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散修们瞬间改变的嘴脸,头顶青筋直跳。他传音给和光道:“师姐,这些家伙……”
她打断他的话,远远地瞥了散修们一眼,哂笑一声,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兴致,“时机到了,你联系地牢的执法堂弟子,做好接收准备,吩咐他们空出至少五百个牢房。”
吩咐完,她转身朝入魔修士们而去,一手挥出蛟筋,一手挥出龙筋,其中还夹杂着一颗有些奇怪的舍利子,双管齐下。不到一刻钟,熟练地又绑起了所有入魔修士。
她朝慈悲禅子惨然一笑,伸手帮他净化被入魔修士所伤而感染的魔气,大声道:“师兄,你先休息一会,接下来再继续吧。”
“继续?”
“什么?你们还要继续?”
“和尚,你没长眼吗?慈悲禅子都净化不了,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还要再继续,再开放这个口子,要是下次来不及关上,来不及拦住他们怎么办?要我们所有人给他们这些魔头陪葬?”
……
和光沉下眉头,正色道:“这些人不过是走火入魔罢了,也是我们人族的一员,怎么可以称他们为魔头呢?未免太过狠心?”
白衣修士铁青着脸,迈过人群,站在和光面前,直言道:“大师,恕我直言,他们已经没救了。”
只见和光露出异常惊讶的神情,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施主,我记得你说过,走火入魔的修士也是人,也有被救治的权利。刚才慈悲禅子不过是一时手生,他现在熟悉了超度心魔的技巧。等他恢复完,再让他试一次吧。这次他准行!”
白衣修士听到她暗含讽刺的话,脸一下子黑了,环视围观众人的神情,进也不是,退了不是。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地说道:“大师,我觉得他们没救了。要是再把他们关在这儿,我们这些正常的修士也有感染魔气的危险。”
和光紧缩眉头,一脸不敢相信,“施主,你怎么能为了自身安危,为了一己私欲,抛弃这么多修士呢?这里可足足有好几千人,都是我们的同族啊。”
白衣修士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忍受她的目光,道:“大师,我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想把他们挪个地儿。”
和光捂住嘴,皱眉思考了一会,“挪个地儿?挪哪去好呢?”
白衣修士心下一松,眼神一亮,直言道:“不如解开他们的绳子,把他们放出万佛宗。”
“那不是任他们自生自灭吗?他们身上的魔气,只会越来越多。况且,他们这么危险,很容易伤害到外边落单的修士。施主,你还有别的建议吗?”
“容我想想。”
和光抬眼,看见白衣修士咬牙深思的神情,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没用啊,脑子不好。算了,她还是给他提个醒吧。
“施主,我觉得把他们关在这儿挺好的,没什么危险。”她在“关”字上加重音。
白衣修士终于听懂了,他一合纸扇,语气里带着兴奋和雀跃,“不如把他们关进地牢。”
和光面露不忍,“地牢,不太好吧。”
白衣修士拿出劝人的姿态,苦口婆心,“这有什么不好的,地牢多安全,他们在那儿还能思考人生呢……”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这一幕,回想起师姐吩咐他安排地牢的任务,以及她之前提到让对方先出口,让对方主动接过这个锅。
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小弟子不禁对师姐又生出万分敬佩,他传音道:“师姐,你之前说‘快了’,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主动提起这事儿?”
她哼笑一声,道:“这些人早就看入魔修士不顺眼了,如今露出这幅恶心的面孔,不过是受不住刺激了。被冲开的口子,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于怎么处置入魔修士一事,万佛宗与散修之间的对峙,终究是万佛宗一方赢了。对峙一事,讲究的便是哪边沉得住气。
这些散修既要万佛宗的无私庇佑,又想把杀人如麻的锅扔到万佛宗头上,想得太美了。
第118章 118 捅了天了
◎菜瓜,你被策反了?◎
话说那日,和光只身离开,徒留江在鹅在原地。
江在鹅依依不舍地遥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地被拎住脖颈提起来,迎面扑来一张垂涎三尺的脸孔,只听得王负荆喃喃道,“正好,晚上加餐。”
嘎——
江在鹅忍不住大叫一声,急忙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王负荆紧紧攥在手里。
不一会儿,王负荆端来一口不大的锅,却正好能装下他。锅下烧着熊熊烈火,火星子不停地往外跳,锅里的汤水热腾腾地冒白气。王负荆握着一把大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笑吟吟地搅拌。
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江在鹅再也憋不住了,传音道:“道友,救我!”
然而一人一鹅相距太远,对方没能听到他的传音。
无奈之下,江在鹅只能扯开喉咙,大喊嘶叫,希望和光能听到他的哀鸣呼救。
嘎嘎—嘎嘎嘎——【道友,救命啊!】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真的要被煮了!你回来看我一眼!】
嘎嘎——嘎嘎——【救命!救我!】
……
搅拌声突然间停了,江在鹅心底一跳,扭头一看,就见王负荆露出魔鬼的笑容,一步步接近他,那只可怕的大手一点点向自己的脖颈袭来。王负荆的手掌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烧伤,实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手上的伤痕也昭示着王负荆的命途多舛。王负荆的手,甚至比常年练剑的他的手还要粗糙。
此时江在鹅无暇深思这些,他想的是,王负荆究竟用这双手掐死了多少只鹅,剥掉了多少鹅毛鹅肉!
一个个血淋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蹦出来,他尖利地长鸣一声,嘎嘎—嘎嘎嘎——【和光,你回来!】
周围的修士听见凄惨的叫声,纷纷扭头望向这边,面露不忍,然而见到王负荆的那一瞬,又扭回去,装作不知,面露晦气。
王负荆一拳头敲他脑袋上,敲得江在鹅眼冒金星,不耐烦地说道:“吵死了,你主人早就走远了,再怎么嚎也没用。”
江在鹅不停地扑腾,然而脖颈上的那只手捏住了他的命运,和光也不可能再回来,他心底不禁溢出股股悲凉之感。难道就这么死了吗?他进入菩提秘境,什么也没有做,就要无功而返了吗?
他长长的嘶鸣了一声。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为什么我会是一只鹅!】
“你这话说得有趣,不是鹅还能是什么?人吗?”
江在鹅一顿,谁?谁在说话?他扭头看去,就见王负荆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勾起的唇角带着浅浅的讽意。
弄明白王负荆回答自己后,江在鹅愣了一会儿,和王负荆大眼对小眼,歪了歪脑袋,接着他长长地嘎叫了一声。他不解地眨眨眼,试探地又说了一句,嘎嘎嘎嘎嘎嘎嘎?【你听得懂我的话?】
王负荆哼笑一声,“凤族是百鸟之王,我是凤族眷属,听得懂鸟语有何奇怪?”他上下瞥了自己一眼,眼神在肥肿的腹部顿住一会儿,眼底划过一丝嫌弃,“你飞不高,也好歹算只鸟,我自然也听得懂。”
听到这话,江在鹅摆正身子,嘎吱一下扭过身,直视王负荆,正色道:“既然你听得懂,我们可以沟通,为什么还要吃我?”
他愣了一刻,皱眉看着自己,似乎是对这话感到不解,“你会因为食物能够说话,而放弃吃它吗?”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大抵是不会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当然不会,人性本善,我会放过它们。”
他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算半个妖,妖性主杀。”说完,他就提起自己的脖子,作势要往咕噜冒泡的大锅里按。
江在鹅心里砰砰直跳,忙不迭叉开两条小短腿,抵在大锅的边沿。为了不沦落为口中食粮,强忍住腿根撕裂的痛楚,与王负荆对抗。
“道友,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他面无表情,“我和食物没什么好说的。”
江在鹅咬牙撑住,挤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道友,大家都算半只鸟,何必同类相残。”
他没搭理自己。
江在鹅又继续扯话,“俗话说,道生一、一生二……”感受到头顶的手力增大,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二生……呸……二生万物,一只鹅可以换无数只鹅。”
头顶的手力减弱了点,江在鹅连忙解释,“你瞧我这么聪明,都快成精了,不如让我帮你抓食物,鹅或鸟都行,这样你以后就不必每日自己辛苦觅食了。”
王负荆一顿,定定地看着白鹅。
江在鹅登时眨了眨眼珠子,拍拍胸脯,表明自己十分可靠。
“也行。”
王负荆掏出一个绳子,系在江在鹅脖子上,另一手系在自己小指。
接下来的几天,江在鹅都战战兢兢地工作,为新任主人王负荆觅食,上天入地,捞鱼捕鸟,尽其所能。无所事事的王负荆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每日走猫逗狗,不亦乐乎。
江在鹅也尝试着找和光。然而每次见她,她都在忙万佛宗的事务,只是远远地瞥他一眼,又装作没看见似的挪开了眼。江在鹅拉不下脸,提不上勇气,去主动开口,一连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搭上话。
这一日,他提步往散修聚集区走去,刚走几步,脖颈被往后一扯,登时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
他皱着黄脸,扭头看去,“干嘛?”
王负荆悠闲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马尾巴草,远远地望着天边的流云,没回看他,“又去找前主人?”
“是又如何?”
王负荆哂笑一声,“别白费心思,她去前线了。”
“嘎?”
江在鹅一傻,不禁道出一声鹅叫,接着脖颈又被一扯,踉跄着朝前一扑,脸朝地,呸出一嘴草泥。
优哉游哉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听说鲑鱼游到万佛宗附近了,今日出去看看能不能尝个鲜。”
江在鹅抬起头,就见王负荆闲适地伸了个懒腰,吐出嘴里的马尾巴草,慢腾腾地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看着他无所事事到散漫邋遢的日常,江在鹅心中忍不住生出愤懑。
前线的战士正在英勇抗敌,每一刻都有修士被魔气吞噬,每一刻都有战士在挣扎中死去,前线在一寸寸后退,万佛宗内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这个人,未来王家的家主,未来七权的掌舵人之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发生,为何如此无动于衷?
他看着王负荆悠闲地朝河边走去,脖子的绳子被扯了一下,他咬紧牙关,双掌死死地抓住地面,硬是挨了这一下。
突如其来的后扯,倒是让拽了王负荆一下,他看到王负荆扭过头,面露不解。他沉着一张脸,问道:“王负荆,你打算每天就这么耗下去吗?耗到天魔杀过来?”
王负荆蹙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接着垂眸,藏起神情里的万般思绪,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讽刺地笑笑。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耗下去?”过了许久,他才抬起眸子,重新看向自己,红色的眸子像是罩上了一层黑纱一般,看不真切。
他咧嘴一笑,又重新恢复成玩世不恭的笑容,猛地拉住绳子往后一扯,直到江在鹅狠狠摔了一跤,摔得痛哼出声,满身是泥,才像个小孩子报复成功一般,大笑出声。
“他人如何,关我屁事?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凤族眷属,算半个妖,妖性主杀。”
他抬了抬脚,叮铃哐当,沉重的声音直直压下来,压在江在鹅头顶,压在王负荆脸上。
“就我这样,能干嘛?替大业帝跳一曲大丧之舞吗?”
王负荆大笑出声,神色越来越癫狂,唇角低低地沉下,眉眼也紧紧地拧在一起,像盛京沦陷前皇宫内用凤凰皮织成的军旗,大业帝的手死死地捏住军旗,后来哪怕再抚,也抚不平了。
“你们人族常说事在人为,可是人为之上,还有不可扭转的天下大势。什么人为,可笑至极。就像现在,天魔不断侵入内陆,派再多修士上前线,除了送人头还有什么用?天魔注定夺得坤舆界的统治权,这是不可扭转的天下大势。”
“事在人为?主动权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江在鹅听完他的话,心缓缓地跌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闷地抽疼。筑基期时,他被提上执法堂堂主候选人的位置。金丹期时,又被抬上代堂主的位置。
直到剑尊的离开,才让他看清,他手里的权力虚得很。
权力、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