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灰黑色的浓雾像一堵城墙慢慢推进，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唯一的目标就是吞噬眼前的一切，惊惶的人和镇定的人，冰冷的钢铁和滚烫的枪口，可见和不可见的世界。
方舟两个大门打开，浩浩荡荡的装甲车队从门口离开，像一支一往无前的箭刺入浓雾深处。
车上是无数个已经在模拟战场中磨练过无数遍的战队，每一个队伍都有属于自己的任务。有的是引开接近方舟的大股丧尸，有的是深入浓雾为作战指挥中心提供信息，有的是开辟道路，撕开母巢守卫的保护圈，将那柄终结的剑送进母巢。
辰时雨就是那柄剑。
天目盲蛛上的探照灯持续工作，所有作战人员也都配备了强光手电筒。但这些光只能照亮光源附近不超过10米的空间，更远的地方，墨一样的浓雾吞噬了光源。
江帆带着特制的头盔，此刻他与诺亚共享视野，诺亚将他眼中标记出的猩红影子一个个定位，报告给附近的战斗队。
和江帆有着类似异能的人分布在各处，他们并不全来自方舟，所有的作战队都是从全部人类基地送上来的异能者名单中挑选后排列组成的，在诺亚的计算下，每个作战队都能发挥出最大的作战优势，而这些新队员的陌生也在反复的训练中消弭。
这些人的身后可能并不是自己生存的基地，但他们守护的是人类共同的未来。
姜平的武器刺穿面前的怪物，因为全身被暗灰色开裂的树皮包裹，又横生出许多纵横的枝条，姜平分不清眼前的怪物曾经属于什么物种。
但手里突然失去阻碍的触感告诉他，他攻击的地方是空的。明明已经瞄准了头部的要害，武器却轻飘飘的穿透了那里。
“这只母巢守卫雾化的地方是头部！不要白费力气！”他及时通知其他队员。
身侧的同伴带着钢制的拳套，重重一拳打在母巢守卫的胸口上，附着在皮肤上的厚重树皮顿时簌簌开裂，胸口也瞬间凹陷下去，母巢守卫的真容暴露在大家面前。
那是个人类转化的母巢守卫。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大口径机枪喷吐子弹，直冲着守卫失去树皮保护的胸口倾泻而出。
在一滩碎肉中，黯淡的晶核滚落地面。
其中一个队员看见自己手腕上生出的树皮，咬牙低声道：“我就是死也不要变成那种怪物！”
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一枚爆破弹，这是在实在无法挽回的情况下，结束自己生命用的，只有连尸体也不留给母巢，他们才能守住每一分战果。
“想什么呢！”队长姜平大声提醒他，“谁也不会变成那种怪物，都给我注意看身上的能量检测器。”
能量检测器上有着醒目的倒计时，这是所有人能够在战场上停留的最长时间。这倒计时还会随时根据佩戴他的人身上的异化程度调整，有时过度使用异能，异化速度也会随之加快，能量检测器就会发出提醒，缩短倒计时。
左前方有队伍发来求助信息，姜平这一组向着信号发出的方向前进。
又是几个守卫的尸体重重倒下。
姜平的能量检测器发出滴滴的响声，他异能等阶高，本身倒计时就是所有人中最短的，这时候还用光了异能。同伴们抬眼望去，姜平的脖颈上已经出现了斑驳的树皮纹路。
“队长，你该回去了。”
立刻有人呼叫起专门把异化程度高到不适合在战场上的人护送回方舟的车队。
“发射定位！雾太大了，多发几次！”
姜平把一簇从指尖长出来的松针扯断，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待在他身边帮他留意外围情况的队友立刻劝道：“队长你别急，回到方舟会有医生给你做手术的。你这样自己弄，容易止不住血。”
姜平神情冷肃：“我这点异化特征还用不到手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那么多，医生一定忙不过来。等我远离母巢，异能也恢复过来，我再回来战斗！”
同伴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劝他的话。车轮声由远及近，他惊喜道：“带你回方舟的车来了！”
开车的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不精通战斗，但方向感极好，得以担任转运伤员的司机。副驾驶有随行的异能者保护他免受母巢守卫的突袭，驾驶的装甲车也有着厚重的防护装甲。
普通人异化的速度远低于异能者，司机已经把旁边的异能者送回去两波了，身上还没有出现任何异化特征。
“上车，我还有个人要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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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钻一手抓着方如意的肩膀，一手攥住克劳恩，再次确定道：“空间坐标是……”
克劳恩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没错，那是我的剧院的坐标。”
身侧传来提醒：“两支作战小队已经突围到母巢附近，随时可以提供支援。请开始空间跳跃。”
话音刚落，蓝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间里，连带着被他抓住的方如意和克劳恩。
合欢树淡粉色的华盖之下，突兀的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这个位置距离树冠极尽，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光叶合欢灿烂的花朵。
三个人从出现那一瞬间就开始向下坠落，蓝钻松开了手，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要方如意和克劳恩各凭本事了。
方如意立刻甩出一条钢铁荆棘，牢牢锁住了光叶合欢一根粗壮的枝叉。钢铁荆棘缓缓收缩着，带着方如意向上方攀援而去。
克劳恩的身体在空中灵活的扭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勾住了树干，像壁虎似的把自己固定住。
光叶合欢因为精神方向的异化特性，本身的强度在所有母巢中是最弱的，它在炮火的轰击中受了些伤，不少枝干零落折断。除了精神上的异化作用，它本身也不具备很强的攻击性，这才使得通过蓝钻直接将方如意送到母巢中心这个计划得以实施。
方如意灵活的在枝杈上移动，像在钢丝上舞蹈的杂技演员，闪身躲过了几片高速射向她的叶片，光叶合欢母巢不是完全无法发起攻击，它的叶片凌厉如钢刀。
方如意撑起了一块金属护盾，密密麻麻的针状叶片嵌在护盾上，叮叮铃铃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她把一个小小的检测器贴在树干上，检测器根据能量波动显示，光叶合欢的晶核就藏在茂盛的树冠中，方位在中间偏北。
方如意艰难的向上爬去，越往上走，叶片的攻击更加密集，一种深深的疲惫席卷了她，让她的思绪有些昏沉。
好困，好想放松地躺下来，就在这一片柔软的绒花中，睡一会儿。
一阵刺耳的笑声响起，方如意的脑袋好像被重锤敲击，一下子清醒过来。
伏在树干上的克劳恩也顶着方如意为他展开的金属护盾，方如意为他挡下叶片的攻击，克劳恩为方如意提供精神护盾，让她没那么容易迷陷在光叶合欢的花香中，也减缓了她因为靠近母巢而大大加快的精神异化速度。
更响亮、更绵绵不绝的笑声扩散开来，这声音被克劳恩身上携带的扩音器传的很远很远。在附近战斗的人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来，躲开母巢守卫的致命一击，有的终于看清能量检测器上赤红的倒计时，及时离开。
意识到自身的危险，越来越多母巢守卫聚集在树下，附近的战斗组短暂的拖延了少量时间，光叶合欢的枝条卷着母巢守卫抛向空中，把它们送到方如意的附近。
方如意的心跳乱了一瞬，她劈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枝干，焦急的寻找起母巢的晶核。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那应该是很大一个晶核，隐匿在枝叶最繁茂的地方。她一脚将一个张开血盆大口想咬住自己小腿的母巢守卫利落的踹下树，加快了手中的劈砍动作。
克劳恩这时已经从树干攀爬到了树冠附近，他的笑声变换成了一个尖利的频率，所有的母巢守卫都盯住了他。
“就是这里！”方如意整个左手都覆盖上了一层尖利的金属，狠狠把伪装成根节球瘤的晶核剖出！
垂死的光叶合欢发出一声无法被耳朵捕捉，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久久回荡的剧烈精神波动，方如意一头栽下树，两只手依然把巨大的晶核死死抱在怀里。
一架战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从高大的树影下掠过，一张大网投出，顺利的将方如意和克劳恩的下坠的身影捞上来，调转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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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皮树母巢，几道身影在剧毒的树丛中艰难跋涉，还要时刻提防随处可来的袭击。
金皮树相较于其他母巢，十分矮小。与其说是一棵树，不如说是一片树丛。
深绿色的叶片覆盖住每一寸地面，白色的绒毛代表着致命的威胁。在这处战场作战的人无一不穿戴着作战服和头盔，不让漂浮在空中犹如细雨般的绒毛有可乘之机。
踢开那些断裂的枝蔓，脚下的泥土泛着硝烟的味道。这里先是被两轮火力覆盖，又有奋不顾身的作战队前仆后继的冲进来，母巢的大半枝叶已经断裂散开，但其上的毒素却分毫没有减少。
“这里刚才有剧烈的能量波动！”韩之双从头盔下传来的声音有些发闷。罗塞尔抬脚其他的方向奔去，身上被熊熊火焰包裹，所有向他伸来的枝蔓全都蜷曲收缩。
厮杀声越来越近，原来向外围扩张的母巢守卫后撤回母巢附近，所有拦住守卫的战士们都看见了自己检测器上赤红的警告，可他们没有后退一步，只差一点了！这个时候放弃，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眼看着母巢守卫即将撕开出口，冲向寻找晶核的几人，一个战士遗憾地看了一眼家乡的方向，大吼一声，几乎枯竭的异能重新流转，厚重的土墙拔地而起，筑造出难以逾越的屏障。
与此同时，很多的枝叶钻破他的皮肤。
“我找到了！”韩之双惊喜地喊道。她朝着晶核所在的金皮树根部伸出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战斗服早已受损，脚下的地面已经出现裂纹，树根组成的大网在下方等待着猎物的靠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母巢守卫收拢手臂，欲将她拥入剧毒的怀抱。
一条蛇尾重重的抽过来，将母巢守卫击飞，密密麻麻的绒刺与蛇鳞接触，没有一根突破鳞片的封锁。
可战斗时间拖得如此之久，依然有几处嫩叶突破鳞片的缝隙向外生长。丝西娜咬牙：“快把晶核挖出来！”
在意识当作战服受损的那一刻，一层冰甲瞬间覆盖在韩之双身上。罗塞尔倾泻出全部的异能，燃起滔天的大火，挡住母巢翻卷而起的根茎。
韩之双侧身躲过一条带着响亮破空声向她抽来的金皮树根，手中冰刀瞬间延展，狠狠剜下了那颗被层层护住的晶核。
以此为中心，茂盛的枝条枯萎了，死亡的浪潮席卷开来，不管是断裂的，还是依然扎根在土壤深处的枝条全都变成了枯黄色。
母巢守卫失去了大半力量来源，迎战的人压力顿减，三下五除二的击倒挡在眼前的敌人，向着基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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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甲车的防弹玻璃都在晶簇密集的攻击下粉碎，满地都是晶亮的碎石。装甲车依靠着横冲直撞的力量艰难的前进了一小段后，终于彻底熄火。
庄纤纤五指都有藤蔓飞出，缠在一个浑身被晶簇覆盖住的巨型母巢守卫身上，藤蔓随着她的心意收缩，将这守卫当做战锤一样甩了出去，面前一大片敌人都被击倒。
蔺封单臂在对面的污染生物身上一撑，瞬间翻到远处。在他身后，一只巨大的母巢守卫携着巨大的力量直冲而来。
忽略掉从它全身各处横七竖八生长出来的晶簇，依稀还能辨认出这是一只犬科生物，但它大的却像是一只史前巨兽。在冲向这里之前，它已经撞翻了数辆装甲车，车内的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因为严重的撞击伤没了气息。
庄纤纤向着这边踏出几步，以她的异能想要完全控制住这只巨兽极为困难，但她只需要控制住一瞬间就足够了。
植物组成的巨网拖延住巨兽的身躯，一道身影眨眼间攀爬而上，手中刀锋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巨兽的晶簇铠甲层层碎裂，连带着其下的骨肉也齐齐斩断。
终于来到黄金间碧竹母巢前，庄纤纤惊喜道：“晶核在那里！”这大概是最明晃晃的把要害暴露于人前的母巢了，黄金间碧竹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晶核却像是一块碧绿的宝石嵌在两个最粗壮的竹节之间。
“我们来拖住母巢守卫，蔺少校，你快去取晶核！”
坚硬到连子弹也无法打穿的母巢本体，在幽蓝的刀光下发出绝望的脆响，像拳头击碎的玻璃那样毫无抵抗之力。
高耸入云的竹节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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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外的战士一波波退下来，他们都到了异化的临界点。
浓雾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方舟，高耸的合金城墙可以短暂抵挡潮水般的丧尸，却挡不住善于攀爬的污染动物和植物。
作战圈逐渐收缩到方舟内，孟叙白主动打开了电击器，忍受着一波一波的刺痛，将不少敌人引到他的面前。
如果说他和母巢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磁铁，那么污染生物就是被磁铁吸引的细小铁屑，母巢这块大磁铁理所当然的吸附着大量的污染生物，但距离够近的话，孟叙白也同样有吸引力。
被引来的污染生物纷纷落入异能者们早早设下的陷阱。污染生物的咆哮近在咫尺，孟叙白却始终看向远处。
她已经进入战场这么久了，远超过规定的时间。
她，还好吗？
高塔控制室的战斗指挥专家们也有着同样的担忧。银杉母巢是四个母巢中最强大的一个，甚至在厚重浓雾的掩盖下，众人从未见过它的本体，连对它实力的推测都只是来源于能量波动的检测值。
任何一个异能者在这样久的时间内没有及时脱离母巢，唯一的结果就是彻底异化成母巢守卫。是不是该启动紧急方案，另外派遣一波队伍先去击杀母巢？可方舟内的有生力量现在都或多或少的加入过战场，还有谁有实力正面与母巢对战？
无声的恐慌蔓延开来。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诺亚的声音响起，“我们的统领，异化的时间比同等阶的异能者慢上两倍还要多。”
辰时雨的刀锋刺开暗灰开裂的树皮，接触到晶核的那一瞬间，恍惚中她被拉入一片浩如汪洋的精神海。
是银杉，这棵古老的松科孑遗植物，数百万年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在与辰时雨对话。
这种奇妙的感觉不可言说，银杉柔软的精神触须接入了辰时雨的精神网，不断传递出诱人的信息。
它就是最可能成为终极的那个母巢，它愿意接纳辰时雨，与辰时雨融为一体，从此，辰时雨也将拥有长久的生命和不断进化的可能。
她将接过征服这个世界的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