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呱
自诸天和会的代表们发讯给界域,情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播开来,从核心组织开始,渗透向各自的附属势力。
正在扶桑树叩问天问碑的修士们,算是最早获知情报的一批。各自界域的掌门家主们,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她们,发来问题,参透了吗?【世界的终极】是什么?诸天和会的情报准确吗?
进过天问碑秘境的修士们,当即把跳井同飞升联系在一起,秘境的种种疑问,霎时有了答案。
扶桑树下的叩问者们,或怀抱穷源溯流的好奇心,或满腹解密天地的雄心......一张张情绪殊异的脸庞,在呼吸之间跌至相同的绝望。
不知是谁冷笑一声,接着是利刃出鞘的铮声。
四周的修士们缓慢转头望去,角落一人敞开半边肩膀,剧烈颤抖的手握紧剑柄,剑尖不住地抖,最后一寸怎么也抖不出剑鞘。
这人一边低骂,一边流泪,也不知是为残酷的真相,还是为拔不出的剑。
旁边的修士看不过去,上前帮了一把,锋利的寒光闪过两人的脸庞,剑刃两面倒映如出一辙的绝望。
这人把刀刃搁置脖颈,闭紧双眼,正想摆脱世间。一滴酒液唰地射来,击歪剑刃。
他疑惑地望向天问碑,就听守墓人迟迦陵说道,“要死,死远点儿,别污了扶桑树。”
这人起身,周围的人纷纷站起,带着心若死灰的面容,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四面黑纹拔地而起,挡住众人的去路。
后方传来一句烦躁的话音,“我就开个玩笑,你们非得一个个自杀?”
握剑修士回望迟迦陵,“前辈也知晓【世界的终极】,不飞升是温水煮青蛙,一世一世沦为养料。飞升,更是直接从锅里跳进火里。飞升自古至今都是生灵的夙愿,如今谎言戳破,飞升有何意义?”
迟迦陵挠挠耳朵,“什么意义不意义,也就只有你们这些臭酸儒在意。”
“什么?”众人不敢相信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修炼数千年,好不容易能够飞升,魔域就能摧毁这数千年的努力?灵魂一世又一世的奋斗?”
握剑修士道:“就算飞升,前方只有毁灭。”
迟迦陵大灌一口酒,话里带着熏人的醉意,“那就毁灭了再说。”
众人瞧着守墓人的样子,纷纷摇头,从他们抵达天问碑,迟迦陵的神智就浑浑沉沉,酒壶没断过,神智没醒过。
众人心想,疏狂界的家伙都这样,浸在酒里,浑噩一生。明明守着【世界的终极】,却又是最不在乎真相的人。
对于知晓真相又毫不在乎的迟迦陵,众人在心里已经下了定义——烂醉鬼
远方传来脚步声。
严有山越过众人,径直走向天问碑,朝迟迦陵躬身行礼,第一句话便震惊在场众人。
“布置完成,前辈可以飞升了。”
众人瞪大眼睛,他居然是飞升实验的渡劫期修士?众人紧紧盯住迟迦陵,怎么也没法把这个烂醉鬼同死士联系在一起。
“那可是魔域!”
迟迦陵淡淡回道:“那又如何?魔域二字,就能划掉我这么多年的修炼?”
“那么绝望的处境,如何能撑得下来?”
迟迦陵扫过众人的脸,不觉间想到不久前下树的四人。
同样是知晓【世界的终极】,那四人的神色也很绝望痛楚,却有种这些人没有的沉重,或许这就是孑然一生和背负众生的区别。那四人,有这些人缺失的责任感。
自古以来,参透【世界的终极】的家伙又偏偏都是些担当不起的酸儒小生。
迟迦陵笑了笑,“你们生在个好时代啊。”
“什么?”众人不明白他的话,更不明白他脸上欣慰的笑意。
迟迦陵活动筋骨,缓慢起身,伸了个懒腰,“要不要自杀,去不去死,终究是自个儿的决定。身为守墓人,在下劝你们一句,不如看完结果再下决定。”
众人顺着迟迦陵的眼神望向都城,万界主事人已经抵达酒神像。
迟迦陵感慨道:“已过几十万年,或许会有新的变化呢?你们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世,多等些时辰又何妨?”
众人沉默,暂且放下武器。
比起那些参透【世界的终极】而选择自尽的前辈们,他们的幸运是生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
如今,万界的最高权力者皆在都城,再过不久,那儿将会决定诸天万界的方向。继续苟且偷安,还是翻开新的一页,很快便有答案。
迟迦陵划破虚空,喊道:“这些多年的交情,好歹送我最后一程。”
虚空对面没有回应。
迟迦陵朝黑雾对面扔了个酒壶,咔嚓碎响,馥郁的酒香弥漫开来。他伸去右手,从虚空裂缝拉出一人。
艮目顶着满头的酒液,从湿发捏起一枚碎片。还是那张神情分裂的脸庞,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迟迦陵揽过艮目的肩膀,强硬逼他往前走,“既然下来了,就去趟都城。”
疏狂界的最后一段路,迟迦陵不想划破虚空过去,也不想直接飞过去。这些年习以为常的景色,他还想再看一遍,再走一遍。
众人跟在后面,慢慢走到湖心岛湖畔,正打算上船渡湖。
迟迦陵大手一挥,手心黑纹尽现,一幕幕白云蜂拥而至,从湖心岛至对岸,铺开一条坦然大道,横跨整座碧湖。
众人依次走上云路。
白云彼岸,正是阴云低压的都城。
此前天魔入侵,导致都城变成一片废墟。疏狂界没有移址,清理废墟,幸存下来的人们再次重建都城。
不及原来的繁华,满城的灰尘也没散去,却还有蓬勃的烟火气儿。
最重要的是,酒神像依然高高矗立在都城中央。
以酒神像为中心,一层层绘制感应天道阵法,暂时把疏狂界的天道中心从扶桑树转移到这儿。在迟迦陵飞升期间,酒神像成为疏狂界天道最强的地方。
接着,坤舆界的五百佛修队伍已经赶来,每人各执一枚舍利子,团团围住酒神像。在天道外围,裹上一层佛力保护。
飞升前辈的寄居物体、天道眷顾、佛力护罩。
三重准备已齐,足以复刻三光下界时的条件。
酒神像周围,挤满了人。
万界代表们不用说,万界的掌权人、各大势力的掌门家主们,成群结队来到疏狂界,他们不敢把真相的见证权转交他人,必须亲眼确认。
原来水火不容的界域,针锋相对的掌权者们暂且搁置仇恨和矛盾,以大局为重。
诸天万界开辟以来,从未有过所有最高权力者齐聚一堂的场面,更别说如此和平地相处。
上一次,恐怕是上古时期的各大势力首座决定另辟洞天。
所有界域的渡劫巅峰修士尽数赶来,无论是德高望重的正道大能还是声名狼藉的邪道大能,此时此地暂且放下恩怨,一同见证实验结果。
对于不日飞升的大能们来说,这场实验切实关乎他们的未来。
四面八方架设留影球,一是把画面传回万界,供各大势力内部观看,至于这些影像会一重重传至多大范围,就不好说了。二是留作记录,待日后复查。
这次实验的观众规模,远远超过代表们的预料。
原本以为是要戳穿那四界的阴谋,粉碎他们那些胡话,狠狠嘲笑一番。然而,各界的主事人陆续前来,早已不是揭穿谎言的规模,更像是见证事实的规模。
随着看客队伍的逐渐扩大,代表们心中嘲讽那四人的想法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局势逐渐失控的无力感。
为什么自家长老这么严肃?他们真的相信这些胡话吗?渡劫大能们为何紧皱眉头?
反观疏狂界和坤舆界那边,搞这么认真干嘛?谎言不还是要戳破?弄这么大的阵势,到时候被打脸不觉得丢人么?
代表们不理解,为什么那四人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惊骇的想法浮现心头,代表们忍不住去想,莫非那些话都是真的?理智上来讲不可能,但是眼前的一幕幕分明朝着那个惊骇的事实铺展。
无波界代表时千一暗中询问界域长老的想法,长老却说她什么也没想。
在震撼到打碎世界观的真相面前,这些位高权重的最高权力者、登峰造极的渡劫大能们,和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一样,只能接受。抱着见证者的心态前来,心境和庆典上瞧热闹的凡俗常人一样,只是瞧罢了。
阴凝的沉云低低压在头顶,更添一重压抑苦闷的氛围。
众人的脑袋不自觉垂下,声音压得更低。
时辰已过,还未等到疏狂界的渡劫修士,众人都有些不耐烦。
时千一朝宁非天道:“还要多久?”
云谏啧了一声,“不会是反悔了吧?”
众人环视四周,寻索虚空裂缝的黑洞。仰望天空,细找飞跃的身影。
渡劫期大能出现,不外乎这两种途径。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围传来声音。
“麻烦让让。”“借过一下。”“对不住,不小心踩了一脚。”......
两道身影从人群外围挤了过来。
迟迦陵在前面开道,艮目无悲无喜地跟在后面。
众人不耐烦地望着两人,暗想哪界的家伙如此无礼。
渡劫大能们扫过两人,视线猛地定在迟迦陵身上,讶异惊呼出声。
衣袍被压得皱巴巴,满身酒气,打眼朴实寒素的家伙,竟然是渡劫巅峰。
宁非天疾步迎了上去,朝迟迦陵行礼,“前辈。”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这人就是被推出来的试验品。
中心的黑纹徐徐转动,大阵开启。坤舆界的佛修们极速运转舍利子的佛力。
阵光大亮,裹住酒神像。
宁非天恭声道:“您决定好了吗?”
四面八方的视线一齐射来,所有人紧张起来,生怕迟迦陵临时反悔。
如果【世界的终极】是真的,如果迟迦陵相信它,那么他们不是送他飞升去崭新的天地,而是送他去九死一生的前线。
迟迦陵挑高眉头,“阵都开了,还问我这话,有意思?”
宁非天抿了抿唇,换了句话,正色道:“那么,您准备好了吗?”
众人的心悬在嗓子眼,紧紧盯住迟迦陵的嘴唇,上下翕动,一句话把他们的心又按了回去。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迟迦陵越过宁非天,款步跨入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