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它却依旧是那般淡然的神色,眼神里没流露出一丝死到临头的犹豫和恐惧。
和光大喊道:“蛟六——”
它身体一怔,转头望了过来,神情困惑。
“你若活着回来了,你可以和蛟族幼崽一起离开。”
她没有说什么希望它活下来,希望它回来的话,那些话太亲密、太矫情、太恶心,不适合她和蛟六。
她身上的蛟筋是从蛟四身上抽的,蛟二的人头是她亲手递给它的,蛟族残活的幼崽们是她亲自驱逐到天极界的。他们之间,隔着杀亲之仇灭族之恨,隔着蛟族和滨海城的尸山血海。
但是,这一次,此时此刻,她真心希望它活着回来。
与其说祝愿祈福的话,不如许它一个承诺。
和光深吸一口气,她甚至听到了脑中的嗡鸣声。
“它们在等你!”
蛟六噗嗤一声笑了,它歪歪头,几缕淡蓝色的头发从它鬓边滑落,它也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发出了自他们相遇以来响亮到不雅的声音。
“好——”
它一身衣袍破破烂烂,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傲气得体。
和光直视它,却觉得它还是他们初见时,眬归城那个立在树梢、立在冷月里的修士,带着战无不胜的傲气和一往无前的坚韧。
不要把命丢在这种地方,丢在这种人手里。
和光最后看了它一眼,头也不出地踏出禁地。
咔嚓——
出口覆上一层厚实的冰块,挡在贺拔六野的前路,也挡在蛟六的出路。
和光顺着来时的路,往地下城的方向跑去,想寻出一个直通地上的口子。
还没走几步,贺拔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她前边。他紧紧地攥着玉牌,神情有些不对劲。
和光站住,保持安全距离,没有再靠近,“你怎么了?”
贺拔势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贺拔六野命我杀了你。”
和光掂了掂背上的白泽,用蛟筋捆得更紧了,她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反问道:“你不是和他决裂了吗?双亲和阿爷的仇恨,你放下了?”
他捏紧玉牌,手背青筋凸起,“他说,给我贺拔家族家主之位。”
和光直直地盯着他,他面色阴沉,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犹豫和挣扎,显然是做好了决心。
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能为了家主之位,暴露王千刃的身份出卖贺拔家族利益的人,做到高位、争权夺势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亲情放弃之前的一切,把位置拱手相让。
眼下,她浑身上下灵力紊乱、只有一只手,背上又有白泽这个包袱,和全盛时期的贺拔势打起来,真没什么把我。
越是这时候,她越不能示弱。
她抛下了杨醉蹄,抛下了蛟六,好不容易逃出禁地,出口就在眼前,她绝不能败在这里。
她拔出刀,对准贺拔势,冷声道:“废话少数,那就来吧。”
眼见贺拔势直直朝她冲了过来,她眼神捕捉得到他的每一个动作,也反应得过来,但是背后的白泽实在太沉了,她的身体来不及躲开,手脚也伸展不开来。
眨眼间,他扑了过来。
和光无奈,只能转了下刀,把刀尖对准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泽突然间□□了一声,扭动了一下,刀转歪了,没能对准贺拔势。
和光眼前一黑,贺拔势已至眼前,她原以为他会攻向她的命门,早就发动金钟罩强化了多个地方的硬度。没想到他握住她的手腕,猛然一转。
方才没能转过去的刀尖,此时彻底转了过去。
噗哧——
刀身没入贺拔势的腹部。
和光怔住,没反应过来。
贺拔势跪倒在地上她面前,咳出一口血,嗓音嘶哑,“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强。”
和光满头问号,接着便听他说道,“别想跑出地下城,我早就派人堵住东面的口子了。”
和光:原来出口在东边。
贺拔势扯住她的衣角,低声吼道:“别想逃,我定会拦住你。”
和光:哦,这是让她别愣了,快点跑。
她一脚踹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贺拔势望着她的背影,疼得嘶了一声。
片刻过后,贺拔家族的两名管事到了。
一名管事见了跪在地上的贺拔势,连忙走上前,急问道:“少主,没事吧?”
贺拔势故意龇牙咧嘴,摆摆手,“死不了。”
另一名管事又问,“我等奉家主的命令,追杀坤舆界代表和光,少主看见她了吗?”
贺拔势点头,“那狗和尚太厉害,重伤了我。”
管事追问道:“她往哪儿跑了?”
贺拔势抬手指向西面,和光逃离的反方向。
两名管事施了个礼,便要去追和光。他们转身之时,后方寒光一闪,一名管事后颈传来剧痛感,低头看去,一支铁剑穿喉而出。
一名管事倒地死亡,另一名管事立即扭头看去,就见贺拔势猛地拔出腹部的刀,倏地闪身到面前,刀尖迎头照来,刺入他额头。
管事顶着刀,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指着贺拔势,“你......你......”
贺拔势又给了一刀,解决完两人之后,他取下两人的弟子玉牌,上面果然写着贺拔六野的命令。
原来贺拔六野不止给他一人发令,不少弟子都追着狗和尚去了。
贺拔势随手扔掉管事的玉牌,拿出他自己那块儿,其上【家主之位】四字异常刺眼。他嗤笑一声,捏紧了玉牌,玉牌裂开一道缝隙,恰巧贯穿【家主之位】四字。
呵,一年前他还想要,现在不了。
拿家主之位糊弄人,贺拔六野,别小瞧人了。
话说和光,她跑到消息通畅的地方之后,立即给王御剑和顾鼎臣传信。
地上,中央广场。
王御剑和宁非天打得热火朝天,凤火和狂风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输谁。
滴滴——
王御剑的玉牌响了响,他低头瞥向腰间,恰巧是和光的信息,他脸上大喜,抬上就要取过玉牌去看。分神之时,两只绘满黑色符文的手侵入他的视野,一手拍飞他,一手取下他腰间的玉牌。
砰——
王御剑掉进篝火里,火星子骤然四溅开来,充斥着整个中央广场。
“跟我打,还有心情干别的?”
宁非天哂笑一声,往玉牌上瞟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登时皱紧眉头,仔细去看玉牌上的字。
王御剑心里一慌,忙不迭飞上空去抢玉牌,就见宁非天神色顿时沉了下去,显然已经看完了玉牌上的信息。
“按计划行动?”宁非天嗤笑,玉牌上没多说,他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挑衅我,也是计划的一环?”
宁非天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中央广场早已没了之前的秩序,处处都是火,火势甚至蔓延到了各个界域的飞舟展位之处。
除了防火的飞舟,其他界域早已驾驶飞舟远离了这处火海。
任务还没完成,王御剑生怕宁非天打到一半不打了,毕竟都知道自己被故意挑衅了、却还接着打不是如了对方的意。
王御剑刚打算糊弄过去,甚至做好辱骂宁非天的准备了。
没想到宁非天倏地笑了,随手把玉牌扔了回来。
“管你的计划不计划,老子今日要揍你,非得揍死你不可。”
话音刚落,王御剑眼前一黑,脸上一痛,又被宁非天锤落下去。
王御剑大笑几声,抹干唇角的血液,“好,咱们就打个痛快!”
他仰起双臂,腾腾火焰自他而起,化作一只火红的凤凰,直冲云霄,凤鸣声响彻天际。
风与火交融对抗,暗淡无光的夜幕,生生被火焰染红了半边天。
中央广场地面,一块块地砖被风火刨起,卷飞出去,地面一层层削薄。
另一边,顾鼎臣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前往跃渊界的飞舟,查探盛明华的下落。
跃渊界飞舟两边的各座排名靠后的飞舟,要不歇了飞舟的灵力不亮一点光,要不亮起微弱的光芒,只有跃渊界飞舟里边亮亮堂堂。
顾鼎臣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大门自里边打开了,出来的不是跃渊界的修士,而是千壑界的乌束。
乌束怔了一下,接着皱紧眉头,死死盯住顾鼎臣,“坤舆界的?你来这儿干嘛?”
顾鼎臣和气地笑笑,“这话该我问你,乌道友,你怎么从里边出来了?这儿不是跃渊界的飞舟吗?”
乌束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关你屁事。”
顾鼎臣也不在意,探头往飞舟里边望去,“盛道友在吗?”
乌束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些,然后立刻恢复正常,他伸脚一拦,挡在顾鼎臣面前,“她在,此时在修炼。”
顾鼎臣唇角翘了翘,笑道:“是么?那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事儿找她。”
乌束立即说道:“她不方便见人,你明儿再来吧。”说着,一边强硬地把顾鼎臣往外推。两人走出跃渊界的飞舟之后,乌束砰的一下把大门合上了。
顾鼎臣见乌束这急不可待的样子,又抬头望了望跃渊界飞舟照出的光芒,不禁笑了。
原来盛明华不在啊。
对排位靠后的界域来说,光是传送飞舟的灵力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更别说此时整座飞舟的光芒了。旁边的界域为了节省灵力,都停了飞舟的动力源,而跃渊界开得这么大,恐怕是掩人耳目。
不过,乌束打里边出来,既然知道盛明华不在,为何要谎称她在?
单纯撒谎骗他?还是为盛明华打掩护?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顾鼎臣也不追究,晓得盛明华不在,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