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这样出乎意料的反杀,在战场的所有地方发生着。
龙族们数量少,修为低,年龄高,然而战斗技能和经验及其娴熟。
暗无天日的两万年,无缘大道和修为的两万年,龙族也只能苦练技巧和经验,把修行的时间全都用在修炼上。
靠着磨练出来的经验和技巧,龙族越过了修为的鸿沟,拥有了和海族对战的能力。
饶是如此,凭借数量稀少的龙族,对抗这么多海族,海族的战损无法估量,龙族的伤亡也不少。
岸边,龙伏眼睁睁地看着,陪伴多年的亲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葬身海底。它抿紧唇角,握紧拳头,强忍住扭头的冲动,暗中警告自己必须看着,必须对得起它们的牺牲。
龙百川平视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它神色淡淡,没有龙伏的不忍难受,也没有对战争的担忧不安。它仅仅看着大海,眼里也只有这一片大海。
龙伏心头一动,忍不住叫了一声,“君父?”
龙百川没偏头看它,“伏儿,你在难过?”
龙伏咬紧牙关,轻轻点点头。
“是么?”龙百川倏地笑了出来,不是强颜欢笑的安慰,而是一股成熟的大人看着小孩子玩闹的宽容。
“不必难过,也不必感激,这是我们应该的。两万多年前,龙族迁移天极界那日,我们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最终被历史定性为错误。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赔罪罢了,它们乐得去死。”
龙伏很想问一句,君父,您呢?您也乐得去死?
它还是没能说出口,君父来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没能写完,一章截成了两章。。。明天晚上肯定能出下一章,搞定龙百川这一段,好想写到光光和残指啊!!!马上就能写到了!!
第225章 225 强如鬼神
◎十节龙角,竟是......◎
龙伏有九个哥哥,三个死在了坤舆界的天魔大战。五个客死他乡,死在了天极界的海上,死在了同人族争夺地盘的战争中。
最小的那个哥哥,咽不下这口气,跑去找天极界的世家报仇。那一日,世家的人都来了,煮肉的味道香飘百里,路过的人族分尽了哥哥身上的每一块肉。
龙伏没见过它的哥哥,所有关于哥哥的事都是从族人嘴里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
它是在天极界出生的,破壳的时候,迎接它的族人们的欣喜和欢呼,而是眉眼间的忧愁怜悯和唇角的压抑难言。
自从迁移天极界,龙族早已失去了对新生儿的期待。它们仿佛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囚笼,没有人能真心诚意地欢迎在这儿诞生的孩子,哪怕是极难繁衍的嫡系。
与所有在天极界破壳的新生儿一般,龙伏自出生起就知道,它的修为将止步于练气初期。
不论它有多么出类拔萃的天赋,无论它多么艰苦卓绝地修炼,它们永远都跨不过那一步,捅不破那层触手可及的膜。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它们——龙族抛弃了坤舆界的天道
在漫长无尽而重复枯燥的岁月里,其他旁系的新生儿一个个死去,至死也没能在道途前进一步。
从坤舆界迁移过来的族人,情况也没比新生儿好到哪里去。它们来时是什么修为,走时也是这样的修为。万年的时光里,筑基期族人和金丹期族人一个个油尽灯枯,元婴期以上的族人也在苦苦熬着剩下的日子。
迁移到天极界之后,君父下达了一个在龙伏看来冷血至极的命令。
族人一旦感觉到大限将至,必须离开族地,在战斗中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如若隐瞒,在族地里坐化,它的名字将不能刻入龙族的墓碑。
大多数族人决绝地离开了,在异乡的大海独自完成自己的海葬。但是,还有不少族人恐惧地祈求君父,渴求余生的最后一点安逸。
君父一句话也没说,回答它们的是缓缓关闭的大门。
龙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厚重石门沙沙挪动的声音,指甲划破刻进石门的尖锐响声,族人痛哭流涕的哀求声。
石门背后,君父未发一声,仅仅垂眸望着族人,目送它们最后一程。
君父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比冰冷的石门还要决绝。
龙伏熬过的七千多年里,这一幕不断重复上演,门外族人的脸不断变,石门越来越破败衰残,唯一不变的是君父的背影。
伟岸而挺直,像高耸峻峭的悬崖,背影之后,族人如一只只老鹰无情地坠入深渊。
龙伏七千多岁了,还剩三千年,它等不下去了,龙族也等不下去了。亡族灭种的日子渐渐逼近,它们不能在天极界这么蹉跎下去了。
于是,它求上了贺拔峰,跪在了坤舆界和万佛宗面前。
它们明白断尾求生的代价,不过这一次龙族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些,断了脖颈以下的所有部分,龙族才能存活下来。
仅留下出生在天极界的新生儿,三万多年从坤舆界迁来的所有族人以死谢罪,这是龙族主动提出的代价。君父,以及那些包含在“代价”里的族人无一人反对。
万佛宗点头了,不过他们要求把“以死谢罪”换成“将功赎罪”,“一将功成”之后,再心甘情愿地成为底下的“万骨枯”。
龙族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然而君父出征时,不仅带上了万年前的所有族人,还带上了行将就木的新生儿。龙伏不敢相信,请求君父三思,君父说了接下来的话。
“生灵的大半辈子从出生起就决定好了,之后无论怎么变,也不会太偏离这条轨迹。有的一出生便天资卓绝,一帆风顺扶摇直上,或中道崩殂半路而亡。有的出身卑微,它能浑浑噩噩苟活一生,也可卧薪尝胆逆风翻盘。”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生,却能掌握自己的死。我族起点傲睨万生,族人一生如何我无权置喙,唯有死,我族必须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对得起龙族之名。”
龙伏还是心存侥幸,“说不定等它们能撑到大战结束,撑到龙族回归坤舆界的那一日,努力修炼一把的话,说不定能跨过这个门槛。”
君父没再看它,“能在修炼中跨过,在战斗中也能跨过,战死疆场才是我族的宿命。”
不同于以往少数恐惧哀求的族人,这一次的新生儿都欣然同意了。魂归故里,总比客死他乡来得好。
离开天极界的时候,参与战争的族人都同剩下的孩子一一道别,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便是诀别了。无论赢不赢,它们都无法活着回来。
九月初七,龙伏立在岸边,见证着族人马革裹尸的完美谢幕。
君父也在旁边,静静地凝视这一幕。族人的冲锋陷阵、族人的粉身碎骨,没能在君父脸上激起一点波动。
战场中央,老态龙钟的族人和年轻力壮的海族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
年老佝偻的腰背伤痕累累,满是皱纹的手上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破刀顽强地挡住了敌人的攻击,花白的胡须染成艳丽的红色。
橘皮般的脖颈褶皱里,一道的红色的褶子几乎要削断脖子,仅仅连着一丝皮肉撑住的头上,是肆意不羁的眉眼,是张狂恣意的唇角,是痛快淋漓的笑容!是龙族的脊梁和尊严!
风烛残年的龙族们,在分离万年的故海,独自完成了自己的海葬。
龙族的一生宛如两座高峰,一出生就站在众生的顶点,因为数万年前的错误决定,它们跌入谷底。这一刻,用自己的死亡攀上了另一座峰的顶点。
龙伏感觉被塞进了黄连罐子里一般,苦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父的话越过呼啸的海风,缓慢而坚定地踏入了它的耳里。
“伏儿,你没见过三万年前龙族的盛世,今日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一辈子,或许你再也见不到、达不到了。但是,你要说给你的子子孙孙听,你的子子孙孙说给后代听。直到有一天,我族不再靠听、靠想这盛世,它们会靠着双手重建龙族的盛世,它们将亲眼看见龙族的盛世。那么,我们今日的牺牲便值得。”
咸涩的海风呼啸而过,在龙伏心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它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幼时的蛋壳一般。它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属于它,这片大海是它的“蛋壳”。
前方飘过一抹熟悉的金色,衣袍猎猎。
龙伏又看见了,君父那坚实而决绝的背影,恍惚间又看见了君父身前的那堵石门。这一次,君父不再合上石门,君父亲自推开了,它把自己送了出去。
“这条路很长,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不要怕,未来的路,我们帮你搭好了,就踩着我们的尸体走上去,无悔无疚地往前走,不要回头。”
海风倏地刹住,在龙伏心里划过一道深入沟壑的伤痕,哀恸沿着伤口一寸寸蔓延,漫过干涩的喉咙,涌上颤抖不已的唇角,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喃喃。
“恭送君父。”
龙伏垂下头,注视着君父的衣角,逼迫自己握紧拳头。
硝烟四起的战场上,厮杀呐喊的众海族没有发现,天色渐渐昏暗,万里晴空不知从哪儿聚起重叠无尽的乌云,遮天蔽日。
密布的黑云层层往下压,这天几乎都要倒下来。
直到沧溟海的惊涛骇浪被骤然打断,匍匐在海面瑟瑟发抖,众海族才猛然回神,纷纷转头望去,但见龙百川的一只脚迈入了沧溟海。
刀戈箭矢猝然停下,在一片片沉重的呼吸声中,呼啸而过的海风慢动作一般缓了下来。
绘着金色纹路的衣角徐徐扬起,另一条腿缓缓动了起来,蹬地一下,踏破了沧溟海。
众海族随着那一脚,心脏猛地一颤,紧接着难以抑制的战栗感从海水漫上来,戳心灌髓地吞没了它们。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整片海域的海水仿佛沸腾一般,不停地波动着冒泡,唯有一处保持着沧溟海上从未出现过的平静无波。
龙百川脚下,沧溟海连呼吸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惊扰了它。龙百川闲庭信步地走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沧溟海的臣服。
众海族瑟缩身体,争先恐后地远离。
这一条绸带般丝滑平坦的海路,从龙百川脚下,像贺礼的地毯一般渐渐铺开,路的尽头,是端立于海族军队中的老蛟王。
护卫在一旁的海族军队神色大变,顿时作鸟兽散。老蛟王眉头都没眨一下。旁边的蛟六眯起眼睛,脚下一点,掠过众海族,直直朝龙百川飞去。
万年玄冰铸成的冰刺刀刀尖点在海面上,沸腾不止的海面顿时凝固结冰,随着蛟六的飞掠,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冰封万里。
一面面厚实坚固的冰墙高耸出海,朝着龙百川的方向渐次叠起,众人只见蛟六化作一缕蓝光,融入了这层层的冰山,提着冰刺刀,对龙百川刺去。
龙百川脚步未变,冰墙升到它面前的那一刻,砰地一声,轰然倒塌,碎成一粒粒冰渣子,四溅开来。
龙百川前进的路上,一面面冰墙怦然破碎。众海族看得心焦,不知何时那缕蓝光会突然出现,但是最后一面冰墙倒下后,也始终未曾见到蛟六的身影。
众海族都不知,蛟六究竟藏在哪里,仿佛它从未出现一般,销声匿迹了。
沧溟海继续沸腾波动,龙百川前方依旧是一路坦途。
就在这个时候,离龙百川下方一寸的海水动了一下,冰刺刀的刀尖陡然出现,直指龙百川脚底。众海族发现时,刀尖已经逼近海平面下,立即就能贯穿龙百川。
修为高的海族屏气凝神,盯紧了。
这时,刀尖猛地刹住,怎么也捅不破那层薄薄的海水。
众海族疑惑之时,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入海中,它们想扒拉着身体往上游,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拨不开茫茫的海水。无数只隐形的手缠上身体,拉着它们往海底坠去,它们只能看着海面渐渐远去。
沧溟海的水,变重了。
蛟六怎么也破不了防,只得暂时撤退远离,摆脱龙百川的束缚,再做打算。它飞出一段距离,不再感受到重量,打算提刀再去。
啪——
金光大盛,一只高大如山的佛掌虚印拦在面前。
佛掌背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冲他点点头,和气地笑了笑,嘴里的话却刻薄得厉害。
“何必去自讨没趣?施主不过大乘期,同龙百川隔着天堑,自寻死路可不是个好事。”
它冷声道:“你想如何?”
和尚笑得更和蔼了,“贫僧想和施主玩玩。”
蛟六皱眉,“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