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她把书推到一边:“乱七八糟。”
小桃花摇旗助威:“狗屁不通!”
陈熙鹤把书拿到一边:“那今天就读到这里了,洗洗脸,漱口睡觉。”
小姜厌跳到地上,慢吞吞地去水缸里舀水,何清浮跟上去,把手巾放进水里浸透,又拧干,轻轻地给小女孩擦脸。
小姜厌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你这个时间应该走了。”
何清浮认真道:“今天我陪你睡觉,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小姜厌的眼睛一亮。
她本来慢吞吞的动作顿时快起来,速度快到何清浮眼花缭乱,不过三分钟,小女孩就准备完毕,把鞋子一脱,跑到床上躺好。
何清浮躺到一侧。
她平躺了一会儿,转过身,把小女孩抱进了怀里:“睡吧。”
几个呼吸后,何清浮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重,柔软又温暖的触觉从她的肩头开始往全身蔓延,何清浮低下头,发现小姜厌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清浮很努力地闭了闭眼。
她忽然很难受。
这种难受说不上是仓皇还是难过,好像逃避了须臾的东西又重新灌回己身。
她一下一下拍着小女孩的后背。
小桃花慢慢飘起来,抱着被角努力往上拉,给小女孩盖好,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休息好后,它拨拉开女孩紧紧攥着的拳头,躺在了她的手心。
两小时后,何清浮轻轻起身。
她不能在地宫里过夜,姜赤溪起床很早,四点就会有宫女来侍奉洗漱,之后再看些奏折,六点就要准备上朝了。
何清浮走后,小姜厌睁开了眼睛。
她戳了戳小桃花的花瓣,小声说:“你没骗我。”
“娘亲真的愿意陪我睡觉。”
“奖励你给我唱首歌吧。”
小桃花从不拒绝这种炫耀嗓音的好时候,但它试探性地唱了几句后迅速闭上了嘴:
“晚上吃咸了,嗓子哑了。”
“那你讲个故事。”小姜厌放宽条件。
小桃花想了想,说起自己在寺庙里听到的故事:“北边的国家不久前遇到天灾了,地不停摇晃,有个好多年前的皇帝墓被震了出来,黏糊糊的泥土全部卷进去,陪葬品全碎了。”
“真可怜。”
小姜厌想了想,本来想说这有什么可怜的,但她想到了何清浮,不想她以后的陪葬品也没了,于是回道:“是有点。”
小桃花继续道:“听说皇帝与帝后的合葬墓都被震出来了,泥土把他们的骨头都给裹没了。”
小姜厌又想到何清浮,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这个是真可怜。”
小桃花继续感慨:“听说他们俩人的感情特别要好,民间说书人最爱讲,画本上也爱画他们。”
小姜厌“哦”了一声。
小桃花踮了踮脚,他状若随意道:“你觉得什么样的感情最要好啊?”
小姜厌一愣。
她皱着眉想了想:“陪我最久的吧。”
这次轮到小桃花不明白了。
小姜厌重复道:“陪我最久的和我最要好。”
小桃花:“不是最喜欢的吗?”
“最喜欢的最要好。”
小姜厌的表情有些无语。
“你这是废话。”
“只有我喜欢的才有资格陪我。”
“所以陪我最久的和我最要好。”
第164章 桃花雨
何清浮的日记已经在姜厌手里翻阅过半。
她们之间真的没有太多的故事。
何清浮的意识穿越过去的时候, 姜赤溪已经四十岁,不再是小女孩,她的性格已经成型, 果断勇敢, 足以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量,最重要的是她信念坚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会被身体里的何清浮所影响。
从穿越那年起, 何清浮用了两年多去做复制版嫁衣, 就在一切都要大功告成的时候, 姜厌化形,出现在她眼前, 打乱了何清浮的所有计划。
那时姜赤溪已经四十三岁了。
距离姜国开战还有一年, 距离她死亡还有两年。
在她生命正式迈入倒计时的年月里,何清浮为姜厌找来了鹤妖做父妃, 小桃花做玩伴,他们三个长久地生活在地宫里,何清浮更频繁地奔波在地宫与皇宫之间,只要确定那晚没有突发事件,她就会去地宫里抱着小姜厌睡觉。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还喜欢贴着我睡觉。】
姜厌翻到某页时, 忽然短暂地停了下来。
何清浮于某日,在日记本里写道:【扪心自问,我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厌厌想让我陪着睡觉吗?】
【不,我知道的。】
【我没有陈熙鹤心思细腻, 没有发现厌厌想读书,但我能看出她想与我一起睡觉的, 毕竟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她总是慢吞吞的,像是在等我说什么话。】
【但我害怕这种亲密接触,当她把脸蛋贴在我胸口的那刻,我就知道我无法伤害她了。】
【我无法伤害她。】
【可如果不伤害她,让她入世的那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不敢细想。】
何清浮认真剖析道:
【哪怕她只是与最普通的宫女说一句话,被谁看见,这件事便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纵横千年的蝴蝶效应啊,会有许多不应存活的人存活,也会有许多不应死亡的人死亡,恐怖复苏可能拖后也可能提前,我的父母很可能不存在,我的祖父母很可能不复存在,我不存在,我穿越这件事不存在,世界线出现悖论——】
【如此种种只有两种后果,要么世界因果崩塌,这个世界不再存在,要么发展出平行世界,原世界彻底在恐怖复苏下沉沦。】
【这已经不仅是人类存亡的事情了,这是更大的,更艰难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
何清浮不停质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笔迹无比用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厌厌化形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到厌厌化形的可能,所以所有因果都该我来背。】
【但我来背又能如何呢,假如一切都不再存在,我去哪里背这些因果呢?】
何清浮的纠结历历在目。
她拥有无比耀眼的道德感,她无法替一个人决定生死,从她耗尽寿命穿越千年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强大优秀的好人。
看到这里,姜厌叹了口气。
她压了压笔记的边缘,指尖摩挲了会儿纸张。
当年她根本没发现何清浮与姜赤溪有区别,没有看出这个身体里是两个人。
首要原因是她那时实在太小,拥有神识的时间很短,无法凭空想出从未见过的事情,所以哪怕何清浮偶尔暴露,展现出她与姜赤溪严肃性子的差异,姜厌也完全不会想到真实原因上。
顶多觉得严肃是装的,这才是真实的娘亲。
其次原因就是何清浮哪怕会流露出消极情绪,也会迅速露出笑容。
姜厌问过她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何清浮的回答永远都是,周边的国家很讨厌,总想欺负姜国,但是看到厌厌就想笑了。
她永远会安抚她,好像一切都会好的,她也一切都好。
可何清浮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那漫长的几年里,她自己消化完所有痛苦情绪,眉眼带笑地前往地宫,把小姜厌抱进怀里。
姜厌沉默了许久,再翻页时,两行字出现在她眼前。
【该来的总会来。】
【我还能有几时的快乐可言呢。】
*
姜赤溪是姜国第二任女帝,上位的时候国家正繁荣。
她母亲不是走得正统登基路子,当时皇室人丁稀少,唯一的男丁更是只有三岁,以防皇位落在外人手里,年迈的皇帝力排众议,立下诏书,任命姜赤溪的母亲为摄政王,辅助幼帝登基。
但老皇帝一死,那位极有才能的女人就软禁幼弟,自己登上了皇位。
当时民心大乱,臣子接连上书,文人骂声一片,说她是窃贼,说她没有人性,亲弟的东西都要偷,骂得很了,姜赤溪的母亲直接拎着一把剑冲进幼弟寝宫,拎着他的衣领走到大殿上,说如果幼弟今天死了,便是诸位臣子杀的。
上书一封就捅一剑。
当时大殿上安安静静,姜赤溪的母亲坐在皇位上,开始镇定地说起民间赈灾的事情,她的才能让她大放异彩,手段也层出不穷,仅用半年就获得了民心。
民心回来了,可许多臣子还是不愿意,其中不乏有大才的人。
姜赤溪的母亲为了稳定局面,并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也没有杀掉那些阻拦自己登基的臣子,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用各种手段拉拢他们。
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但因为妥协颇多,姜赤溪的母亲一辈子都有遗憾。
“让女子当官这件事我始终没能成功。”
她在去世前,对姜赤溪说道:“我本来想循序渐进地来,让一个女性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让大家意识到女子当官是可行的,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站得太高,依然没看透她们的处境。”
“在高处创立机会,她们是没办法向你走来的,她们没有路,所以必须彻底地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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