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炽
驱散闲人的赤红符咒贴了满墙,在烈风中被刮得哗啦啦作响,数不清的闪电像扭动的狂蛇在玫瑰园里?流窜,如一道?道?拖曳着长尾的银箭对火红的身影穷追不舍。
滔天的怒火倾泻而下,仿佛不把他杀了誓不罢休。
“谢仪!你找死?!!!”
谢仪一边绕着玫瑰园满场跑,一边笑得满腔坏水:“哦哟哟,穴居人好大的脾气。可是?,给你催眠的是?谢景,跟我谢仪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廷步步紧逼,掌心里?攥着曲折如蛇的电流,如凌厉的银色长鞭,一鞭将谢仪抽飞了出去,大踏步上前?:“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随着他抬手,铺天盖地的电光像是?要吞没整栋楼般从天而降!
谢仪连滚带爬地窜起,两只殷红大袖在风里?猎猎飞舞。
扬手间,袖中飞出无数刀刃般的花瓣,卷着电光直冲而上!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电光熄灭,花瓣委地,但?两人和周围的草木竟然完好无损。
一个温雅的人影站在两人中间,两手左右各挡一边,掌心绽开如展翅蝶翼的绿色屏障,生扛了两边的对轰。
“冷静一点。”温南森语气温和,“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给我洗脑,让我以为许西柠死?了,整整两年。”霍廷掀起漆黑的眼睫,冷冷吐字,“再挡路,连你一起杀。”
温南森疑惑地转过头,碧绿的眼里?像是?写着“东方你怎么能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谢仪抗议:“喂喂,我俩认识三百年了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少说废话了!”霍廷一声低吼,怒窜的电流从他身后炸开,狂风猎猎,掀起男人敞开的黑色衣襟,电光照得整个玫瑰园亮如白昼。
谢仪倒飞出去,压倒了一片玫瑰花丛,咳了口血。
剩下的电流被横空交错的绿色锁链拴住,锁链尽头连着修长的手指。
温南森扯着锁链,语气规劝:“附近还有人类,不要伤及无辜。”
霍廷转眼看?来,冷笑一声:“温南森,多管闲事,久仰大名。”
温南森微微蹙眉:“你认识我?”
谢仪是?妖王,霍廷是?当今血族唯一的纯血公爵,他们在异种界声名赫赫,而精灵却不是?这?样?,他们自由平等,不分高低贵贱。
温南森认识霍廷正常,而霍廷认识温南森却不正常。
霍廷冷笑:“当然,谁不认识你啊。”
他缓步走近,一直走到温南森面前?,眼眸深处逐渐翻涌血色的暗流:
“我一直想知道?,她半夜哭醒时口口声声喊的温老师……是?怎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短短几个字,却莫名让人眼前?出现了画面。
黑暗中空旷的房间,蜷缩在被子?里?哭泣的女孩,下意识喊出的名字,没有得到的应答。
温南森瞳孔像是?被刺痛了似的,微微缩了一下。
下一刻刺目的电光在他眼前?炸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能躲开。
温南森踉跄退了两步,单膝跪在地上,谢仪从玫瑰花丛里?窜起,跟只花蝴蝶似的冲过来扶住了他:“温兄,没事吧?”
温南森摇摇头,被谢仪搀起来,左手缓慢地渗出血来,逐渐将单薄的白色手套浸透成血色。
他强取世界树枝条的时候,和守卫世界树的精灵大战了一场,体内精灵回路被破坏,法力远不及从前?,伤口也永不愈合。
能治好他的只有世界树的枝条。
偏偏是?他不肯动用的。
谢仪怒极反笑:“小柠檬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叫唤起来了,你算她什么人?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她亲口说的,再也不想见面的人罢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霍廷吐字冷冽,流窜的电光将他的身形切割成黑白的剪影。
“那我不妨再告诉你,她之所以跟我谈恋爱,就是?想借此甩掉你,因为你死?缠烂打,让她烦不胜烦,巧了,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你知道?这?种行为被统称为什么吗?”
谢仪冷笑,狠狠吐字,“叫犯贱。”
有一瞬间,霍廷眼里?的怒火像是?要将他们二?人当场杀死?。
可雷云却渐渐平息了,黑暗中,霍廷眼神晦暗:“胆敢染指我的人,你们都会付出代价。”
他掀起衣摆,转瞬变成一只蝙蝠,融入夜色:“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她属于我,再将代价一一讨回。”
谢仪仰头看?着满天铅色的乌云,沉甸甸的仿佛要压垮苍穹,忍不住啧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南森脱下手套,焦枯的左手被电光刺出深深的血口,不断有血液滴落。
那些泛着金色的血液滴入土壤,带着世间最纯粹的生命力,土壤里?的种子?开始飞速地发芽抽枝,绽放出娇嫩的玫瑰。
“他来历成迷,两百年前?,本该断绝上千年的托尔霍德一族突然号称出现了纯血后裔,霍廷横空出世,声名鹊起,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温南森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许西柠,但?他很有可能会伤害她。”
谢仪:“……不,我在想吸血鬼都像他这?么傻逼吗?他说话风格好像一个两百年还没毕业的中二?病患者。”
“什么是?中二?病?”
“……多上上网吧。”
***
当晚,或许是?因为霍廷找来了,许西柠梦到了他们的初遇。
当时她刚和温南森分手,心情跟天气一样?糟糕,晚上她被雷声惊醒,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给温老师打电话,可又?意识到不能再打。
她深更半夜跑到白鹿桥上,看?着开阔的江面,在风里?大口喘息着,摆脱被挤压至死?的窒息感?。
突然,她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看?见桥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肩上披着单薄漆黑的披风,领口竖起,衣角在剧烈的风中猎猎飞舞,身后的高空漫天雷霆,忽然爆开的电光照亮他苍白英俊的面孔。
他迈上桥面,大踏步地走来,突然抱住了她。
许西柠不知道?这?个陌生人在发什么疯,更何况她在雷声中很抗拒别人的怀抱。
但?男人抱住她的那一刻,世界突然万籁俱寂,雷鸣消失,天地昏暗,只有江水滔滔,风声岑寂。
许西柠被他用力按在怀里?,却听?不见他的心跳。
他是?一个安静的港湾,坚实,有力,安全,寂静,是?当时许西柠想要的一切。
那个男人就是?霍廷。
他说他对许西柠,是?一见钟情。
霍廷长了一张禁欲系的男模脸,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不过总裁身上是?金钱的味道?,他不是?,他身上是?一种掌控权力的气场。
很微妙的,许西柠能隐约感?觉到,其他人对霍廷的服从并不是?捧金主爸爸的臭脚,而是?源于本能的敬畏和臣服,来自血统,来自阶级,来自暴力。
但?这?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想臣服的男人,不知为何恋爱时像个黏人精。
自从初见之后,霍廷经常深更半夜在雷雨天来找她。
有次凌晨三点,他敲响许西柠的门,许西柠开门后发现外面暴雨滂沱,雨水浸湿了他漆黑的头发,顺着苍白的脸颊和胸肌的沟壑流淌。
他眉头紧蹙,看?起来几乎站不稳,跌跌撞撞地抱住她,差点把她压垮,冰冷的水珠滚进女孩的领口滑过脊背。
许西柠用力把他撑起来,吃力地搂着他的背,担心道?:“你没事吧?霍廷我觉得你需要看?医生。”
但?他只是?紧紧地拥抱她,太过用力,几乎在她的腰间留下指痕。
男人埋首在她脖颈间,蹙紧的眉头慢慢松开,绷紧的身体在她怀里?逐渐放松。
他嗓子?低沉,几乎沙哑,潮湿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廓:“不用……”
他说:“我只需要你。”
“陪着我吧,许西柠。”霍廷闭着眼,艰难启齿,像是?恳求,“待在我身边,跟我在一起。”
许西柠承认,她跟霍廷在一起是?有私心的,虽然霍廷总是?在雷雨天半夜找她,但?她恰恰想要的也是?这?个!
她不愿承认的是?,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忘掉温南森,为此不惜轻率地答应了霍廷的示好。
每次和霍廷在一起,好像雷声也会变小。
他们就像是?在雷暴中依偎取暖的人,许西柠有时候太困,靠在霍廷怀里?就睡着了,醒来发现他仍然抱着自己,长腿舒展,懒散地靠在床头。
他从不合眼,只是?垂着眼帘,像是?在黑暗中静思,挺直的鼻梁显得眼窝格外深邃。
许西柠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谁需要谁,因为他们总是?在同样?的时间互相需要。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不过后来,许西柠发现他们性格不合,主动提了分手。
她一贯是?即便分手也想做朋友的,霍廷陪她走过一段黑暗的日子?,她其实心底很感?激他。
只可惜,霍廷根本听?不懂什么是?“分手”。
他仿佛无法理解许西柠真?的不喜欢他,就像是?古代的皇帝无法理解为什么后宫里?的爱妃突然跳起来扇了他一巴掌说你个朝三暮四?的狗男人我要离婚我要出门游历四?方。
许西柠每提一次分手,他就给许西柠打一笔钱,给她银行卡,给她房产证,给她各种各样?的珠宝包包豪车……
他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许西柠只有两个字:分——手——!!
最后以许西柠愤怒地把银行卡掰成两半,扔他脸上,摔门而出为告终。
再后来,就轮到谢仪出场了。
到这?里?,许西柠的梦境逐渐和现实脱轨,她梦到霍廷要把她抢走说你们谁敢动我的人,谢仪圈着她的腰说死?了这?条心吧我的魅力无坚不摧,温南森拉着她的手说可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怎么就错过了呢。
许西柠那叫一个左右为男。
她情急之下大吼,说都不许吵了!我谁都不喜欢!我就要跟蛙蛙结婚!
于是?她甩脱了男人,去找蛙蛙,和它挽着手走上婚礼的殿堂。
巨大的穹顶洁白恢弘,半透明的纱幔在风里?起落,她的亲朋好友坐在台下,还有唱诗班空灵圣洁的咏唱。
等到司仪微笑说“可以掀起新郎的盖头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掀起蛙蛙的头套。
青黑色头套下,是?展星野安静清秀的脸。
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眼底是?很浅的温柔,像是?阳光穿透水滴折射出的光彩。
不知道?为什么,许西柠下意识就笑了。
她想,原来是?阿野啊,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