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三光盘腿坐下,抬起衣袍的一角,万佛宗的阵纹已经被红红蓝蓝的血迹盖住了,他摸了摸,已经能感受到针线勾出的纹路。
这是掌门亲自绣的。
他本应该死在万佛宗,死在菩提城城门,同他所有的师兄弟一起,同他约定轮回的道友们一起。但是,他活下来了。
既然他能活下来,既然这已成为事实,他的余生,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他身上背负着的不止他自己的命,还有掌门的命,死在战场上的所有师兄弟和道友们的命。
他的一生,都会为他们报仇,都会为驱逐天魔而竭尽全力。
万佛宗西面河流上游。
河流转弯进入峡谷之前,沉默前进的队伍中,一名修士顿了顿,扭头最后望了一眼万佛宗。
黑色的魔气沉沉地压下来,原本竖立着菩提佛金像的地方一片空白。硝烟和黑雾笼罩着整个万佛宗,仿佛罩上一层黑色的纱网一般,朦朦胧胧。
他抚上心口,这里存放了万佛宗开山立派以来所有的功法和心法。
掌门嘱咐他,把佛法弘扬出去,弘扬到蛮荒未开化的西部去。那儿灵修功法未显,说不定会有修行佛法的人。
队伍沉默地前行,他转过峡谷,万佛宗的千峰百嶂渐渐被遮住,直至消失在荒凉的山壁中。
他扭回头,坚定地望向前方。
他要逃出去!
他肩负着万佛宗的希望,肩负着菩提佛法的未来。
他会带着未来的希望重新回到这儿,从天魔手中抢回万佛宗,夺回菩提城!
万佛宗西面的小巷,和光身殒之处。
江在鹅紧跟其后,英勇自爆了。硝烟四起的乱战中,顾钧座不知去向。魔相解决完一切后,也离开了这儿,前去扫荡残余的人族。
王负荆赶来时,一眼望去,残垣断壁,废墟狼藉,红色的血和蓝色的血混杂在一起,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他屏气凝神,感受到空气中和光自爆残余的灵气,身体蓦地怔住,识海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般,嗡嗡响个不停。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灵气无所归依地流动,上下起伏,许久过后,他苦笑出来。
“什么啊?死得这么惨?”他抬手,抓住了那一缕灵气。“还不如叫我带你离开。”
他凝视着最后一缕灵气,直至它消散于无形。“说起来,我请你吃过烤鱼、烤鸡、烤鸭,还没请你吃过烤鹅呢,我做的烤鹅才是一绝。”
远处响起天魔军队的冲锋声,越来越近。
王负荆神色一黯,放下了手,天魔很快会来,他该离开了。然而,他却不知该前往何处。东面大陆全部沦陷,西面的终点是十万大山,他没脸就这么回去,北面......
这时,脚下的废墟动了动,碎石子抖了抖。
大石块底下传来咳嗽的声音,底下那人问了一句,“道友,你是打算以身殉道,还是离开这儿?要是你离开,能不能拉我一把?”
王负荆垂眸,思忖了一会儿,“昆仑山,去吗?”
“去!”语气中带着笑意。
底下那人正是顾钧座,与魔相一战中,他被埋在废墟下,失去了意识。盛京沦陷前,顾家军去了北城,之后音讯全无。
昆仑山同在北部,他与他同路。
此时的顾钧座没有想到,他没能到达北城,却在昆仑山停留了整整两千年。他将在那里开山立派,画出坤舆界剑道的起点。
他建立的昆仑剑宗,将成为天魔大战之中人族的战力支撑,并影响了整场战争以及坤舆界的历史走向。顾钧座和王负荆的名字,将永远刻在坤舆界的丰碑之上,受千世万世、亿万生灵的敬仰。
半空中,渐渐浮现一道红色的身影,赫然是赐下无双剑的王负荆的神念。他看着底下的自己和顾钧座,不禁笑了笑。
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之中,万佛宗之战既不是最初之战,也不是最后一战,更不是力挽狂澜的一战,这样的战争,人族还会遭受无数次。
这一战又尤为重要,因为这一战中,影响历史走向的几个人合流了。
他和顾钧座联手,他们会互相扶持着建立昆仑剑宗,重建人族王家,他们会拉拢后世被称为七权的其他五个,拉起人族和妖族联合的坤舆界统一战线——抗魔联盟。
下方,顾钧座挣扎着,终于抬起了身上压着的大石块。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去,看到了同路的道友。然而他趴着的地方,往上看,正好是王负荆那不可说的地方。
顾钧座一怔,疑问脱口而出,“红的?”
短短两个字一出口,咔嚓——天空剧烈地抖动起来,像被打破的镜面一般,一片片撕裂,碎成一块块黑色的镜片,高高地掉下来。
秘境快崩了。
半空的神念暗叫一声不好,他围什么不好,往腰上围那么一块小破布,整得跟个变态一样。他们的相遇变化太大,印象不好,顾钧座心中对两人的同路产生了极大的动摇,秘境法则无法自行修复,撑不住了。
神念啧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
他和顾钧座联手了,三光和鲸落逃了出去,谢危在召集散落各地的谢家子弟,十万大山的妖族们不安地等着前线的情报。
佛法远扬,剑道待明。
一切都不差毫厘地行进在历史既定的轨道中,前路荆棘载途、坎坷不平,跨过那最高最黑的屏障,却是一片光明。
人族有一万个理由终结在天魔大战,又有一万另一个理由延续下去。
灾难面前,有些人选择各安天命,有些人扛起了整个世界的天命。
他欣慰地笑了笑,脚下一点,率先脱离了秘境。
半个时辰后,菩提秘境外,盛京王家府邸,厨房。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王家。
“见鬼啦——祖宗啊——”
一句骂声从家主宅子响起,“王负棘,大半夜喊魂呢!”
作者有话说:
菩提秘境终于结束了!!
算了一下,不包括设定部分,光是纸面和幕布上的大纲和细纲都有一万多字,天魔大战的历史圆乎了。
小小自豪一下,关于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14章,大衍宗部分花灯节的四座雕塑,分别是三光祖师爷、顾钧座、鲸落和还未出场的豹族族长。
第六卷 冰山一角
第164章 164 渡劫天象
◎昆仑剑尊回来了!◎
菩提秘境崩溃后,所有人都被扔了出去。
秘境大门就在万佛宗境内,一千佛修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值得一提的是菜瓜回神后,果然走火入魔了。杀戮禅禅子发疯,可是要出人命的。幸好西瓜堂主及时赶到,牵走了菜瓜。
魔修们由韩修离带队,秩序井然地返回无相魔门。许多魔修对魔气的运用有了更加深刻的体悟,此时急需回宗闭关。
散修们依旧沉浸在抽龙筋、打天魔的狂热情绪中,无法自拔。他们又逍遥自在、无甚责任任务在身,于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块溜到菩提城喝酒。一千多名喜出望外的散修们大手一挥,美酒佳肴、小曲戏乐一一登场,菩提城今夜又狠狠赚了一笔。
和光与明非送走所有人,处理好菩提秘境的后续,交代执法堂弟子们琐碎的杂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洞门,挂上闭关勿扰的牌子,准备进阶了。
七日后,明非出关了,完美进阶化神。
听说他出关之时,偶然飞过的弟子惊鸿一瞥,看得从飞剑上栽了下去。旁边悬崖上,整整齐齐跳崖的死禅弟子们,跳到一半,哦呼一声,顺溜着又爬了上去。
欢喜禅的弟子们光是看他,修为都蹭蹭蹭地往上涨,连佛经都不用念,心境层层攀高,大家都称他为“大慈大悲活菩萨”,拯救无数失足少男少女脱离苦海。
红袖招的请帖就像雪花一样,哗啦哗啦往欢喜峰刮来。姑娘们的书信、绣帕、飞吻跟不要钱一样,堆满了欢喜禅的山门。老板娘放了话,只要他一脚踏进红袖招的门槛,三天三夜普天同庆、酒水免费、所有人免单!
就连西瓜堂主也特意派来一只纸鹤。
“西瓜堂主也?”尤小五听得目瞪口呆,仰起头看明淡。明淡歪七扭八地坐在城墙上头,两只脚晃来晃去,底下便是菩提城的集市,百丈高的城墙,寒风凛冽,他丝毫也不担心掉下去。
尤小五靠着城墙,拉了拉明淡的衣袖,眼神催促他快讲。
他轻哼一声,自得地笑了笑,故意蹲了好久,吊足了尤小五的胃口,才慢吞吞道:“西瓜堂主说......”
尤小五催得更急了,眼睛都黏在明淡的嘴上,不禁咽了咽喉咙,心里好奇莫非西瓜师叔也惊鸿一瞥......
明淡终于开口了,“他说,别发骚了,执法堂的文书都堆成山了。”说完,他见尤小五一脸呆滞,捧腹大笑。
尤小五回过神来,这小子耍自己呢,嘿了一声,往明淡脑门拍了一掌。
明淡笑够了,又转头说起了菜瓜师兄,“菜瓜师兄走火入魔了吗?万佛宗的药修都看遍了,甚至重金请来了药宗的人,都看不出个什么,但是又异口同声地认定菜瓜师兄没事!西瓜堂主无奈,又不好让他一人呆着,怕出事,别人出事。于是,把菜瓜师兄绑在了内殿的柱子上。”
“你这几天没来执法堂,你是不知道,菜瓜师兄成天嗷来嗷去,连半夜都不停歇。拜访的外宗来客都问了一句,堂主是不是在执法堂养了条狗。”
明淡这话说得小声,毕竟当众讲师兄的坏话不太友好。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
尤小五抬头,遥望了一眼嗔怒峰的方向,浮云野鹤,飞剑来去匆匆,一片片白云悠闲地飘来飘去,没有什么异常。
他沉下眉头,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大师姐怎么还没出来啊?”
明淡咧嘴一笑,调笑道:“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变故吧。”
尤小五横眉倒竖,连呸了三声,“别扯淡!我家大师姐好着呢,说不定是在憋个大的!”
“哦?多大?”明淡挤挤眼,摊手画了个脑袋大小的圆,“这么大?”
尤小五往他脑门又拍了掌,“哼,能把你揍飞的那么大。”
话音刚落,天色倏地变暗。明明就在身前,尤小五甚至连明淡的衣服都看不清了,百丈城墙下的街景也模糊起来。集市的热闹和嘈杂瞬间顿住,人们纷纷仰头望天。
一弹指前闪耀炫目的太阳失去了光亮,就像坏了的夜明珠一般,变得无比黯淡。天空的云彩迅速合拢起来,逆时针方向快速旋转起来,仿佛就像深海的漩涡一般,深邃而浩瀚,波澜壮阔又胆颤心惊。
哗——
一排凶猛急促的狂风刮过,集市的摊子陡然一乱,人群中传来尖叫声,帽子、发带随风远去,甚至连酒楼门前的石狮子都被推了一丈远。
“啊——”
尖叫声中夹杂着一句熟悉的声音,尤小五心头一跳,连忙攀上墙头,抓住了明淡的手。强风来得毫无预兆,明淡一时不察,被吹了下去。
明淡被拉上去后,喘了口大气,“大师姐饶命,我再也不敢取笑你了!”
尤小五拧紧了眉头,面色沉重,“傻子,这可不是大师姐的进阶天象。威压不是从嗔怒峰传来的,更重要的是,结婴的天象可没这么厉害。”
他顿了顿,语气晦涩起来,“明非师叔进阶化神的天象,也远远及不上这个。”
明淡瞪大了眼,“莫非是进阶大乘期的天象?”
“不......”尤小五咽了咽喉咙,胸膛打起鼓来,“恐怕有人在进阶渡劫期......”话还没说完,他忙不迭拉住明淡的手,一下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明淡猝不及防之下来个跳崖,忍不住尖叫一声,“你干......”
砰——
剩下的话语被他咽了下去,他们刚跳离城墙,方才所在的墙头就出现一道长长的光,从百丈城墙的一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铺天盖地的剑压扑面而来,城墙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