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穷比 第570章

作者:一呱 标签: 仙侠修真 沙雕 玄幻仙侠

  贺拔恕回望,眼皮半阖,叫人瞧不出心思。

  “老五,我们不一样。我是庶出,我娘是青楼的妓子。没有实力高强的父母,也没有位高权重的阿爷,也没有二哥那么天赋异禀的资质。靠磕药吸灵堆起的修为,靠左右逢源抢来的继承人之位。一辈子唯一的好运是被选去疏狂界掌事,就算这样,那些死酒鬼脾气古怪,稍有不慎就会触到霉头。二哥在千壑界万众敬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在坤舆界无所事事,反正做不成事。而我,在疏狂界卑微揣摩他们的心思,日日小心谨慎,夜夜如履薄冰。”

  脚印越来越深,溅起的雪花越来越大,贺拔恕的步伐越来越重。

  “好不容易等到二哥身亡,其他候选人不过是些杂鱼,继承人的位置空出来,没想到被你钻了空子。”

  雪花斜斜坠下,划出一道道倾斜的白线,逐渐涂满视野。四哥的脸庞隐在线后,不甚清晰。只见混沌的黑团越过白线,缓缓行来。不过须臾,身影停在面前,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他。

  “我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不能就此废了,你懂吗?”

  贺拔势心觉不妙,起身欲逃,被一脚踢飞,二哥的眼珠子也被抢走。

  贺拔恕走向贺拔六野,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眼珠。贺拔六野没有接,淡淡看着,“你很聪明。”

  “开什么玩笑!”贺拔势飞身扑去,一把抢过眼珠,在雪地翻滚几圈,还没退多远。身后踢来一脚,直把他踢出好几丈,撞上墓碑才停住。

  他猛吐血,胸膛又被死死踩住。贺拔恕朝他伸手,“老五,放聪明点。”

  他狠瞪贺拔恕,骂道:“二哥以命换来的证据,你怎能拱手送给仇人!”

  “仇人?”贺拔恕讥笑,竖起食指,“抬头看看这天。”

  夜幕低垂,星辰从东方流到西方,绘成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稍稍一斜,就要倾泻下来。

  繁星天河,触手可及。

  这是天极界的最高峰,离天幕最近的地方,登顶万千世家大族之首的家族才能居住,现在这儿叫贺拔峰。

  清冷的星光浇下来,洒在茫茫大地,滴入贺拔恕闪烁的眸子,卷起疯狂和欲望的浪潮。

  “睁大眼看清楚,我们贺拔家族几百代人、几万年都没能做到的事,他一人四千年便做到了。”

  “什么仇人?他是我们贺拔家族的恩人!”

  强风骤起,黑沉沉的乌云齐聚而来,不过多时就把银河遮得严严实实。天色抖地暗了,仿佛天地之间的所有光芒都融进贺拔六野的黑眸。

  倏忽间,贺拔势感到森森寒意。点点幽幽的微光亮起,万座墓碑的雪花反射细碎的光点。

  “你疯了!”贺拔势心觉荒唐,“反了!这个孤魂野鬼以贺拔家族为踏板,爬到天极界巅峰,站到诸天万界顶端。这样一个玩意儿掌控天极界,谁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贺拔恕甩了他一巴掌,冷声道:“他会把贺拔家族送上万界之巅,世世代代,万古千秋。”

  “他都不在乎族人,还会在意贺拔家族的存亡?这家伙是坤舆界的亡灵,死皮赖脸活了这么久,只是为了报复坤舆界,甚至不惜把天极界拉下水。四哥,你还没看清?”贺拔势吼道,“他能一手托起我们,就能一手覆灭我们!”

  贺拔恕好似丧失心智,满嘴只剩贺拔家族的地位和自己的权势,“如果不是家主,咱们贺拔家族还在世家大族末尾,受众人排挤,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咱们能入驻最高峰,能看到这片夜空,都是托他的福。”

  贺拔六野兀自冷眼旁观,高高在上观赏他们两兄弟针锋相对,始终没有插嘴一言半句。

  贺拔恕伸手来抢眼珠,贺拔势紧紧护在怀里。贺拔恕用修为压制,令他动弹不得,折断他的手臂,一根根扳断手指,去夺手心的眼珠子。

  贺拔势拼死活动小指,最后一根手指折断前,把眼珠子弹到另一只手,攥紧在怀。

  “娘的,有完没完,你以为今儿还能把眼珠子送出去?”贺拔恕气得大骂,又一脚踢飞他。

  贺拔势借机转动身子,趴在地面,四肢蜷缩成乌龟状,把眼珠藏在身下。

  贺拔恕伸手拽他,四肢紧抓地面,没拽动,于是一脚脚踢在背部,发泄般边踢边骂。

  “老五,平时骂你是缩头乌龟,你也不用真扮成乌龟的样子,真丢贺拔家族的脸。”

  “家主候选人之间,就你修为最低,资质最差。你怎么得到候选人位置的,你心里不清楚?还不是因为你那壮烈牺牲的爹娘和呼风唤雨的长老阿爷。”

  “你他妈就是扶不起的烂泥,没上位时,家族没人看好你。上位了,也没哪个看得起,族内可有哪个管事讨好过你?世家可有哪个送过贺礼?说白了,你就是个废物。没做成一件有用的事。”

  贺拔势紧握拳头,满胸怒气无处发泄,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贺拔恕说得没有错,上位的契机也是讨了贺拔六野的欢心。他这一辈子,着实窝囊,没做过一件有利贺拔家族的事情。

  除了手里的眼珠子......

  贺拔恕抓住他的头发,拽起他,按着额头,往墓碑撞。“你是不是看准我不敢杀你?也是,你是一轮战参赛者,你死了,谁知道天极界怎么办?不过,打个半身不遂没问题。家主安排妥当,哪怕你横着进战场,也有人把名额送到你手上。”

  锋利的边缘擦过头骨,细碎的石子嵌进皮肤。剧烈的疼痛从额头起,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末端的小指忍不住颤抖。

  贺拔势忍不住哀嚎。

  “废物,在重重庇佑下长大,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吧。实相点,交出眼珠,朝家主磕头认错。”

  贺拔势浑身止不住颤抖,真的好疼,脑瓜要裂开。他咬紧牙关,手中攥得更紧。

  大片血液淌下,把视野染得血红,把冰粒浸得腥臭。

  就在这个时候,暗红的视野亮起一点微光,越变越大,直至视野烧得火红。他使劲眨眼,血色褪去,银装素裹的雪地映入眼帘。

  地平线彼端,本应是白与黑的分界线,白茫茫的大地之上,腾起熊熊烈火,把黑沉沉的夜幕烧得火红。

  一声呼喝骤起,浴火的凤凰展开双翅,飞地过来。丛丛火焰之下,滚烫的天空仿佛要随之坠下。

  凤凰踢飞贺拔恕,一落地变成王御剑,浑身火焰未消。

  过了一会儿,山下警钟才大响,群群护卫呼喊着过来。

  贺拔恕回看贺拔六野的脸色,施展隔离罩,遮挡墓地的场景,斥退护卫。接下来,恶狠狠瞪住王御剑,“红楼的掌柜,来这儿有何贵干?”

  王御剑笑笑,拉起贺拔势,“冒昧来此,对不住。我家代表有事找贵界代表,在下特意前来迎接。”

  “说得好听,贺拔峰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贺拔恕冷笑,双手运气,飞身攻过来。

  王御剑竖起金算盘,格开攻击。短短时间内,两人过了数十招。以元婴期之身,对上化神期的贺拔恕,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贺拔恕沉下脸,全身气势上来,就要施展大招,被贺拔六野喊住。

  贺拔六野神色淡淡,开口道:“贵界代表寻老五,为公事,还是私事?”王御剑刚想开口,贺拔六野又补一句,“若为公事,贺拔家没收到拜帖。”

  王御剑斟酌一下,面色变差许多,金算盘的珠子嘈嘈抖动,“私事。”

  贺拔六野笑了,“贺拔家和坤舆界没有私交可言。”袖子一甩,地面升起根根冰锥,直朝王御剑而去。

  王御剑跳开躲避,脚掌刚落地,下方钻出三根尖锐的冰锥,冷不丁贯穿他。一根钉住脚底,一根穿住肩膀,一根扎透肚子。

  血液喷涌而出,立时淋透地面。他吐出一口血,拎起金算盘,削断冰锥,摇摇晃晃站住。

  贺拔势见状,明白王御剑打不过。他带不走自己,总能把眼珠带走。“快走,把这个交给和尚。”

  眼珠子在半空划出抛物线,投向王御剑。

  贺拔恕骂了一声,身子跃起,伸手去夺。斜刺里飞来一把金算盘,架住贺拔恕的手,眼珠子稳稳落在王御剑手心。

  王御剑又化作凤凰,展翅欲逃。噗嗤一声,一道冰锥破土而出,扎透手心,也扎透眼珠子。

  唯一的证据,灰飞烟灭。

  “我们两家可没好到互换礼物,王掌柜请回吧。”贺拔六野轻轻一挥,漫天火焰冻结。王御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冻为冰块。

  没有逃走的希望,贺拔势飞奔过去,想要说出真相。

  “贺拔六野是......”

  最后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眼睁睁看着王御剑摔下万丈悬崖,嘴巴不停动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啪嗒啪嗒的血泼了一地,剧痛后知后觉传来。

  他捂住喉咙,指间不断溢出血液,停都停不下。

  “我......说......”

  艰难的挤出一字,微弱得如同蚊子的鸣叫,怎么也连接不成完整的话。

  贺拔恕伸出脚,抬起他的下巴,讽刺道:“打架不需要说话,你成了哑巴,反儿更好。”

  贺拔势挥开,强忍住疼痛,跌跌撞撞逃跑。没跑出多远,撞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跌倒在地。

  墓地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他再次燃起希望,想要把秘密传达出去。抬首见到这人的脸,希望扑灭,心中满是荒谬和不可置信。

  又是贺拔六野的人!

  这家伙不是死了?怎么会!

  季子野看都没看他,径路直向贺拔六野,“他让我来送二轮战的名单。”说完,季子野才斜眼看他和贺拔恕。

  贺拔恕登时跪下,右手抬到头顶,双指向天,字字句句郑重有声,“我贺拔恕对天发誓,绝不背叛家主,此生为您马前鞍身后卒,赴汤蹈火为您驱使。如若背叛,叫我万马分尸,灵魂寸灭,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天道响应,空中降下一道金光,幻化金锁,囚住贺拔恕的识海。

  季子野嗤笑,“天道誓,比奴隶还低贱。”

  贺拔势破口大骂,“你竟然发效忠仇人,这儿可是贺拔家族的祖坟,你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你这卖族求荣的畜生。”

  贺拔六野扫了一眼,神情淡漠,“等会清除他们两个的记忆,但说无妨。”

  “随你。他没给文件,我只报一次,你记住了。”面对贺拔六野质疑的目光,季子野冷笑,“放心,事后他会清除我的记忆,名单不会从我这儿泄漏。”

  贺拔恕依旧跪在地上,低头不动。

  贺拔势颓然坐下,靠住墓碑,心里满是绝望。他和贺拔恕会被清除记忆,世上唯二知道真相的人会忘记,再也没人能揭开贺拔六野的真面目。

  两百年前,父母殒落千壑界,就为了这么一个畜生。二哥拼命挖掘真相,也死了。为了那场的复仇,阿爷连个全尸都没有。四千年来,无数族人变成魔气的养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堆满整个禁地。

  他怎么这么没用!二哥以命搏来的真相,生生毁在他手里!

  他就是废物,对不起二哥,对不起贺拔家族和族人!

  身体抖个不停,喉咙的血液喷出来,竟然弄脏墓碑。他忙不迭爬起来,用袖子擦拭,积雪擦落,墓碑的字也露出来。

  贺拔势猛地睁大眼睛,是爹娘的衣冠冢。

  他猛拍脑袋,重重的,一下又一下。

  混蛋,连爹娘的墓都没记住,弄脏了,还在爹娘面前丢丑。废物!怎能没用到这个程度。

  拍到一半,突然顿住。

  等等,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偷探贺拔家族禁地的时候,他同和尚连过脑内阵法,和尚是母阵,他是子阵。母阵能通子阵,子阵通母阵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他颤抖地抬起手,按住太阳穴,手指战栗,怎么也下不去。

  最后看一眼爹娘的墓碑,深吸一口气,重压太阳穴,开阵。

  【听得到吗?】

  对面的声音焦急且严厉,【蠢货,你在干嘛,快关阵!你想灵魂湮灭?】

  贺拔势忍不住笑了,扛过畏怯退缩的恐惧,下定决心迈出最后一步,心境反而平缓下来。

  好比逼近悬崖的急湍,跌下壁立万仞的山巅,坠入水翻浪涌的深湖,只消离得几丈,湖面便一平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