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自是如此。”邓易点点头,招呼着随行护卫将马车中小案和蒲团放置到树荫下,还备好两壶茶水。
招凝和秦恪渊在一张案前,案上摆了茶具,还有招凝带下来的笔墨纸砚,略显有些挤了。
倒不是邓老板小气,实则是这车队中只有两架马车载人,其余都拆了小案和装饰,全用来堆放货物。
这位邓老板不仅有文人风骨,更是大方,招凝和秦恪渊不过是路上歇息,置着小案,招凝一边仿着上古云纹书写,一边听着秦恪渊讲上古云纹之千般含义,而邓易就是在此时路过。
大概是觉得此举甚合他文人之心,便停下车队,下车交谈了一番,这一交谈跟着惊叹秦恪渊学识之广,再一听他们也是去南靖国的,便盛情邀他们一同前行,于是两人的马车便混入了他们的商队之中。
落座之后,招凝继续埋头书写着她的上古云纹,颇有一种儿时学字的用功,但这上古云纹要是像凡俗文字那般简单就好了。
邓易敬上一杯茶水后,便问自己观道书中不解的地方,“书中有一句,‘目之所及,虚妄之始,虚妄心生,人好径①’,此为何意?”
秦恪渊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此句言,人以目视万物众生,众生外物借目扰人心绪,人便容易走上邪径。这便是所谓‘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②’”
“可人处世间,若眼见之一切,皆是虚妄,那不是注定走上邪径。”
邓易辩驳颇为激烈。
招凝抬头看他,“若是眼睛看不清,便用心去看。本心至坚至诚,何惧虚妄?”
邓易一时之间愕然,转而又讷讷沉思。
招凝不打扰他,转头问秦恪渊,“师叔提起那句,我却想起后一句,‘天之无恩,则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③’,此句又何解?”
秦恪渊垂眸,执起她手中的笔,借由她手在纸上写下一字,此字为上古云纹,隐隐能辨认好似是一个“道”字之意,却又一恍然觉得是“真”之意,但紧接着却又觉眼前云纹莫名起了波澜,好似虚空黑暗中一点光点,窥视光点却感觉山川河山沧桑变化。
就在这时忽而听见一声惊叫,招凝猛地收神,手中的笔失去秦恪渊相辅,在招凝回神刹那掉落在纸上,纸上上古云纹再次晕开。
招凝倒没什么惋惜,她向后方山林声音来源处看去,“怎么了?”
邓易本就在二人指点中抓不住思绪,那一声惊叫立马就反应过来,站起身往林中看了几眼,招呼着护卫往林中探探。
“师叔?”招凝抬眼看秦恪渊,意外地发现秦恪渊眉头蹙着,这倒是少见,上一次见他蹙眉还是在昆虚的时候。
但秦恪渊收回视线,神色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招凝好奇地探出神识去看,就见数十丈外的山泉潭水中,有一双十左右的女子藏在岩石后,潭上邓易的随侍护卫已经赶到,把岸上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瞧见岸上岩石上还有些许女子衣物,招凝一顿,收回神识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恪渊,而后嘴角扬起一丝坏笑,“秦师叔,看到了什么?”
秦恪渊一瞧她这笑容就知她必在想些乱七八糟没有的事,他手掌按在招凝头上,“师叔该看到什么?师叔神识都收敛着。”
“哦。”招凝意识到好像是这样,自前日炼化避道珠后,金丹星云略有波动,神识一直内敛收息。
招凝摸摸鼻头,以她瞧见的模样,那女子一看就是在潭水中沐浴被登徒子扰了,自知自己差点误会了师叔,便小声问了一句心中疑惑,“那师叔缘何蹙着眉头,甚少见过。”
“妖灵之气。”却听秦恪渊低声道,“似曾相识。”
这换的招凝更是惊讶了,能让秦恪渊记住的凡俗妖灵之气,莫非是什么厉害妖物。
就在这时,几个护卫带着穿戴整齐的女子走来。
女子模样甚是娇嫩,明目皓齿,五官精致,一身缎地绣花百蝶裙穿着甚是俏皮可爱。
她并未刚才那插曲耿耿在心,看着人便扬起笑容,好看极了,却有那份“小颦微笑尽妖娆④”之感。
连招凝都不得不感叹,这是个很是吸引人目光。
在场的人,除了招凝和秦恪渊都闹了一个大红脸。
邓易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走上前朝女子叉手作礼,“姑娘没事吧。”
女子赶忙回礼道,“无事的,幸亏这几位大哥及时赶到。”
几个护卫还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人走到邓易面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情况,邓易更加尴尬了,连了几声“这个”、“那个”,还是说道,“小姑娘,此处离岳山关不远,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妙。”
女子这时才露出几分羞纳和气恼,“我本同人一起的,叫它替我守着,它却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但转而又被邓易口中的“岳山关”吸引,“这里就是岳山关了吗?我正想去南靖国玩玩呢!”
她说着就探头向前方看去,好似看清了路便好直接走了。
邓易拦住她,“姑娘,不等你同行人了吗?”
“不用的,它会赶上来的。”
邓易实在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但还是好心,“姑娘一个人实在不方便,若是再遇上登徒子,那可如何是好。正巧我们也往南靖国去,便同我们一起吧。正巧我们车队中还有一位同行的林姑娘,和姑娘年龄相仿,倒是可以一起说说话。”
听见邓易这么一说,女子略有迟疑,邓易便将招凝指给她看。
却不想那女子看着招凝,好生顿了一会儿,眼睛眨巴了数下,慢慢走到招凝身边,又是上下打量一眼。
招凝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古怪,便先叉手作礼,自我介绍道,“小妹林影,身边这位是我兄长林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孟从意。”她笑着,“林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150章
招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再说他们此刻都掩了原貌,避道珠又掩了修为气息,更不可能有故人。
“孟姑娘, 我们素不相识,怎会曾经有过相逢?孟姑娘记错了吧。”
可孟从意还是歪着头看着招凝, 像是一定要从记忆里挖出关于招凝的模样。
但显然她失败了, 可却并不尴尬,反而上前就要挽招凝胳膊, 被招凝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孟从意笑道, “林姐姐, 我同你一见如故, 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招凝被她这步步紧逼的姿态怔住了, 向后退了半步, 正好侧身到了秦恪渊身后。
孟从意的视线被秦恪渊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嘴角下弯可怜巴巴地说道,“林大哥, 我没有恶……”
就见秦恪渊抬手向前做请势,“关口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该出发了。”
“林姐姐……”她偏头还想找招凝说什么,但奈何招凝缩在秦恪渊背后跟着往另一边挪,她还没瞧见人,就被邓易提醒道,“这……孟姑娘, 确实要走了,再不走就快午时了, 赶不上南靖国关口了。”
孟从意这才三步两回头的跟着队伍向前。
招凝和秦恪渊坠在最后,招凝同秦恪渊传音道, “我确实没见过这个姑娘,而且这姑娘让我有几分微妙的感觉,却又形容不出来。”
当然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什么似曾相识。
“你且看他们。”秦恪渊忽而向招凝示意看向前方。
只见孟从意同邓易一行人交谈甚欢,短短半里路,一群人笑声起起伏伏好些次,听闻邓易对求道问仙很是有研究,眼眸更是一亮,想借邓易道书一看,邓易那本快被他翻烂了的道书,本一直像宝贝一样塞在他怀里,这会儿邓易只犹豫了片刻便将道书交给了孟从意。
孟从意翻看了两眼,眉目微微皱着,苦着脸对邓易说“这些言语明明都我都认识,为何却这般晦涩难懂。”
邓易深表同意,但他好歹研究过,这几日还向秦恪渊请教过,多少很是明白一些,便自作师一言一句地给孟从意讲授着。
旁边的随侍护卫更是贴心的为他们撑起了遮阳伞,以免看书日头直射反光害了眼。
招凝看见着一幕幕,不由感慨道,“这位孟姑娘当真是招人喜欢,我忽而知晓我那丝微妙感源于何了。她好似有一种天生的魅力招人亲近和友善。”
就在这时,车队一行人差不多走到关口的位置,关口由数十重兵把守着。
关前两个士兵,长枪交叉,拦住他们的去路,要他们交出通关牒,这种东西都是由朝廷或官府发放,表示已经初步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了,不是别国的间谍或者危害之人。
这东西对招凝二人来说,顺手变出一张便可糊弄过去,车队一行人更是有正规的手续,孟从意也拿出了一小册通关文书,原本这般就该放行了,谁想这群士兵却仍旧没有动作,而是给其他士兵递了一个眼色,要去搜查马车。
搜查马车倒也在情理之中,谁想那其中一个士兵,连车厢帘幔掀开都不曾,直接长枪从窗口或者厢门口胡乱往里扎,好在为通关,车厢里并没有人,这般做也不会遭什么危险。
但后面几个马车里都装有货物,那里面可是文房四宝和锦绣织物,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这要是被扎上几枪,如何能拉到南靖国去贩卖。
邓易连忙小跑到士兵身边,好声好语商量着,“官爷,后面车里都是货物不能这般查。”
“我管你装的是什么货物,若是里面私藏了他人,更甚者有正阳观的贼子隐匿在其中,让你们这般溜走,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过,让开!”
士兵说着要撞开邓易,持起长枪就要往货物堆上捅,却不想这时传来一声,“慢着。”
说话的却是孟从意,孟从意不满地看着士兵,“这里面都是邓老板经商的本钱,你们弄坏了,他们又找谁说理去。这又没有几辆车,你们当真害怕遗漏,就不能卸货掀开来看,剩那么一番功夫,那么你们接下来时间在关口做什么,喝酒偷懒不成。”
士兵被孟从意堵得正要生气,可瞧见她模样,张了张嘴,一些粗鲁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反而说道,“这后面还有不少车队等着,若是一个车队一个车队卸货查看,到今天晚上都结束不了。”
孟从意眉眼一竖,“你如何查他们我不管,可邓老板这车货不能随意。”
她又转头看向后方等待的车队,有几个车队的随时护卫已经上前来打探,但是大约感觉到前方些许冲突,并不敢直接上前,这般倒是没有听到孟从意同士兵说的话,只见孟从意大声向那些护卫喊道,“各位护卫大哥,我们商队的货物珍贵,须得开箱查验,要耽误大家时间了,还请见谅。”
几个护卫没说话,但他们的神色便是露出几分松动,片刻后,后方车队的一位车主笑着叉手礼了礼,打了声招呼,“姑娘客气,出关检查本就严厉些,该有的等待只是要等的,你们慢慢来。”
孟从意嘴角一扬,笑着朝他回礼,转身便看关口的几位士兵。
大抵是听到后方车主都没有说什么,便遵循了孟从意的说法。
一行人这般卸货检查,足足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车队才堪堪过了岳山关关口。
出关之后,邓易连忙向孟从意叉手道谢,“多亏了,孟姑娘。”说着招呼随行护卫从货里拿出上好的锦缎递给孟从意,“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还请孟姑娘一定手下。”
孟从意惊讶地连连伸手推脱。
招凝和秦恪渊在一旁看着,并不掺和其中,就在这时,招凝忽有所感,神识往林中一扫,有妖灵之气。
她想都未想,在车队一行人停歇之地都未看见的地方,御使地面杂碎的石头、落叶、树枝等一切东西,骤而成网的拦住突如其来的妖兽。
那是一只黑色的巨蟒,三角脑袋比人的脑袋都大上些许,身宽足有一尺余,身长更有十余丈。
巨蟒额中有一道半指长的印记,那是二阶妖兽的标志,堪比筑基期。
可这巨蟒更是灵活,这般疾速奔来,在要撞上网的一刹那,身体直接拧成直角,侧身绕开网,继续向这般冲来,这般执着的态度让招凝起了几分讶异。
正要再御使外物阻挡这不明妖兽。
秦恪渊忽然抬手按在招凝肩膀上,招凝疑惑看去,便见秦恪渊目色微动,那意思是不用阻它。
招凝不懂秦恪渊是何意,但是没有什么能比信任秦恪渊更能改变她。
她瞬间撤回神识,不出三息时间,那黑蟒已经压出地动之感逼近到肉眼可视范围内。
“那……那是什么?!”随行护卫中有人看到了黑蟒,惊得手中武器都快拿不出。
本在和孟从意你退我送的邓易,一转头便看到硕大的蛇脑袋已经在他头顶三尺,蛇信吐出,分叉的尖端好似要触碰到他的头发了。
“啊——啊啊啊!!!”邓易大声尖叫,脑子一抽直直向后仰去。
“邓老板!”孟从意惊了一跳,随行护卫分作两边,一边去扶随时要晕厥过去的邓易,一边操起手中武器就要攻击黑蟒。
却不想这时孟从意连忙扑身抱住了黑蟒,而黑蟒卷身盘住她半身。
“误会,误会,这是我的朋友。”这句话是对黑蟒说的。
招凝目光在黑蟒和孟从意身上来回转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黑蟒妖灵之气中裹着很重的水汽,应该是至少在水中修行百年的水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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