了。回到金石城以后，金大维不仅为他们补充上了弹药，也给方如意配上了容易上手的枪支，不过方如意对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她还是更喜欢使用自己的异能。
在方舟没有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想要在这里活得更好，最好按照诺亚的提示来做。
江帆把车上所有的枪支抱下来，一边朝着诺亚提示的储物室走一边随口问道。“有诺亚在真的很节省人工，不像金石城那里需要很多工作人员在城门口疏导和分流。”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也没见到从城外进来的人需要检查身体，分辨是否被丧尸咬伤。
辰时雨抬头看着远处，在方舟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得到盘踞在方舟上方的天目盲蛛。
同理，它也看得到你。
“在方舟，不必担心身边好端端的人变成丧尸，天目盲蛛看得到，诺亚就看得到，它会及时解决的。”
“方舟这么大，真的能及时派出人解决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的丧尸吗？”方如意不解道。这得有多高的机动能力才能做到，方舟内部总不能随时准备着数百个分布在各处的卫队吧。
辰时雨轻笑道：“我说过了，天目盲蛛是武器，不要把它当做大号监控摄像头。”她指给两人看天目盲蛛长长的步足，除了支撑起身体的主钢架结构，上面还横生出不少类似刚毛的分支，只是阳光正盛，晃得人睁不开眼，只感觉那里仿佛有着宽阔到足以供人跑动的平台。
“每一个横生出来的钢架，都安装着武装炮台和机枪架。也许还有其他高能武器发射台藏在内部，不过还是希望不要有我们见识到的那天。”
“方舟城内有人存在异变成丧尸的倾向，诺亚有权限调动武器将他击毙，这是诺亚的最高权限，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
方如意瞠目结舌，脚步都放轻了，感觉远处的天目盲蛛用冰冷无机质的视线盯住了自己。“那、那要是诺亚判断错了呢？”
辰时雨开了个玩笑：“就像降落伞没有差评呗。”
想给降落伞差评的人都死了，觉得诺亚判断错误的人也没机会开口。
看着瞬间紧张起来的方如意，辰时雨赶紧宽慰她：“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相信联邦最卓越的科技产物，比起让城门口随便哪一个只培训过几天的人，来判断你是不是刚刚被丧尸咬过，我还是更相信诺亚不会出错。”
方如意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顿时又不紧张了。
江帆把枪支放在了储物柜里的支架上，存放枪支也是要收费的。比停车位便宜一点，一天半个一阶晶核，但不找零。
辰时雨他们的晶核现在是由江帆来管，他抠门的很，选了一个角落里体积最大但很不容易放进去的柜子，三把武器都塞到一个柜子里去了。
方舟城内不允许携带热武器，但城外危险重重，一旦出城还是要有武器才踏实。方舟有南北两个出入口，都可以自由出入，而并非只进不出或只出不进。所以辰时雨他们如果想要离开，还是从现在他们所在的南区出口走，顺路就能把放在这里的枪带走。
至于枪支放在这里会不会丢？
别开玩笑了，方舟内没有秘密。如果有人想在天目盲蛛的笼罩下撬开诺亚控制的柜子，无疑是在主动释放“我是个白痴”的信号。
放好了武器，他们才算是离开了城墙范围，向方舟城内踏进了第一步。
方如意看着眼前的漫漫长路，不由得纳闷：“为什么让我们在城墙附近停车，难道要我们走进去，方舟这么大，走到天黑能走进市中心吗？”
他话音刚落，身边开过去一辆车，擦着方如意的脚尖扬尘而去。
方如意气恼地指着前方的车尾灯：“他们怎么就能开车进去的！”
江帆指着路边的指示牌说：“汽车可以开进去，房车不行。”
方如意像个放了气的气球：“好吧。早知道把越野车也开过来了。”
江帆嘀咕：“那还要多付一份停车费。”
“走吧，”辰时雨站定看着气馁的方如意，“方舟有公共交通工具。”
第38章 方舟
方舟这样庞大的城市，每天吸引来的人数不胜数。
以至于当辰时雨几人从出入口向内走出几百米的距离，发现在这里竟然衍生出一种新职业。
一群最多不会超过十岁的孩子熟稔地窜到他们这些一看就是刚来到方舟内、左顾右盼的新市民面前，向他们推销自己绘制的方舟区域地图，并主动询问辰时雨的目的地，愿意为他们指路。
只要一个一阶晶核。
他们的生意一定不怎么好，一个一阶晶核听起来不多，但是花在这种地方属实没有多必要。
这些孩子们也知道这份服务的价值与售价不匹配，然而晶核又没法找零，这已经是最小的计量单位了。于是他们花尽心思把售卖的地图画的更加精细。
方如意看着有些蠢蠢欲动。想着他们初到方舟，了解一下各个区域的情况也不错。江帆铁公鸡的特质显露出来：“手绘的地图万一不准确呢？而且道路周边都有路牌和指引，完全可以看懂。”
方如意翻了个白眼：“那我买了以后你不要看。”
“晶核都在我这里，你哪有晶核买？”
“我身上怎么可能一个晶核都没有！”
听着耳边的吵吵闹闹，辰时雨把视线放到了用殷切眼神紧盯着他们的孩子们身上。
乍一看，他们都是小男孩。等到一张张脸扫过去，辰时雨看见了一个白净的脸庞，她的红头发剃的短短的，近乎贴着头皮，晒得微红的小脸上带着一股倔强劲儿，举着地图的手比谁都高。
辰时雨视线停顿在他们身上这一会儿，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似乎也对小孩子们的地图十分感兴趣，向他们伸出了手。
远处的天目盲蛛武器平台上的指示灯闪了闪。
“噗。”那人的头颅像西瓜那样爆开，身体轰然倒地，在地上留下了红红白白的一片。
孩子们的尖叫此起彼伏。
辰时雨看到尸体向前伸出的手，上面出现了隐约的尸斑。
孩子们都逃窜开了，只有刚刚站在辰时雨身前的那个小女孩还站在原地。她轻轻的抖着，身体僵直，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头看。
辰时雨从她手中拿走了地图，递给她一个晶核。
短头发的小女孩欢天喜地，似乎立刻忘记了刚有一个人死在附近，她主动跑在前面，声音清脆：“谢谢大人们！大人们想去哪里，租车还是坐悬浮轨道车？”
愿意付晶核的人中异能者居多，要是普通人，基本只愿意用食物交换地图。莱拉不要食物，故而即使她的地图画的最精致，每天的销量也是最少的。
和异能者交谈也要时刻注意，有些人不愿意听见哥哥姐姐这种称呼，好似把自己拉低到了和街头叫卖地图的穷孩子一样的身份去，他们生气的时候甚至会撕掉地图，把给出去的晶核又拿回来，所以叫“大人”总是没错的。
辰时雨把地图展开给方如意和江帆看，对着莱拉摇了摇头。“我们自己会去。”
莱拉识趣地退后，小心翼翼的从包里又取出了一份手绘的地图来，倒扣着抱在胸前，不让周围其他的竞争对手看到她地图的细节，等待下一个顾客的到来。
很快，有车子开过来，清理了尸体，地上只留下清水冲洗过的湿痕。
买来的地图只有普通规格的纸张大小，画不出多精细的细节来。不过让初到方舟的人了解一下各区的情况还是足够的。
方舟整体是个不十分规整的圆形，中心那座耸入云霄的高塔叫做高塔控制室，只有从控制室才能登上天目盲蛛。以高塔为圆心，周边划出了一个环形区域，这片区域的描述空空荡荡，只写着三个字，[富人区]。更多的细节就没有了，想必是这个小女孩也打听不到的。
方舟剩下的地方被分为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辰时雨是从南区进来的，这里是方舟物资部和装备部所在的区域，最多的建筑就是大大小小的仓库。
另外一个出入口所在的北区是平民区，顾名思义，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
东区很有意思，竟然叫做佣兵区。想来愿意买地图的大多都是异能者，会对东区感兴趣，莱拉的介绍十分详实。
东区最中心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是雇佣兵协会大厅，在这里注册雇佣兵身份，加入佣兵团以后，就能根据等级和积分接取方舟或者其他经过认证的组织发布的任务，任务奖励不限于晶核、武器或是更珍贵的东西。
因为任务大厅在此，周围也形成了雇佣兵们集中居住的区域。普通人也能成为雇佣兵，但更多的是异能者。相较于平民区还在流通金银和食物，东区最普遍的货币是晶核。
只剩下最后一个区域，被涂上绿色色块的西区，是方舟的种植区。除了高塔控制室，整个方舟只有这里是不能擅自进入的。
有了这张地图，确实初步了解了方舟的情况。江帆的手指按在西区的标识上。“那我们就先坐悬浮轨道车去西区。上车投……投晶核吗？”
辰时雨指了指路标：“这里写着，站台附近有兑换晶核储值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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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在东区做什么都要晶核，江帆忍痛掏出大把晶核，换成了可以在方舟内刷卡使用的晶核储值卡，装着晶核的布袋子顿时瘪了大半。
到了东区，三人没有急着到任务大厅注册雇佣兵身份，而是选择先去吃饭。一大早就从金石城出发，他们已经饥肠辘辘。东区的一切都仿佛和污染发生前没有分别，街道旁边的店铺敞开大门欢迎每一个客人，玻璃橱窗一尘不染，食物的香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走进一家餐厅，江帆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菜单，悄悄嘀咕道：“是不是有点贵……”
换成在金石城里，同样的食物最多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价格。
餐厅的老板说话十分动听：“我们店里的食材都是早上从西区运来的，绝对新鲜。几位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吧？我给你们打个八折。”
他热情推荐道：“我们这东西的味道没得说，保准你吃了下次还想来。”
辰时雨在桌边坐下来，点了几道菜。方如意叫了个甜点，上得比较快，就是价格贵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