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韩修离抿紧唇,思索了片刻,道:“她违反了九节竹的规定,没有立刻将档案封存入库,而且泄露出去。”
殿上之人沉默一会,接着问道:“还有呢?”
韩修离眨眨眼,斟酌地说道:“唔,残魂一号不是第一个异界来魂,他之前还有人。”
殿上之人的语气有些急迫,“然后呢?”
韩修离低头,注视脚尖。
“或许王千刃在说谎。”
殿上之人缓缓吐气,胸膛不住地起伏,握紧扶手的雕花头,语气压抑沉闷。
“再想想。”
冗长的安静,殿上之人的呼吸越来越粗,“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要公布?”
韩修离眼神一亮,猛地抬头。
这题他会!
“她脑子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韩修离眼前一黑,黑色的雕花头直冲面门而来,一下打在他额头,把他掀翻出去。
“我看你脑子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殿上之人抚着胸膛,火冒三丈。
他闭眼思忖了一会,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揉着眉心,叹息。
“是我的错,不该对你期待过高。实力提高过快,确实要付出代价,却没想到这个代价这么大。”
韩修离抵住舌尖,思忖了片刻。
这句他听懂了,骂他蠢来着。
“你与万佛宗的和光认识已久,交情如何?”
韩修离拍了拍衣袍,站起来。
“还好,是玩伴关系。”
不,是玩弄与被玩弄的关系。
殿上之人道:“那便好,我们与万佛宗世代交好,她是下一任堂主。”
韩修离沉声嗯了一下。
殿上之人看他这幅样子,就知他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赶紧抱好那条大腿,她指哪,你打哪。”
九节竹论坛。
六节以上成员围绕着那句话,掀开铺天盖地的讨论。
突然间,一条怒骂赫然冲进视野,所有讨论戛然而止。
【西瓜:呵,这么大的事儿,直接往外扔,兔崽子又皮痒了?】
九节竹众人心想:哦豁。
欢喜峰,闭关养神的明非看到留影球,蹭的一下站起身,连忙回道。
【明非:光啊,我是闭关了,不是死了。这么大的事儿,不会找我商量商量?】
回复完,他掏出万佛宗的弟子玉牌,发送讯息给远在十万大山的西瓜。
【明非:何时回宗门?内殿桌角的兰花快枯了。】
桌角的兰花,潜台词接下来用暗语对话。
【西瓜:蛟族出了点麻烦,估计斋戒日一完,便能回宗。兔崽子可能脑子里塞了菊花,你把它扯出来,塞回屁股。】
明非捏着玉牌,沉默许久。
嘶,暗语怎么这么污?
潜台词:光不是个没脑子的,这事儿肯定有内幕,你去看看。
【明非:要脱裤子吗?】
潜台词:没问题。
【西瓜:要,上面的也脱了。等我回来一起抽,左右开弓。】
潜台词:九节竹那里,还得我们兜着。你再去骂几句,往死里骂。
明非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玉牌,久久不语。
光屁股,脱衣服,左右开弓?
这些消息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执法堂窝里多浪呢。
大衍宗,倾天殿。
来穆臣唤来步云阶和封曜,道:“你们怎么看?”
步云阶微微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瞥了封曜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和光道友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这么做,必有蹊跷。”
来穆臣揣着暖玉,垂眸笑了笑。
“西瓜横是横,也特别护崽子。他骂窝里人骂得狠,却从不肯别人骂,更别说在外人面前骂了。怪就怪在这儿,他好像有意指出和光道友是个蠢人。”
他摸着玉璧,摩挲了一会,道:“她是个妙人,不会无的放矢。我们了解他们的为人,外人可不知道。三人一唱一和,恐怕这事儿水深得很。”
来穆臣牵起一抹唇角,似笑非笑。
他捏着九节竹的玉牌,回复西瓜道。
【来穆臣:西瓜道友,看来你眼神不好,怎么选了个这么蠢的继任人。我这儿有两个优质股,要不要分你一个?】
封曜抬头看了来穆臣一眼,眼神深沉。
步云阶揣摩着这句话,心里头琢磨了起来。堂主不做没好处的事,他如此为万佛宗遮掩,究竟为了什么?
这时,步云阶收到昆仑剑宗江在棠的讯息。
王千刃临死前的一句话,在九节竹的年轻弟子中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九节竹上层,却罕见地没了动静。
万佛宗,执法堂。
乌云消散,落日西斜,在群峰间左蹦右跳。
钟离亭一走出殿门,愤怒地瞪了和光一眼,转身离去。
她朝他赔礼道歉,接着嘱咐李铁柱,赶紧回嗔怒峰,多在人前刷刷脸,不要去没人的地方。
王负剑就这么看着她,几句话的工夫,游刃有余地安排好了两人。
她右臂缠着宝蓝念珠,袖口缺了一角,发丝有些散乱,眼角的弧度没有平时那么大,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送离李铁柱,扭头看向他,轻轻笑了笑,朝他施手。
“我送送你吧。”
两人没有朝大门飞去,而是并肩行着,落叶和飞花飘过两人的肩膀,吹走了前几日的绝望和疲惫。
王负剑把金算盘系在腰间,下山途中,算盘哒哒哒地响,他侧头瞥她一眼。
“你猜到了钟离亭会来?”
她倏地失笑,侧头看他,四目相对。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王负剑垂眸,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看样子没有说谎。他移开眼神,调笑地勾起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和洒脱。
“那他要是没来,我们怎么办?”
她轻哼一声,半垂眼皮,唇角微微下沉,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毁掉留影球,假装遇到袭击,找外援。”
他眯眼,琢磨了一会。
“听起来不太靠谱。”
“是不太靠谱,但那个情形下,闹得越大越好,至少我们能活久一点,而不是白白丢了命。”
王负剑扭头,看着远处的天光山色,与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他把这几天的经历重新回顾了一番。
钟离亭没出现之前,他们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完完本本地上交留影球,然后惊心胆战地苟,苟到幕后之人收拾他们的那天。二是她刚刚提出的办法,骗所有人,但是骗不骗得过,找哪个外援又是问题。
钟离亭出现后,他们也有两条路。
其一是他提出的修改留影球,把证据交给最合适的人。但是,谁才是最合适的人?如她所言,最后很可能会导致权力斗争。
其二是她的提议,上交一部分信息,保留一部分信息。不可否认,这是一招险棋,走好了却可以一路通关。
王负剑顶住腮帮,想把唇角的笑压下去,这抹笑从胸腔蹦出,一路越过喉咙、舌尖,仿佛高山深谷的野花,挤开坚硬的顽石,挤开故作矜持的唇角,肆意绽放。
这股笑意越来越压不下,他索性不压,放声大笑,笑意随风吹到和光脸上,传到她唇畔,也感染了她。
她抿住下唇,眼角弯弯,“笑什么?庆幸活下来了?”
王负剑伸手抵住嘴巴,假装咳了咳。
“不是。”
“哦?那你笑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执法堂的人都如你一般?”
王负剑难以形容这一股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倾羡,他的自尊和自矜,也不允许将这番话诉诸于口。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她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高深的城府和机敏的心智,想出了一个在当时的处境下堪称最完美的办法,于危机四伏的乱石丛林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带领他们绝境逢生。甚至在与异界来魂的明争暗斗中,强硬而巧妙地抢回了一部分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