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这船怎么动起来?”
她转过身,把一支木桨扔进他怀里。
“划吧。”
贺拔势握着木桨,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这就是一支普通的木桨。
她扭过头,眉眼催促,“愣什么,快划啊。”
贺拔势:......
他内心憋屈,只好接受了凡人的器具,一下一下划了起来。
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情!
划了好一会儿,他发现她纹丝未动,端正地坐在船头。
他不服了,“凭什么我划,你歇着。”
她头都没回,“煞笔,船头看路船尾划,没听过吗?谁让你坐了船尾。”
“这不是你先坐了船头,我只能坐船尾。”
贺拔势咬牙,他被坑了,他肯定被她坑了,怎能因她一时的好心松懈了,狗和尚可是个恶魔。
划着划着,木桨撞到了什么东西。
莫非黑湖还有鱼?
贺拔势心下好奇,她也望了过来,他抬起木桨捞了捞,捞上来一个缠着水草的球状物。
拉过木桨才看清,这哪儿是什么水草,是头发,这分明是个人头。他又抽出一根树枝,拨开散乱的头发,下方是一张面色狰狞的脸,双眼死死瞪住,死前的表情仿佛停留在最疯狂的那一刻。
恐怕是走火入魔而亡。
贺拔势把人头扔回湖里,划桨的过程中,不断撞到异物,一开始他还有兴趣捞过来瞧瞧,全是人头四肢之类的玩意儿,后来撞得太多,也就随它去了。
也不知黑湖到底有多深,下边到底飘着多少人头,多少个人葬身于此。
不知道划了多久,砰地一声,船头碰到了什么东西。
贺拔势拨动木桨,使劲儿划了两下,硬是没划动。
“前面怎么了?”他抬头看向她,只见她神情严肃,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站起身,越过她的肩膀,往前看去,船头前竟是陆地。他挥起木桨,敲了敲陆地,不硬,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好像是雪。
黑色的雪。
黑水、黑湖之后,竟然是黑雪。
这儿的魔气到底有多重?
也难怪她一脸严肃。
木舟上不了陆,两人只能上岸。
她抬手,示意他等等,她率先上岸,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黑雪的魔气不同寻常。她伸来一只手,吐出两个字,“握住。”
贺拔势看了看她白皙细长的手,又看了看铁臂,其实他更想握住那只金属假臂。虽然这是是紧急时刻,但是他俩也不是能牵手的关系啊。
断手的交情还差不多。
他在心底别扭了一下,就耽误了。
她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我不会趁机弄死你。”
她似乎没想到那方面,他心下松了口气,握了上去。
手心相贴,佛力从她手心溢出来,直接传入他手心。冰冷刺骨的黑雪里,只剩下手心一点暖意。
越往前走,脚下的黑雪越多,魔气越重。
她喘了口气,默念佛咒,佛力使出越多,蔓延至两人身体,盖住了每一寸皮肤,仿佛罩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行进过程中,薄纱一点点被抽丝,佛力一缕缕被魔气蚕食。
她开始低声念起法咒,放出越来越多佛力,一边前进,一边补充被抵消的佛力。
贺拔势握着她的手,可以清楚地察觉到她身上灵气的流逝,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过了一会儿,她停住了,大喘了好几口气,“这样不行,就算进去了,灵气也撑不到我们回去。”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露在外面的皮肤太多了,必须减少外露的部分,增加我们相贴的部分。”
“相贴?”贺拔势声调一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狗和尚想对我做什么?
瞧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他心里定了定,她应该没想到那方面去。
他咳了咳,“我不会抱你的,骑士背和公主抱都不行。”他脑海中突然涌出她公主抱顾鼎臣的样子,他又赶紧摇头,“你抱我也不行!”
她挑了挑眉,“想什么呢?都说了减少外露,那两个明显不行吧。”
不行?
那还能怎样增加相贴的部分?
难不成背靠背、贴着走?
贺拔势联想到那个怪异的姿势,忍不住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冷不丁脱起衣服。
他心头一跳,忙不迭捂住脸,急道:“你别乱来!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大男人,绝不能委身于和尚!”不是和尚也不行!
窸窣、窸窣。
她没开口,还在脱衣服。
贺拔势不留痕迹地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悄摸摸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腹肌凝实,身材锻得不错。
紧接着眼前一黑,她挥起僧袍,往他头上一罩。
总之不必失去清白,他倒是松了口气。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命令道:“蹲下。”
他不明所以,乖乖听她的话,蹲了下来,双手抱膝,把身体紧紧团成一团,就像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孩子一样。
她用僧袍裹住他,缠了几圈,然后往肩上一扛。就像是母亲把婴儿裹在襁褓里,然后把襁褓往肩膀一扛。
往肩上一扛......
贺拔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她像是什么也发生一样,像个背负着重重婴儿的老母亲,艰难地前进。
贺拔势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你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他气笑了,“要不要我叫你一声阿娘?”
“算了吧,有你这么蠢的儿子,早被我沉河淹死了。”
贺拔势觉得他就像个婴儿,一颠一颠。
“要是被人看见了......”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你非要这样?”
“没办法,不这样,没佛力撑着回去了。”
贺拔势:他的一世英名早被她毁了,但这也太损了,损出了崭新的高度。
他紧紧环住双脚,内心欲哭无泪,庆幸的是这个姿势确实大幅度减少了外露面积,僧袍上绘着佛门纹路,挡住无尽的佛力,护住了他。
行进路上,一颠一颠的,脚下不时冒出人头和尸骨。
他蹲在背上,就看见了许多,也不知黑雪下掩埋着多少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惊呼了一声。
他心头一跳,忙问道:“怎么了?”他猛地扭过头,一根粗针侵入视野,差点戳进眼里。
啪——
一滴血液从针尖儿掉落,打在他脸上,他登时回过神来,缓缓向后仰去,才看清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粗针,而是黑色的骨头。
尸骨累成的荆棘丛林挡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放眼望去,全都是黑色尸骨砌成尸墙,其上叼着大把大把人头,骷髅若岭,骸骨成林。
贺拔势甚至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不乏交好的世家大族的子弟,甚至还有贺拔家族的人。
“贺拔六野。”他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几乎想剐了贺拔六野的皮,串在上面。“畜生,畜生,都是自己人,为何要这样......”
她摸出一根枝条,拨了拨骨头,从外到里全都黑了,骨髓流出黑水,魔气阵阵。
“他们是魔修。”
“不可能!”贺拔势摇摇头,“我认识他们,也交过手,都是灵修。”
她闷声道:“灵修不会有这样的黑骨。”
贺拔势蹙眉,“什么意思?”
“天极界只有灵修,可能并不清楚,修士骨头的颜色与道法有关,灵修的骨头是白色,佛修的骨头是金色,只有魔修的骨头才是黑色。”
他从侧面看到,她的眉头拧得极紧。
“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这里的魔气太多了。进了沦陷的界域,没人能活着出来,这儿的魔气定是从坤舆界偷的。但是,太多了,多得过头了。无相魔门少了这么多魔气,别说是掌门长老,就连下面的小弟子都会察觉到,不可能没爆出来。”
“走到这儿,看到这些骨头,我才懂了,他们‘被修魔’了。”
贺拔势还是不懂,魔气为什么这么多,什么是“被修魔”。
“魔气和灵气一样,都不能凭空产生。灵气有两个来源,灵脉和灵修身上。魔气也有两个来源,天魔和灵修。用魔气影响灵修,把灵修逼得走火入魔,一身灵气便会全数化为魔气。”
这就是“被修魔”?这儿的黑骨头,这儿的灵修,这儿的人全被逼得走火入魔,全部沦为了制造魔气的养料。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浑身如坠冰窖。
他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又问了一遍,“他们真的被逼得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