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无论换多少层皮,同一个灵魂积累的功德点都在一个牌子上,【黄】字牌的点数,是他花了好几辈子才积累上去的。
同众人分别后,李晦没有立即回宗,他寻了个小城,窝藏了两日。这两天,他向其他涅槃楼弟子仔细打听,得知宗门只是轻点人数,没有搜查或审问弟子,他才松了口气,收拾行囊,计划回到宗门。
第三天,也就是宗门规定时限的最后一日。
他特地赶往一个没有鬼樊楼入口的偏僻小城,从小城坐传送阵回到菩提城。
方才传送到菩提城,传送阵四周涌进朦胧的薄雾,微凉的露水顺着裤管往上爬,李晦不禁抖了抖。他刚迈出传送阵,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猝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他都被打懵了。
“臭小子,怎么才回来?”
嫡亲师兄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念叨道:“宗门不是颁布命令了吗?三日之内回门,你怎么才回来,这几天干嘛去了?”
李晦面对师兄的眼神,心头颤了颤,他极力压下害怕的情绪,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借口无懈可击,师兄果然没有怀疑。
师兄挠挠脑袋,“得了得了,你快回去,我还要站岗呢。不知执法堂上边搞什么,这几天回来的弟子多得很,我都三天没合眼。今儿最后一天了,赶紧搞完赶紧睡觉。”
师兄熟悉的牢骚语气,渐渐抚平了李晦心中的不安。师兄又摆了摆手,雾气被拨散了没多久又合拢回来,仿佛整座菩提城都笼罩在大雾中,“什么鬼天气,多少年没见这么大的雾了。”
李晦还想再说点话,从师兄口中套套执法堂的情报,却被师兄催着赶回了宗门。
从菩提城到万佛宗的这段路,雾气弥漫,街道的一侧看不清另一侧。
李晦也没闲着,他继续给宗门的同伴发讯息,确认是否安全,一有不对,他就马上转身离开,幸好每个同伴都称无事。
踏进大门,万佛宗宗内云雾缭绕,比菩提城还重还深。
李晦没走几步,僧袍全湿透了,他甩甩袖子,竟然甩出几滴水来。越往宗门里边走,云雾越密集,一尺外就看不清人脸了。
他早已熟悉回峰的路,不至于被绊倒,倒是路上和迎面飞来的师兄弟撞上了几回。
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搔痒,挠了挠手背,干燥粗糙得厉害,一道道干枯的裂痕清晰可见。他心觉不对,寻了个峭壁底部的角落,仔细观察起来。
手背的裂痕越分越开,裂痕与裂痕之间的地带骤然冒出一个白点,白点倏地变得像拇指盖那么大,表面的纹路有些像海边的贝壳,却比贝壳丑陋得多,活像个眼珠子。
眼珠子冷不丁眨了眨,吓了他一跳。
他终于明白了,这玩意儿是海里的藤壶,大多长在海龟背上,为何现在会长在他身上?
手背的裂缝越来越多,一直往手腕延伸,瘙痒也从手部蔓延开来,手臂、脖颈、胸膛、后背、大腿顿时变得奇痒无比。
他使劲去抓,越抓越痒,掏出治疗灵液浇上去,也没有任何用。
他咬紧牙,用力拔掉手背的藤壶,鲜血四溅,小片白雾也被染成了红雾。他刚眼往伤口撒药水,旁边的裂缝又钻出藤壶。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沿着手臂往上冒,胸膛的衣服鼓起来,后背也鼓出了好几个疙瘩样的玩意儿。
什么鬼?好恶心!
李晦忍住疼痛,一个个拔掉,却越拔越多,他急得挠挠喉咙,指尖触碰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皮肤,而是一个又一个疙瘩。
他不敢低头看,但手上的触感已经告诉他,藤壶长满了全身。
李晦心中惊惧,他拔出刀,贴着皮肤把藤壶全部削掉。藤壶黏着皮肤被切了下来,手臂顿时血肉模糊,李晦见此,心里却稍稍放松了些。
这口气还没松完,血管里、血肉里又冒出了一个又一个藤壶。
“啊——为什么弄不掉?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他走到岩壁旁边,学着鲸鱼的样子,把藤壶对准坚硬的岩石,大片大片磨掉,也毫不成效。
“李师弟?是你吗?”
转角处传来师姐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在这儿干嘛?执法堂让我们各自回峰,再不回去,怕是要被骂。”
李晦光顾着藤壶,直到师姐走到面前,他才猛然回神,抽噎了几声,抬头看去。
白雾渺茫,两人靠得极近,眼对眼,才看清了彼此。
师姐的眼神落在他的手臂上,捂住嘴,满脸震惊,“这是什么?师弟你怎么了?”她抬手要摸上去,即将触到前,往后缩回手。
“藤壶?”
师姐的眼神从他手臂转移到他脸上,眉头皱得极紧,神情有些纠结。
李晦疑惑地喊了她一声,“师姐?”
“执法堂说,发现身上长了藤壶的弟子,立即上报。”
说完,师姐就掏出了弟子玉牌。李晦连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哀求道:“师姐,不要!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救救我!救救我啊!不要告诉执法堂,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马上就能解决掉这些藤壶。”
师姐面露难色,叹气道:“我不上报也没用啊,你瞧见上边的木鱼吗?它们会自动检测藤壶。”她抬起手,指向上方。
李晦抬头望去,透过重重叠叠的雾海,依稀可见黑影。
强风呼啸而过,吹薄了这片云海,上空的黑影明晰了些,竟然是一条硕大的木制鱼尾。鱼尾一甩,转了个身,木鱼突然间冲他飞了过来。
木鱼的两颗红眼珠放出红光,穿透渺渺茫茫的云雾,精准无比地射在他身上。
李晦心头一跳,低头看向胸膛的红点,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立即逃离此处,却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在那儿!木鱼有反应了!快去那边!”
“山崖下,派弟子去山崖下!”
李晦握紧拳头,心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得逃,这儿离大门不远,他只要逃出万佛宗就好。然而他刚掏出飞行法器,执法堂弟子已经追到了眼前。
“就是他!快!包围这儿!”
执法堂弟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修为都不低,以他的实力,绝对逃不出去。
李晦已经走到了绝路,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是他掏出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他刚打算自尽,仰起头,却看见了上空的巨型阵法。
红色阵纹,令人心悸的威压,三日前熟悉的纹路,赫然是禁魂阵。
阵法之大,竟然罩住了整个万佛宗。
李晦浑身发抖,斜眼见瞥见了一旁的师姐,一个恶意的念头浮上心头,占据了他的脑海。把师姐当人质,借此逃出万佛宗。
不会伤害到师姐,只要逃到安全范围,就放了她。
李晦这么想着,朝师姐伸出了手。他的手还没摸到师姐的衣角,师姐抬起手肘,往他手臂一撞,紧接着三两下囚住了他。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和善,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师弟,对不住,执法堂的命令,弟子不得不听。你有什么冤屈,去和执法堂说吧。”
......
嗔怒峰,某个弟子洞府。
洞府启动了所有的防护阵法,里三层外三层。窗边,某个弟子躲在外边看不见的死角,偷偷望着穿梭在云海的巨大木鱼,木鱼眼里的红光时不时闪过窗户。
弟子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脚。
“怎么办?怎么办?”
渺茫云海深处,黑影越来越大,木鱼越来越近,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一句句声音从外边传来。
“执法堂办事,速开门!”
“这个洞府的弟子呢?马上叫他过来!”
执法堂的队伍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搜到他的洞府了。
弟子凝视着手背的藤壶,心一横,运转了以往学过的蛇族功法,褪皮。十几年前,因被大火严重烧伤,为了治疗而学的功法,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撕心裂肺的剧痛感从全身的各个地方传来,一滴滴汗珠掉落。
执法堂队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弟子咬紧牙关,加快运转功法,终于在执法堂敲门前,褪下了这层皮。他来不及大喘气,把一堆皮和藤壶扔进储物袋,吊紧了。
叩、叩、叩。
“执法堂巡视,速开门。”
弟子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前去打开了门。
敲门者不是别人,正是和光。
“大师姐?”弟子故作疑问。
和光上下打量他一眼,笑了笑,“打扰了。”说完,转身离开。
弟子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在冒冷汗。她转身之后,他忙不迭去合上门扉。门缝只差一线就要合拢前,一只闪着寒光的手啪地一下挡住了。
弟子看着门缝的铁手,不禁愣住了,任由她重新推开了大门。
“大......大师姐?你还有事儿吗?”
她笑了笑,只是笑容与方才的笑决然不同,“有点。”她抬手摸了摸脖颈,“你这儿好像长了个新鲜玩意儿。”
弟子猛然睁大眼睛,脖颈传来熟悉的瘙痒感,与方才长藤壶时一模一样。他抬起手去摸,却怎么也不敢下手。
这时,一道红光从窗外射进来,巨型木鱼瞪着两只大眼珠子看他,红点正好打在他身上。
他终于摸到了脖颈,粗糙硌手,刺拉——狠狠扯下来,就是方才的藤壶。
“怎么会?我不是已经褪皮了吗?为什么还在!”
“呵。”和光哂笑一声,一脚踹倒他,挥掌就要劈向他的脑袋。
弟子忙不迭抱住她的大腿,哭喊道:“大师姐,我错了,放我一马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没有出卖万佛宗的消息,真的!师弟生是万佛宗的人,死时万佛宗的鬼。”
她垂眸俯视他,神情冷漠,却没有回话,闪着寒光的铁掌也没有劈下来。
弟子以为有戏,哀求得更大声了,什么话都往外吐。
“大师姐,看在我们同峰的情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饶过我吧。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作出对不起万佛宗的事情,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嗔怒禅的......”
“你的令牌呢?”
弟子一顿,眨眨眼睛,“令牌?”他脸上一喜,赶忙从储物袋拿出令牌,双手呈给她。
“大师姐,我可以说出涅槃楼的秘密,还有多少异界来魂潜藏在万佛宗,我都知道,我都能告诉你!”
她没有回答他,钢铁的手指摩挲着令牌正面的字【黄七】,尤其在【七】上来回摩挲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