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南柯
“明早要起早，早点睡。”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睡着了！”方雨彤在被子里喊。
沈凌云弯起唇角，他一扭头，看到沈平也在笑。
笑容慢慢收敛，他们两个出去把打扫出来的一些没用的垃圾倒掉，这时候月亮已经很高了，万里无云。
走回去的路上，沈凌云轻声说：“我怕我能给她最好的，也不过是人家随便丢掉的东西，如果她跟着阿姨去，这种灯，崭新的要多少有多少。”
沈平闻言叹气，老人无措地拽了拽身上披上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干树皮一样，他说：“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
沈凌云哂笑，月光轻轻浅浅，落在眼睛里。
方玉每个月都会给方雨彤打钱，她花钱变得越来越大手大脚，不光是在班级里请客，对沈凌云和沈平，花起钱来更是毫不手软。
“这是什么？”沈凌云抿着唇角，指着家里新多出来的东西问。
“彩电啊。”方雨彤笑眯眯的，“爷爷一直在看黑白的电视，前两天坏了，修理的人都没办法了，那个电视早就被淘汰了，零件都找不到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彩色大电视，眼睛弯起来，“爷爷回来，肯定会很高兴。”
沈凌云忍着怒气，“退掉。”
原本在等夸奖的方雨彤，“退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看沈凌云，“为什么要退掉？”
“爷爷不会喜欢的，我们也用不起这么好的东西。”沈凌云深吸口气，“我们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合适，现在就退掉吧。”
方雨彤被沈凌云的态度刺到，“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是吗，什么叫做‘我们’谢谢‘你’的好意？沈凌云，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难道我会平白无故在大街上，抓着一个人就要给人家买一个电视吗？”
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凌云偏过脸，他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学校里那么多人围着她，男的女的都有，抢着和她交朋友。
“沈凌云！”方雨彤真的被他气到了，眼泪一下掉下来了，“你把话说清楚！”
沈平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吵架，两个孩子从来就好，他放下东西，着急过去拦着，“这是怎么了？”
“什么事吵起来了？”
他问沈凌云，沈凌云不说。
他问方雨彤，方雨彤也不说。
“你快点道歉。”沈平说，“彤彤别哭了，爷爷让小云道歉。”
沈凌云暗沉的眼睛抬起来，咬着牙绷着脸。
僵持几秒，方雨彤眼睛里的泪光闪过，她说，“不用了，爷爷，是我错了。”她自嘲一笑，“我先回家了。”
她没往房间里走，直接往门外走。
沈凌云闭了闭眼，沈平气的用手拍他，又怕自己拍重了。
“彤彤是女孩子，你就不能让着她？”
“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去追？！”
第273章 她的可望不可得（8）
家里黑漆漆的, 方雨彤越想越委屈。
她拿着一个娃娃，掐着娃娃的脖子，给他两拳，打完了娃娃她又去摸了摸娃娃的脸, 怕把他打痛了。
折腾了这一会儿, 她心里还是难受, 妈妈也不在身边，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交了那么多朋友, 她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能和谁诉苦。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方雨彤眼泪涌上来, 她翻身, 面朝着墙壁，背着着门。
得不到答应，沈凌云推门进来了，“我进来了。”他说。
说不行不是也进来了，还要装模作样的问。
方雨彤在心里挑刺。
屋子里没开灯, 他打开开关。
“关掉！”方雨彤喊道。
刚亮起来的灯光转瞬间消失，屋子里重新归于黑暗, 除了窗外静悄悄的月色透过窗照在地上，再没有其他的光亮。
沈凌云走到床边, 在她身边坐下。方雨彤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咬住唇, 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来, 在黑暗里默默掉眼泪。
“床这么硬, 不难受吗？”沈凌云的手按了按身下的床, 因为被子已经搬到了他家。现在床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床垫子。
他的话温柔清朗, 方雨彤哽咽，不小心泄露了一丝声音。
“对不起。”沈凌云说。
这句话一点都不难说出口，沈凌云知道自己不该和现在的她去计较，也知道她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他就是……没忍住。
道歉的话一出，方雨彤泪珠噼里啪啦的落，她吸了吸鼻子，“我是好意。”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对现在的我和爷爷，我们用不起这么好的东西。”
方雨彤翻身坐起来看他，“可是你们有我啊，我和你们是一起的，我的就是你的。”
“但是这是阿姨给你的钱，不是给我们的钱。”沈凌云认真道：“阿姨是希望你用在自己需要的地方。我很高兴你为我和爷爷做这些事情，但是电视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而且我希望，这些钱你可以留着用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方雨彤擦着眼泪，她小声说，“我想让你和爷爷过好日子。”
沈凌云莞尔，少年英俊的眉眼在月色下，镇定又温柔，他说：“那是我要做的事情。”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两个吵起架来也不会生气冷战很久，因为舍不得。
沈凌云陪方雨彤到卫生间洗脸，方雨彤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总是哭鼻子很丢脸，往脸上连泼好几把冷水。
沈凌云站在门口，看她眼睛哭得红红的，瞧着好像有点肿了。
她洗干净脸，沈凌云把毛巾递给她擦。
方雨桐抬眸看他，沈凌云垂眸，动作不轻不重的帮她擦干净，说不上温柔，也绝对不粗暴。
“冰箱里有冰块吗？”
“好像有。”
沈凌云说，“眼睛肿了，我去拿点，给你敷一下。”
在一楼的大沙发上，方雨彤半躺着，沈凌云用毛巾包好冰块，压在她眼睛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方雨彤忍不住总想眨眼睛，她想睁开眼睛看他，于是不老实的动。
沈凌云的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冰冷的触感，她一下就老实了。
“电视怎么办？我明天早上起来找人来拿走好不好？”
沈凌云“嗯”了一声。
安静片刻，方雨彤说：“是我做错了，不过你好凶，你下次别那么对我了。”
“好。”沈凌云忍着声音的颤抖，他说，“我不会再凶你了。”
他们两个回去的时候，沈平已经做好了饭在门口等他们。
见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原本还担心。沈凌云先和他打了招呼，方若彤也喊了爷爷，他这才放心的露出笑容。
“来快进来吃饭吧，是不是都饿了？”
沈平也看到那个电视了，晚上吃过饭，方雨彤在她的屋子里写作业。他和沈凌云在空旷的客厅里，沈平凑到电视前面。沈凌云见他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在电视前后摸来摸去。
垂下的眼睫湿润，“爷爷。”沈凌云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
“小云，爷爷在呢。”沈平马上答应，转回去帮他忙活。
两个人把桌椅板凳都打扫干净，沈林云说，“爷爷，你喜欢那个电视吗？”
沈平一愣，他笑着说，“好东西，谁不喜欢啊？”
“你是因为这个和彤彤吵架吧，不过彤彤也是为了我们。”沈平摸了摸电视，“明天就让人退回去吧，我们家里啊，不用这种这么好的东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怎么看电视，看电视还耽误时间，有那时间多捡几个瓶子。”他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沈凌云却笑不出来。
“我们以后也会有的。”沈凌云看着爷爷，他笃定道。
“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们也会过上什么都有的日子。”
“哎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沈平满脸的褶子一起跟着笑起来。
他叮嘱说：“以后别和彤彤吵架，你是男生，多让着点她。就她一个人留在这边，她心里肯定也害怕。”
沈平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没道理沈凌云看不出来。
“彤彤的丫头啊，是为你留下来的，别让人家寒了心。”
“嗯，”沈凌云说，“我知道。”
“光知道不行，你得做呀。”沈平又说了一次，“可不能仗着人家在意去欺负人家，爷爷可没教过你这个。”
从前学课文，课文里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小巷子里的夜，鸡鸣狗吠声，穿林打叶声，飒飒的风声，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房顶的声音，各种声音嘈杂着，谱写出独属于这片少年时夜晚的美妙歌谣。
于是人也变得平静起来，好像时间也跟着慢下来。
沈凌云和凌千羽从小都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在没认识以前，他们各自的人生总是很安静，认识以后变的热闹了一些。
他们一起看窗外的四季，他们看春花、看秋月，看夏雨，看冬雪。一起坐在门槛上，凌千羽期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她想要去更大，更耀眼的地方。沈凌云也想快点长大，他想的是快点挣钱，成为有用的大人，让爷爷不再受苦，成为爷爷的倚靠。
凌千羽有一次委屈地看他，她在众人面前很内向，面对他才活泼了一点。
“你不想当我的依靠呀？”
那句哽在嗓子里的，一直都是没变过的两个字，“我想。”
那个想要离开这里的人，为了他留了下来。沈凌云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开心。
他不知道真正是十六七岁的自己如果面对这种情况是什么感觉，从凌千羽离开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因为从来都只有一种可能。
房间里，方雨彤哭的睡着了，她的门没有关好，沈凌云知道他和爷爷说话的时候她在偷听，他没有拆穿。
沈凌云在她的房间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把门拉好。
第二天早上，方雨彤起的竟然比沈凌云还要早。他起来的时候，听到她在和爷爷道歉。
沈平说，“道什么歉，彤彤的心意爷爷知道了。”
她一直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沈凌云走过去，帮她找来的人，把电视一起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