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淞子七
她早已被夺去名字,不?是落入凡尘,她恐怕也会在日渐消磨之中忘却自己的名字是清黎。忘川鬼魂、阴府和仙界称她为孟婆不?提清黎,估计就是倚着职责之名一遍遍提醒着自己是月黎的接替者,是一个熬不?出孟婆汤的失败者。
忘川所有亡魂还未得到解脱,她怎么能忘?
不?可望,也绝对不?能忘。
一滴热点?滚下,清黎的手?抚上他的心口:“对不?起。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惜一切地接近了?你?。”
萧璟云不?动声色地拨弄她耳边的鬓发,温答:“我知道。”
“清黎。”
“我爱你?,便?无悔无怨。”
萧璟云望向她的眼神真挚且认真,显得珍视至极。眼眸氤氲地是他毫无保留的敞亮,他将自己的心不?假思索地全部交给清黎,不?去计较她所图是什?么。
认清自己的心意?,虔诚于自己的情意?。
他只需要知道他爱清黎,便?足以。
一恸几绝,淡雅如雾的月光下,清黎声泪俱下:“萧璟云,我若告诉你?,你?对我的情意?是假的呢?”
她以灵力催动着曼珠沙华在他的心口开始泛着妖异的红光,光点?汇聚成双生花。彼岸花幽冥喻开,火红似血,就连萧璟云一凝眼便?再?也挪移不?开,刹那妖魅,令人驻足停步为她倾倒。
花已盛开,却不?见根叶。
曼珠和沙华果真如传言,生生相错,花叶永不?相见。
叶落花开花独艳,世世轮回,花叶空悲恋。
清黎绝望地松开萧璟云的手?,泪如清痕顺颊而?下:
“你?的情难自持、爱意?都是因为我在你?胸口上种下了?曼珠沙华。”
清黎浑身颤栗,看着萧璟云眼眸开始微红,喉结在细长的喉劲上下起落,似在努力控制酸意?。
萧璟云连着语气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试用着徒劳的片语挽回一个几近破碎的结局:“我对你?的情意?...”喉结不?知为何变得哽咽,哑到无法有勇气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对你?的情意?都是假的?”
心剧烈地绞痛起来,清黎蓄着泪,不?忍再?骗:“假的。”
“你?生来就是个无情无爱的人,没有曼珠沙华,你?根本不?会爱我。”
“我的真诚是假的,你?的情意?是假的,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
第58章 神君泪(下)
“你生来就是个无情无爱的人?, 没有曼珠沙华,你根本不会爱我。”
“我的真诚是假的, 你的情意是假的,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牢狱洒下的黑幕让清黎观不出萧璟云的情绪,视线之处见他喉结轻轻滑动,而未说一语。桀骜如他哪怕受尽酷刑也绝不以逶迤之躯低下身姿,可萧璟云如今慢慢地垂下了头?,如自嘲般地轻摇着头?,落下的月影遮蔽了他眼梢被此言熏了滇红。
清黎默然垂首,将手轻轻贴合在?他起伏的胸廓上, 强忍着泪意不至于凝噎:“你在?心中种下的曼珠沙华, 如今我要?将它拿回。”
“或许, 此次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萧璟云一直未言一语,双唇发绀。看着清黎的手抚上, 手掌已经下意识握住了她的皓腕。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按着自己的那?只手掌, 几日不见,手背上已经生生落满青紫血痕,本是白皙的皮肤却也蒙上灰垢和血痕,指缝指尖又尽是淤紫和消磨的和痕迹。
只看了一眼, 心中早已溃不成声,道:“没有曼珠沙华, 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萧璟云垂头?轻轻龋语:“曼珠沙华...”
轻轻的凝噎声, 微弱到不能入耳。
清黎颤着纤手,可只能强忍心中的悲絮。
一切兰因絮果, 皆是因曼珠沙华而起。今夜,就折断了折断孽缘。
她摇着腕处的银蝶手链, 灵力衍出一只扑闪着蝶翼的银蝶朝着萧璟云的心间?飞去,尾翼处扑闪着点点银色的光点转眼又消瞬。
萧璟云感觉心间?似有异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体而出,牵动着他的五脏六腑。没有生理上的疼痛,可渐渐抽离的感觉让他全身血脉间?涌动着落寞和迷离,思绪不知为何也被银蝶牵动回一个陌生的场景。
似有人?一名女子柔弱无助地央求着悬卧在?神树之上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衣不染尘,飘飘欲仙。树上之人?淡淡侧过脸,萧璟云瞧着此人?有着和自己极为相?近的眉眼,只可惜凝结带露,晨曦微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似乎是余光觑见了萧璟云所在?,微微蹙了眉,意在?提点他:“本君是扶桑,生来无七情。”
萧璟云对?他说不上的熟悉与陌生,明明一致的眉眼,可那?人?冷若冰锋的气质曾是清黎口中形容的最讨厌之人?:鄙昵众生、唯我为正道,他与树下女子的言辞之间?皆是冷漠和凉薄,不留一点温度。
从未心中有过恐慌的萧璟云怕了,紧张地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害怕自己也如他一样眉目凉薄,天天将自己束于高台,害怕自己如视珍宝的情感在?那?人?眼中是言语间?无关紧要?的存在?,是可以轻易割舍的物件。
他铭记着每一天为了那?些事情而嘴角微扬、心里敞怀如吃了蜜饯,又是哪件事情与人?起了争执第一次怒意上脸,又是在?哪天雨中眉宇间?竟是落寞。
曾经每一天,他的眼中只有日升月落、经卷诗文?还有晟国?。
现?在?每一天,他的眼中都?能融下春雨、秋水、饭食、甚至是身边之人?的一颦一笑,或许聊无意义?、或许在?曾经的自己看来是落落无为、享乐丧志的表现?,可他懂,他不再麻木。
万物皆有情,情系万千。
比生来没有七情,更可怖的,他曾有过。
情为真,花为虚。
萧璟云不想割舍七情。
他借着腕力将清黎带向?自己,牵制着她的玉手摸上自己的脸,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仔仔细细地赏量着身下之人?眸中一丝一毫的流动,妄想剥下那?层层虚假的衣壳:“你我之间?的相?知相?许竟被这么简而言之归于曼珠沙华?”
“清黎,你视我为什么?”
“又将自己看成什么?”
“又把我们的爱放在?什么位置?”
萧璟云一腔真情融于自己的言辞,柔情地似清间?晨露滋养万物:“花开花落皆有期,清黎,你可曾听过爱有绝期?只需要?你勇敢,相?信我...”
清黎没有丝毫多思甩开了萧璟云的手,莹透的泪水无声顺着眼角流下。黑白分明的手渐渐湿润,可手指直直伸向?他的胸口处,催动着浑身的灵力呜咽着。
“没有曼珠沙华,你也不会再因为七情傍身而伤痛,更不会因为我而动情。”
清黎声线之中燃着希翼让人?觉得灵台清净,再也生不出一丝妄念,只是将话语中无尽的委屈全部咽下。
“性?本清净故,五蕴的集,灭,味,患,离。萧璟云你本没有七情、更不接触五色,你修行的是大道,是我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你,给你了虚妄的一切。”
银蝶慢慢炫昵为晚霞之色,五光流彩般停在?清黎的指尖,张开双翼不停地扑闪。点点星光在?她的手心中汇聚成翠色流欲的曼珠沙华,火红的花瓣层层卷开死一个女子在?虔诚地向?上天祈求。
她双眼收敛了所有温情,不见丝毫温度,不似哭过的模样,只可惜泪痕早已在?玉面?上已经落下了痕迹。
只听见她道:“萧璟云,一切都?是假的。”
“没了这朵花,你我的命迹根本不会相?交,更不生情。”
萧璟云一次次在?未知、摇摆见剖析自己,声声言此情为真。清黎在?一次次抉择面?前,将萧璟云一点点推开,助他成神,也把自己一步步遣回忘川。
清黎当?着萧璟云的面?渐渐地合上了自己的手心,下一秒,忘川花在?她手中灰飞烟灭,血腥腐朽的牢房霎时变得异香扑鼻,给两人?落下一个最好的结局。
于此同时出现?一声啪嗒,如雨落清泉般清脆的声响坠在?傍晚,微凉的触感如墨回落在?清黎的手背上。
清黎迟疑了一瞬,觑向?牢狱中仅有一扇的小窗,条条铁栏垂蔓遮不住檐前落于朱红院内的鹅毛大雪,纯白松雪厚厚挤在?万年青上。
没有落雨,那?掌中的湿润是来源于哪?
清黎抬眸,血泪盈衫、面?色苍白并毫无防备地跌撞进了萧璟云的眉目中,俊朗风月的眉梢微微蹙起,眸中盛满了如同上清玄鸟逝去时的悲悯,坠时玄空流云如火化身流光滑落淡入烟云,融为晚霞间?的绝色,如此破碎,连天地都?为之动容。
他眼中是迷离。
更是不加以掩饰的无助。
此刻的他,透露着无人?更懂的孤寂。
泪水顺着他紧抿的唇际滑落,垂落的泪痕淡淡晕开,宛如秋雨中的垂柳被雨水折腰。
清黎指尖凝着那?一滴晶莹,头?一次傻傻地固在?原地,手足无措。
萧璟云哭了....
她现?在?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于拿到了眼泪。
清黎头?脑蒙蒙地站了起来,折中正欲推开牢门,却听见萧璟云唤住了她。
萧瑾云喉结上下轻滚,眼角被心中悸动熏出泪滴:“问情?不过一滴泪、一场骗局罢了。”
“从此以后,人?世万千,我们两不相?见。”
清黎顿了脚步,指尖狠狠恰进了肉里,片刻调整,牢门喀嚓一声打开,同也落下一句:永不相?见、永不相?念。
第59章 人界篇完
清黎扶着一块块潮湿的青砖穿过?幽暗的通道, 空气湿冷连带着灯火都摇摇曳曳。她扶墙而依之时与数名端着以白纱覆辙的紫檀花盘玄衣的刑官擦肩而过?,她凝着手?中?的仙法唤来一阵微风掀开盖在盘上的白绫一角, 盘中?有一掌大?小的匕首静静搁在其中?,冷华似一尺白绫印在清黎的双眸之上。
走到半道的刑官念着萧璟云的恩情,好意回?头提点:“太子妃,傅官告诉我们说是太子殿下?保全了你,让你以假死身份脱身。既然已经死过?一回?了,就莫在辜负殿下?的苦心,早些逃离这座吃人?的皇城去?吧。”
清黎并无回?应,看着萧璟云的命簿已经烧成零星一角,马上要消散在她指尖, 心中?已?经泛起涟漪。
东风萧瑟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中?来回?穿堂, 仅有火盆迸发出噼拉火星成为这幽暗之处的唯一火种, 可那仅存的温暖也是为了来惩戒重犯的手?段,显得如此凉薄且荒唐。
数位刑官的脚步愈来愈淡, 接着传来的是一声锁链撬开的声响, 和闷声磕头的响动,随后寂寥无声。
潇潇北风吹灭了牢中?所有的火种。
嘻嘻索索,清黎听不真切,只有几道细微人?声在不停悔罪。
无声地连萧璟云受凌迟的疼痛也听不见, 他是不是还在抿唇强忍...
清黎明明在玄铁大?门关口,可也嗅到了血液和腐烂混杂在一起的浊味, 淡的不能再淡, 仿佛血液早已?经流尽是硬生生再从心头取下?一点,好以为证。
漫长的折磨终于终了, 清晨的光华终肯温暖这幽深的牢房。
光圈一点点照亮,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地上胡乱扔去?的是他浑身浴血的血衣。须草上沾着斑驳的血迹也被人?重新拿草覆盖上, 无数凌缴下?的血肉也被刑官尽数扫去?,本是精致的紫檀木盘上却被放置三团模糊的血物?、分别是眼和舌头。
此地,已?经不见萧璟云。
四?位刑官已?肩相抬着一个竹架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幽暗地牢,见到来人?未走,顿了些许脚步,可并未放下?肩上的职责。
清黎并无阻拦只是摇着头,似不肯确认里面之人?的身份,飘飘悬在上方?的白布平整无遗,没?有一点起伏根本不似一个人?形该有的轮廓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