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淞子七
树已斜影,日上辰时?,糕点?早已凉透,傅简揉着青黑的眼圈说道:“殿下,还是?先行动筷吧。太子妃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毕竟晚上那?么闹腾...来来回回就骂那?么几句词,没点?新花样。”他忽得意?识到自己怎就在殿下面前轻易脱口?,连忙找补:“不过太子妃最近梦魇频繁,殿下还是?给王妃找下温御医来探下脉,开?点?安神的方子,最好?那?种一碗下去?就能迷晕一个壮汉那?种。”
傅简困得哈气连如天,又不忘给萧璟云例行倒上一盏清茶。
他虚掩茶盖,缓缓将茶水注入茶杯之中?,满溢而出的清香带着一缕诡异的臭味的溜入他的鼻尖。察觉怪异,今日多愁善感的他掀开?茶盖一看?,那?泡得清黄的茶水中?除了漂浮的茶叶,还有沉降的多足蜈蚣!通体赤黑,长长的躯体,足须多的数不过来。
吓得傅简没稳住茶壶,砸在了地?面上,玉瓷分离破碎,干瘪的黑蜈蚣连着香味浓郁的茶水流露了出来,散漫开?来。
他被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口?齿打颤:“这..这...这是?谋杀啊,殿下!”
萧璟云淡淡地?扫了蜈蚣一眼,而后又为自己重新沏上了一壶茶。
傅简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他想?不到萧璟云是?怎么坐到无视这一切,还能接着淡定地?饮茶。也是?,自小跟殿下一块长大,也没看?见他有什么畏惧的事物?,也从未见过殿下被吓得惊慌失措或像他今日一样冷汗直流。
为了殿下的安危,他劝到:“殿下与太子妃僵持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不管那?夜太子妃做了什么错事,您还是?和太子妃和好?如初吧!”
“要不然,怕是?明天把房顶都给您掀了。”
萧璟云抿下一口?茶水:“清黎现在心中?气性未消,由着她?吧。”
“殿下!此事已经非同小可,今日敢在茶中?下蜈蚣,明日就敢在殿下您身上下那?种稀奇古怪的蛊虫!这可是?谋杀!是?杀头之罪,怎能由太子妃胡作非为!”
“傅官,这不误解我了?”
“医书上言:药性温和,入肝经,有通经活络的作用。我特意?添在殿下的茶水中?,就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一番好?意?,怎就在傅官口?中?却成了谋杀皇子的重罪。”
胡作非为之人穿着鹅黄衣裙,秀发高耸,一脚迈入殿内,甚至嚣张地?夺了萧璟云身前的茶水,一口?饮下,原些蹙着的娥眉顿时?舒畅。
傅简可不敢在清黎面前造次,垂着头,小声嘟囔:“蜈蚣可是?五毒之物?,有毒性。”
“放心,我定不会...”清黎有意?撇着萧璟云,呲道:“定不会像某人一样薄情寡义、忘恩负义!我的用量皆有分寸,本心就是?想?着殿下左臂的伤,特意?挑来万里唯一一条的赤“足黑金蜈蚣!”
她?双眸乌亮有神,笑吟吟地?凑向萧璟云:“微不足道的好?意?,殿下不用挂怀。”
萧璟云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那?夜的事情,我想?与你谈谈。”
提到那?夜的事情,清黎就大早上的一肚子窝火,自己刚让萧璟云初有七情,就把平身第一次动怒洒在了她?这个苦苦驮了他十里的恩人之上!简直是?晟国,不,三界,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第一人!
清黎撇着耳朵,问傅简:“谁在说话?”
傅简:...(又开?始了,看?不见,听不着...)
萧璟云抬眸,又问:“清黎,你还要多久才能不与我置气?”
清黎吃着桂花糕,一口?一个往自己口?里塞,甜腻香糯的口?感酥软了她?的心扉,让她?郁闷烟消云散。她?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之时?,无意?抬头对上萧璟云,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毫不避讳,目不转睛,连羽睫都不眨一下。
他不会就这样静地?观着自己吃糕点?吧?她?的吃相曾被七爷调侃是?饿死鬼投胎,说她?前世肯定是?被饿死的,不然会有人吃相如此狼狈,无论吃什么都是?卷成一团大口?大口?往自己的口?里塞,连嚼都不嚼,就这般囫囵吞枣地?吞下去?。
清黎指尖蜷缩,低垂着头,藏着自己已经鼓得老高的塞腮帮子。糕点?太过于黏腻,扒在喉咙下不去?,憋得小脸涨红,好?在一杯清茶及时?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已经条件反射地?握住杯子,才觉察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送来的虚伪。她?转而拿起茶壶,接开?茶盖往口?里灌,才冲下了呛住的糕点?。
清黎有些不好?意?思,正欲离开?,一袭绣着滚烫刺金的玄色衣裳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窄腰被白玉腰带束起夺了她?的注意?,缀着玲珑腰佩,衣袂无风自动,姿容清冷。
玄色为他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今日我要上朝。可否进宫随我一起查案?”
查案、查案,又是?查案!
这几日无论她?如何故意?戏弄萧璟云,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平静无波,整一张冰山脸,仿佛她?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般视若无睹。她?在闹,他就任她?随意?折腾,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做给他看?的,可是?就是?置若罔闻,就任她?一个搭台唱戏。
二人这十日也未好?好?说过几句,今早萧璟云特意?等自己用餐,给自己添茶,可这一切虚与和讨好?皆是?为了让她?尽快帮忙查案?
呵!如此虚伪!
心中?未消的火气再一次蹿腾。
清黎轻咬下唇,看?着地?面倾斜出他的身影。
“傅简,告诉你家殿下!”
“从今以后他查他的,我查我的!互不相扰!”
第38章 边冷战边查案(2)
露雨轩为晟都第一高宇, 楼阁亭榭连绵相延,飞檐画角, 楼下市集两道?人声鼎沸,胭脂铺、小摊、客栈叫卖声络绎不绝。可以俯瞰晟都民生,一向是达官贵人除了各司府邸之?外登高饮酒、吟诗作乐、商议政事的所在。
雅亭位于第三层,私下并不?擅自接待,专为贵人所留。并未进入室内,潭湘儿就已经?闻见?清雅茶香扑面而来,端着茶具的手紧张地有些发颤。自己在露雨轩待了十年年,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老爷,可?头一次见?到模样俊俏的贵公?子, 特别是其中一位不仅长相惊为天人, 气质也是不?凡, 谈吐一看就是书香满气,礼数周道?。
屋内传来二人轻微的交谈声, 听不?真切。潭湘儿也不?在意, 拿出袖子中藏着的小镜子,将鬓角的一丝碎发撇在耳前,又微微敞开了胸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心里扑通狂跳不?止, 她必须好好把握此?次机会,要是能?凭此?次机会, 成为了那?位公?子的小妾, 就可?以不再成为人人可欺压、鄙昵的官妓了。
茶水沸腾,茶香伴着声声空灵的古琴声流淌在空中。
宋毅斜躺在金丝软塌上, 看着香炉青烟袅袅,舒舒服服地调整着躺姿:“臣也真是荣幸啊, 还能?有劳太子殿下亲自烹茶,真是折煞我了。也不?知这一茶下去,要折掉多少寿命。”
萧璟云一手撩起衣袖,待水二沸,舀出一勺水,然后用竹夹缓激汤心,水面起旋,再将茶末在漩涡中心投下,顿时香味四散。
“那?宋副使是喝还是不?喝?”
“当然是喝,君有令,臣哪敢有不?从?之?理啊。”
“只是今日赶回晟都,面见?了陛下,就讨了这一杯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萧璟云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宋毅鬼使神差地注意到他面部细微的变化,以为是自己?眼拙了,继续说道?:“今日大殿之?上,辰王和征南将军为了十三司司治之?位争了一天了,都想塞自己?的心腹进去。而我瞧璟你倒是悠闲自在,把自己?置身于事外。也不?知是谁前几?年在朝中高谈废黜十三司。”
“我要是废黜了十三司,宋副使该何去何从??”
宋毅嘿地挺直腰背,挑着眉毛:“与你不?过半年未见?,怎么你今日如此?古怪,还会与我说笑了?当真稀奇。”
“我虽隶属于十三司,可?背地还不?是你手下之?人吗?难不?成殿下是那?种始乱终弃的小人,把我这枚棋子用尽之?后,就随意丢弃?”
萧璟云用拂末扫击着茶面,细细密密的白色茶沫更添七分香气。他道?:“因为你是我的人,这个时候才更应该暂避锋芒。”
宋毅有些气急:“还避?前有六殿下设计晚宴之?事,后连薛斌都敢算计,我若是再不?回来,怕殿下早就白骨一具了。丞相之?女和辰王结亲了,又有皇后还有征南将军的支持。”
“璟你虽得?臣心,可?那?些手上无实权都无实权,都多就能?再为你去扎昭和殿跪一夜罢了。要是庆帝真的恼了,把他们都杀了,也不?过是史官一笔带过的一行字罢了。”
“而我背后是三代佐政的宋家,四家之?一。宋家若在朝中公?开支持,你的处境便?不?会如此?被动。”
里面茶水咕噜冒泡,茶水分三沸,一沸如木鱼微有声;二沸边缘如泉涌连珠;三沸腾泼鼓浪。
萧璟云淡淡道?:“不?急。茶水未到三沸,就不?能?品到好茶。”
“现才二沸。”
宋毅看不?去,拿着蒲扇疯狂煽风,木炭被烧的通红。
“那?也没你这般袖手不?管的,还能?气定神闲地在此?喝茶。不?过好在十三司的司治之?位今日陛下迟迟没有决断,你说陛下到底在顾虑什么?”
萧璟云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落暗影:“父帝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十三司是天子手中的利剑,怎可?随意交给他人?辰王和林元正举荐的人,他皆不?会用。”
“我让你明哲保身也是这个道?理。”
“你与我明面上无联系,也不?是辰王亦不?是林元正举荐的人,正是父帝想要之?人,这就是我今日在朝一言不?发的原因。八九不?离十,这十三司的司治之?位非你莫属。”
宋毅闻言,唇线抿地很直:“你想借我之?手翻案?觀山案的卷宗找到了吗?”
“不?知道?。”
“但若你当上了司治,就可?以调动所有的卷宗,也有正当理由?让薛斌交出。”
宋毅正欲继续追问,却被推门声打断,转身看见?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端着几?盏茶水缓缓走来,将木盘小心搁在桌案上,并捏着兰花指将盘中的茶递给二人。
微微颔首,宋毅略带俯视的角度能?将她半截如天鹅般的脖颈和白玉精致的下巴一览无遗。
潭湘儿朱唇还笑,声音软绵绵的:“公?子,请。”
“这是露雨轩最?出名的雾里青,春风三月,新茶溢香。”
宋毅微微起了兴趣,接过她手中的一茶,一饮而尽:“你倒是有些胆量,我们二人正在议事,你直接推门而入,不?怕我们责罚?”
“奴相信二位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唤什么名字?”
“潭湘儿。”
“倒是和茶的名字,很配。”
“公?子,觉得?雾里青品味如何?”
宋毅砸吧嘴,瞄了对面的萧璟云:“和这位公?子煮的茶,不?相上下。”
潭湘儿迟疑了一瞬,轻声道?:“怎能?与这位公?子的茶艺相提并论,不?知奴可?否有幸喝到公?子所煮的茶?”
萧璟云轻点,撩着衣袍,将一杯还散着热气的茶盏递至她面前。
她连忙捧着,吹着热气,先深吸几?口,再轻抿一口。
茶香在唇齿之?间流转,清香在味蕾蔓延:“公?子可?是用晨露烹茶!煮的可?是墨江云针,当真玄妙。”
宋毅颇为赞许:“能?品出璟的茶不?多人不?多,璟今日也算是找到知音了。”
“奴愚笨,不?敢与这位公?子相提并论。”
潭湘儿又将雾里春直直递至萧璟云的面前,手腕上露出蝴蝶样式的银饰,一闪一闪在阳光下散着金光,夺了萧璟云的注意,他望着这条手链出了神。
她柔声道?:“公?子,请用茶。”
潭湘儿见?他并未见?过,反而一直低头打量着自己?,心中狂喜。脸上的脂粉也比先前更红润了一些,青黛的柳叶眉弯如皓月,再次柔声道?:“公?子,请用茶。”
看着萧璟云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宋毅调侃道?:“怎么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姑娘看?瞧这位姑娘脸已经?臊红了,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府邸去呗。”
萧璟云这才回神,点头微谢:“放着吧。”
长时间肢势僵持,潭湘儿书双手已经?微微发抖,却依旧不?肯放下,双眸含着一汪春水:“小女子原是罪臣之?后,得?陛下饶恕才能?以官妓的身份苟活于世,还请公?子可?怜小女子。”
宋毅吱吱咂嘴看戏:“璟啊,俗话?说人世万千,知音难觅。”
潭湘儿楚楚动人,薄袖将她脊背上的陈旧鞭伤清晰可?见?,皮肤白皙却被鞭伤缩累,伤口上的血痂和身上的布料粘合在一起,连宋毅都不?经?动了恻隐之?心。官妓只是叫得?好听,说来也是奴,没有丝毫人权可?言,都是贵族随意欺辱的玩物。若是正巧碰上的贵客心情不?好,挨一顿鞭子也算是轻的。
萧璟云再次扫了一眼,眼底有丝怜惜不?经?意地划过:“疼吗?”
他所想的是清黎满身的烧伤,他还未来得?及问过她,也为关心过十里长街她背着自己?累不?累。那?日所说的话?语如芒刺背,知错,却不?知该怎么让清黎消气...
清黎的气性,此?消彼长,如同绵延山火...他不?经?意之?间,就会轻易点燃,而他也不?知这风缘何?
潭湘儿好久未听见?如此?温柔的关切,眼泪不?经?意地从?眼角滑落:“不?疼不?疼,得?公?子关心,再痛的伤也变不?那?么痛了。”
“只是这不?人不?鬼的生活,奴不?想在此?再过了..还请公?子可?怜奴婢..”
萧璟云将腰上的吊坠摘下,递给潭湘儿:“替自己?赎身吧,再跟我回府。”
宋毅上身倾斜,凑头闻着萧璟云:“你...要不?要给你家中的..那?位事先报备一下?我听傅简和逵叔说,难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