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淞子七
缀在三人身后的萧璟云淡漠于此事?外,他知晓林元正此言是有意提点父帝不要把事?情做绝,自己还享有南征北战、平定西南的功劳,十万大军也尽握于他手。庆帝若是今夜罚得重了?些,怕落了?忘恩负义的妄言。
庆帝骑虎难下,死死凝着林元正。
观了?半天?局势,萧璟云抢在宋毅前开口:“可?否请父帝命十三司重查南陵中书官的粮册?”
庆帝眸睨了?良久未开口的萧璟云,他一直淡然地呆在原地差点让自己忽略了?还有一位暗藏祸心之人在得着机会伺机而动。
萧璟云一甩衣袍,跪在地上,干脆利落,君子雅风。
他不急不慢地陈述着:“凌涵曾上书每月运送超百石的军需送往镇北将军阵前,可?实际军饷每月百不余一。儿臣便觉得有诡,那剩余的军饷藏于何处?如此庞大的数量绝不可?能不留痕迹,除非被大军所用。”
林元正有些气急:“殿下,所言皆认定是老臣私吞了??”
庆帝重新坐回龙椅之上,不动声?色地凝着台下互相攀扯的两人。
“是。”萧璟云不假思?索地答道。
“一查便可?知晓,还请父帝下令请十三司彻查此案。”
庆帝微微眯了?眼,他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不动声?色的萧璟云,在他所不知的地方?萧璟云早已布好了?一切,够耐心地藏着着锋芒,等着一击毙命。
怕是今夜是林元正,明日就会是用剑直指安坐于龙椅之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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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悬挂着玉髓的马车稳稳停在东宫门前,两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走下来?马车。候着的侍卫有条不紊地围了?上来?,冷刃脱壳而出指向那个蒙着黑纱的女子。
清黎连忙挡在身前,怡笑道:“干什么?怎么能对?一位女子刀剑相向啊?这位是我的朋友,来?府上暂住几日。”
“太子妃,怎么带不清不楚的人冒然回到东宫?又?没殿下默许,小的们可?不敢轻易放这位姑娘进门。”
清黎双手叉腰:“我的话不管用吗?你们是只听萧璟云的是吧?若实在不行,风寒露重的,就让我先把这位姑娘领进去?,等殿下回来?了?,我再跟他说一声?。”
不管清黎怎么耍赖祈求,那侍卫举手投足之间皆只有深深的条理和规矩所驱动,哪三言两句能轻易劝动的。
最后此事?还得由逵叔出来?决断,他正看了?眼前黑纱裹着只剩眼睛的女子,战战兢兢地混了?朝堂半生,被人心险恶和诡计磨得处处生疑,何况是这全身上下都不敢示人的女子。
心中怎会不生疑虑?
清黎连忙搂着逵叔撒娇:“逵叔,真?的是我朋友。殿下肯定也会同意的,你就先让她住进来?吧。您要是不答应,我只能陪着我这位朋友一起露宿街头了?。”
“胡闹。”
此话像极了?长辈的口吻在训诫自己的孩子,逵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尊卑,也自知自己绝对?拗不过清黎。
习通法制的殿下都劝不住清黎,何况是自己?
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样?吧,这位姑娘可?以住进来?,就住在太子妃的清云阁中,老夫会派重兵把守,一切等殿下回来?再做决断。”
清黎摇头:“重兵把守?岂不也限制我的自由了??”
逵叔不软不硬地堵了?清黎的话:“太子妃可?以住进殿下的归云殿中,既不会有重兵把守,也能让我们安心。”
“一来?,此女子身份还未明,为了?太子妃的安危绝不能与此女同住一处。”
“二来?,夫妻本该同床而卧。成婚三月,还未行房,是否有些不像话?”
第45章 行房(上)
庆帝侧身斜躺予这人人称羡的九五之尊上, 神思凝重着半阖上双眼,有一簇恐惧、颤栗在台下二人无声的跪请之中滋生。他十指紧握着金龙淩云的俯身, 将雕像徐徐紧握于?自己的掌心之中。
深吸,凝吸。
缓缓徐出一口气,这天下终究还是在他的手中。
金龙盘柱,红烛印在威严眼珠子中一闪而过。
庆帝闷声开口:“既如此,粮册和中书令一事就统交于十三司来查,即刻起身,前往南境,彻查此案。”
他接着缓缓动身走到宋毅身前,命汪怀言前去取了一对阴阳双刻着着龙纹的令牌交于?宋毅:“如今十?三司司治一位空悬, 便由?你?承了薛斌的官位。”
宋毅心间一颤, 立马跪下谢恩, 却感觉肩上一沉,抬眸正对上庆帝略带审视和赞许的眼神。
“你?与太子同职, 务必替征南将军查清猜忌, 还以清白。”
语到末至,音色陡然沉凝,耐人寻味。
此话?落在每个人心中绘出不同的庆帝,眼前的君王既可?以是明?辨是非、知人善任的君王, 亦可?是随意弃子、心思深沉的固守皇权之人。
宋毅只好应下:“臣自当尽心竭力。”
庆帝抬手轻托起林元正的手臂,厉声缓和些许:“朕念你?劳苦功高, 你?私设极乐楼一事, 便不予追究。”
林元正眸底闪过一丝惊喜,借着微力欲起身却察觉臂膀一沉, 僵在此地动弹不得。
庆帝两鬓有几缕有些花白,但中气任存。振臂一甩金丝黄袍, 高燃的红烛顷刻之间顿灭几盏,摇曳不明?,奄奄一息。
“暂收征南将军统帅三军的兵权,待案件查明?,还予清白,再议此事。”
林元正还想出言再为自己辩驳几句,汪怀言早已小心搀着陛下惬意地走出殿外,细声高喊恭送陛下回宫,巧以借此堵住了林将军之后。
庆帝眉梢越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满,在两扇阖门被打开的瞬间,凉风迎面?吹入,吹走心中所有的烦丝,只剩笑?着慨言秋高气爽。
倏然,又似乎是想到什么,示意汪怀言停住脚步。
汪公公抬着衣袖遮着嘴角的暗笑?,连身子也不曾回转:“陛下,太子今夜行?事有失体统。身为皇子,留恋极乐楼先不言,又为了一个娼妓,与林府的林燮大打出手,出尽洋相。”
庆帝眸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睨眸撇了萧璟云一眼,冷然转头。
“太子最懂圣贤书,如今却如此荒唐,为了避免落朝中群臣口舌,朕不得不罚。”
萧璟云早已预料,面?容不见半分惊色。
庆帝望着远处洒洒吹得作响的竹林:“太子一向不是忧心粮策,那便随着宋毅一同去南境,查清真相。”
宋毅:“陛下三思,太子殿下不在晟都,如何主持朝政?又有谁替陛下分忧呢?”
庆帝冷不丁蹙了眉,悄了几眼不言的萧璟云:“太子颓唐,也难以再议朝政吧。”
“即日起,暂夺太子之印,一切等太子重回晟都之日再说。”
余音绕梁,深宫寂寂。
“陛下!”宋毅话?还未脱出口,便被萧璟云一个眼神折断在口中。
唯有高嚷的一声‘摆驾回銮’划破这空旷的大殿之上,再无余音,一切尘埃尘埃落定。
“璟云!”
“你?站住!你?到底怎么想的?”宋毅急追快步先行?的萧璟云,无论如何喊叫,眼前的白衣未曾迟钝只是走下大殿前九百九十?层台阶。
疾风灌喉,宋毅身着黑衣与深宫之际的黑夜融为一体,他提了速度终于?抓住那飘然的衣袂。
萧璟云迟耐抬头,声线冷然:“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还要一同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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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云!”他失了礼态,吼道:“你?不会真的要跟我去南境吧?”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了晟都意味着什么,暂夺太子之印,还可?以抓着时机东山再起。去南境也不知会花费多少年月,一旦离了晟都,这朝堂估计就会变天了,你?很难...”
“我知道。”
字字铿锵有力,三字言辞道不尽心中的坚毅与凛然。
“必须去?”
“必须去,觀山的谜团我必须弄清。”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此地步?为一个已死之人冤罪,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宋毅,公道本该如此。”
“罪昭雪,冤自清。”
“连小儿口中都熟稔的道理,可?为何一到了朝堂之上,学富五车的群臣都让我哑口装聋?既要不问世事,又如何心安理得深居于?高位?
宋毅毫无意外对上他的双眼,难以想象眼前之人包裹着如此坚毅之心,只为了心中的认定的道法和真理,不容任何人动摇。
“今夜就连你?也来问我,你?可?曾还记得你?在无数个夜晚与我添灯长?谈,描绘三司宏图?你?阔论要完善所有断案制毒,统帅三司,司衙之上无百姓会因权贵不敢喊冤。”
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语彻底堵住了宋毅的口,虽能想起自己是何时所说此番壮志,可?再也不知是何时渐渐叛离了最初的衷心。谁不曾一腔孤血,随着涉世越深,这份孤勇愈来越少。原以只身一人,旁人总也提点他的血脉,时刻提醒着身上还连着息息相关?的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毅眸中蓄着泪,将头侧在一旁,不让萧璟云察觉自己的弱态。
手握拳头,狠狠地垂了萧璟云的胸口:“早点回东宫,我想着你?们?夫妻二人应该还有事没办,这般在暗巷里?急不可?耐。我就给你?一夜时间,明?早启程。”
萧璟云“腾”地红烧不已。
他也是今天看极乐楼中的男女行?事,才初懂一些,又想起醉后心生秽念,羞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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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黎合衣躺在软塌之上,眼神落在门外无边的月色之中,含着隐隐的失落。
今夜静地连针线穿刺布料的嚓声都清晰可?闻,火烛半暖潭湘儿半边温柔的面?庞,抬手随着针脚缓缓拉长?,只瞧着她朱唇一口咬了上去,断了线。
杏眸随着寝衣的完成而添了几分光环,潭湘儿高举着玄衣一个劲地打圈比着身量,垂下来的两个衣袖比她的身形还长?出半截“。
狂风大作,树叶簌簌而落,雨水打落残花败柳。
潭湘儿连忙起身阖上飘雨的轩窗,揉揉捏捏拗道:“殿下进宫匆忙,也不知道带纸伞了没有?瞧这雨势浩大,不如奴婢前去送伞吧。”
她慌忙从柜中翻出纸伞,又迟钝半刻,反道:“不对,应先煮一碗姜汤驱寒。”
清黎躺在软塌上,翻了个身,不动声色地看着潭湘儿忙前忙后、贴心地已经备好了热水洗浴、绣裁精致的寝被叠地方方正正夹在架子上,桌上还布了一碗姜茶,而此刻她终于?静下来比着钗环。
院内开始有人声及“簇簇”的脚步声,回廊的灯随着一袭白衣一盏皆一盏被打量。
东宫开始不再寂静。
潭湘儿赶紧打着伞、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刚出庭院不出意料地看见萧璟云踩着墨沉沉的夜色披月而来。如云墨发半湿半干洒落在肩前,一向觉得超然绝尘的太子殿下,却被今夜的烟水洇湿,清润如溪的双眸嘘上了一层半纱的水雾,怜爱、高处之寒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潭湘儿赶紧傍至他的身侧,遮避无萧寒雨。
萧璟云蒲扇的鸦羽亲眨,滑落几滴悬停的雨水,眼底的希冀随着一摸绿影的清晰也渐渐消瞬。他只是低头冷然地谢过,并未接过纸伞,走至紧关?的殿外,轻轻叩了门。
庭月清园,夜色寂寥。
只能听见一声温润轻唤:
“清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