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南柯
林宇川笑着给她讲当年刚入学时候好笑的事情,那些故事都是他们真实经历过的,顾念惜听着就好像在听很遥远的故事,因为迟了两岁,所以总是错过很多。
他说当年来上学之前,就听说同届有个同学,明明是贫困地区,分数却高的离谱,硬是没走贫困地区招生名额,裸分进的大学。
匀出了一个名额给其他人,考上B大是多少年都值得炫耀的一件事,简直可以说是光宗耀祖,那一年他们那边山沟沟里出了这一个,贫困指标下还有一个进了B大,记者采访时后面那个同学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看视频的时候林宇川是和他们一群朋友一起看的,这群人考的也都很好,有几个不若B大的名头这么响亮,拿出去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学。
虽然没有直说,可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们,心里是有点看不上这群偏远山区的人的。
他们佩服他们能吃苦的能力,也佩服他们挣扎着要往出走的心,也就这样而已。
直到见到真人。
沈凌云是个真的很出乎意料的人,那一年没上学之前,关于他的新闻报道就已经满天飞了。
寒门贵子,一举成名,大家只看到了他高考一时的辉煌,看不到他之前没日没夜的苦读,也看不到他其实未必有那么光辉的未来,过高的赞誉势必带来极大的反差。
可他没有,军训时候照片火了一阵,B大的学子自视甚高,女生更是矜持,假意路过多看两眼就是最出格的举动了,和现在还不太一样,刚入学大家也都是内敛居多。
军训之后熟络起来,大家都开始解放天性,可除了上课,连他人都看不见。
原来人家早在大学去招生的时候,就被一个老师看中了,入学后剩余的时间都跟着老师做项目,低调的好像没有这个人,早些年关于他的那些传说,也就这样慢慢落下的帷幕。
又过了几年,后来的学弟学妹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了。
听完他说的这些,两个人已经在坐飞机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家是个不若于京市,最近这些年繁华起来的城市,里面富商遍地走,做生意的出门迈一步能撞到好几个。
他们的父母又是最早抓住商机做生意的人,从小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从来都不缺钱的主。顾念惜想不出来以前的沈凌云是什么样子,但也知道,他以前的日子,过的大概还蛮难的。
飞机的羽翼在天空上滑行而过,她扯着身上的毯子盖住自己,想到那天他送来的小蛋糕,被拍的照片应该就是在给她去买东西的路上,他买了清淡的吃食,还有那枚包装精美的蛋糕,蛋糕……甜的发苦。
坐林家的车到门口,顾念惜和林宇川道别后下车回家,她的父母知道她要回来,早就做好了满满一桌子菜。
“快进来。”见了她进来,王雅晴披着件薄款的披肩,跑到门口,笑眯眯地,“我和你爸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你们怎么没去接我?”顾念惜蹲在地上,仰头问了这样一句。
屋子里拿着锅铲的顾城老同志也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问完这句话,两个人齐齐愣了一下,察觉到她兴致缺缺。
“怎么了?和你宇川哥吵架了?”王雅晴弯腰拽她起来,拧着眉头,“他惹你生气了?”
父母多少也察觉到她的一些心思,故意没去接她也是为了给他们留出一点相处时间,没看林家那俩口子也没去,只派了司机过去。
他们两个要是能在一起,两家都乐见其成。
“没,就是想你们了。”顾念惜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本来也是想他们了,“下次我再回家,你们去接我吧。”
纤长的睫毛一覆,瓷白的脸上蒙上阴影,好像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的不行,本来就这一个女儿,她说什么老两口自然是都说好。
一家三口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上次说回来,后来两个孩子都没有回来,两家人都挺失落的。
桌子上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饭菜,顾念惜夹了一口,感觉味道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她平静地吃下去,对殷切看着她的父母笑了笑,“很好吃。”
糖醋排骨的卖相其实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就觉得没什么胃口,硬着头皮吃了一块,胃里总有股恶心的感觉。
沈雅晴关心道:“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有点晕车吧。”顾念惜说:“我回房间躺一会儿。”
她自己也觉得应该是晕机加晕车的问题,努力撑着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房间休息了。
回房间躺着感觉好了很多,飞机上睡多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嗡的一声震动,“在干嘛?”
问话非常简洁,和他一贯的气质倒是相符,今天碰见了,有这样的一句问话也并不奇怪。
不知道怎么,刚才和父母没说出口的话,和他就说出来了,“有点难受。”她说。
说完她有点后悔,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知道她难受又能做什么呢?
“方便吗?”沈凌云带着耳机,发过来的声音也有点低,他说:“给你打个电话。”
第39章 失意的青梅(5)
顾念惜拘谨地爬起来, 心里砰砰乱跳,但很神奇的是,这一切在按下接通键的那一刻, 刚才的那种感觉全部都消失了。
她听到那边嗡嗡的人语声,吵杂喧闹, 还有风声, 呼啸而过, 就是秋天给人的感觉, 安定中夹带着人一点落寞,却又被充满烟火气的人间盖住。
“你在车上?”
“嗯。”沈凌云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清越, 带着微微的磁性。
顾念惜不自在的别过头,想到他看不到, 又转了回来, 捏着手里的手机,“回家的路上吗?”
沈凌云又“嗯”了一声。
顾念惜心里有点不满, “你怎么总说嗯,没有别的话了吗?”
电话那边的沈凌云一愣,低头莞尔,他说:“有点紧张, 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这一句话,刚才那些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 顾念惜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唇角往上翘,“这有什么紧张的,只是说说话。”
第一次有男生会为了她紧张, 她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知道自己心情难以捉摸且起伏不定, 想要抱着被子打两个滚的那种,脸颊热辣辣的。
“你家在哪里呀?”顾念惜平复后找着话题。
沈凌云沉默了一下,报出来了两个稍显晦涩的字眼,拼凑在一起组成的地名,顾念惜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哦哦”了两声,暗想自己要不要搜一下了解了解。
她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惹的沈凌云发笑,他往后靠了靠,对面的人出去了,他一直委屈的长腿得以伸展。
他也是临时决定回家,买到一个坐票,索性本身也没有带什么行李,随身背着一个黑色的肩包,英俊的眉眼随着火车的节奏晃晃悠悠。
不像是在嘈杂的火车里,他平静像是随便上了一辆安静的公交车。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假期的最后一天吧。”沈凌云仰起头,揉了揉眉心,“很久没回去过了,也回去多待几天。”
“这样,我也是。”顾念惜抱起床上的兔子抱枕,明亮清丽的眼眸弯起,“很久不回家就会很想家。”
沈凌云低低的笑顺着话筒传过来,顾念惜又是一阵耳热。
“我和你不一样。”沈凌云这样说了一句,顾念惜觉得奇怪,他已经说起别的话题了。
他话其实不多,但是你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能感觉到他有在用心听。
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两个人隔着电话,也没有很尴尬的感觉。
最近顾念惜总是有种很疲累的感觉,回到家的放松感让她从一个紧绷的状态骤然松弛下来。
她从坐着到躺着,最后躲进被子里,呼吸平稳的睡过去,全过程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确认她真的睡着了,又等了一会儿,沈凌云这边挂断了电话,他这边有点吵,夜里的风吹过,他深邃的眉眼如远山般沉默。
越靠近那个家,心里就越是沉重,“沈凌云”对于回家这件事没有期待,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男孩。
从上面的形容,就可以想象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他们抽干了每一个人的每一滴血,只为了供养他一个人。
“沈凌云”不是一个冷心冷情,不知道感恩的人,如果他没有受过教育,如果他没有走出家乡,或许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
可是故事的吊诡就在,他看的越多,他学到的东西越多,他走过的地方越多,他就越知道,这种家庭模式是错的,他的存在,或许就是不幸开始的根源。
这也是他拼了命的努力,在学校里不怎么和旁人来往的理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低调认真,而是骨子里的悲懦压垮了这个人,却也给了他异于常人的强大。
“我们这样回去可以吗?”小七有些担心,“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解决不了。”沈凌云出乎意料的坦然,“这么多年,好几代人,要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小七目瞪口呆,“那我们回去做什么?”
沈凌云的答案也很简单,“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理由,事实已经发生,现在再去否定过去没有意义,我们只能向前看。”
火车在苍茫茫的大地上行驶,耳畔拉开的窗底,风还在吹,他深黑色的额发打着旋垂落,小七看着这样的他,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良久,沈凌云摸着眼尾笑了一下,“希望回去的不算太晚。”
沈凌云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凌晨了,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家,太阳从东边挂到了天空正中。
家里门框上的喜字还没有拆掉,沈凌云猛地一停,在门口驻足,仰着头看被风雨淋湿褪色的门扉。
从田地里捡麦子回来的沈老汉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车子一停,赶忙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沈凌云的后背被他拍的啪啪作响,这个年过半百,干瘦的和柴火似老人,眼角都泛着泪花。
他们老沈家的根,回来啦。
“这次能呆多久?”一收到他回来的消息,嫁在本村的大姐,二姐,还有刚刚嫁到隔壁村的三姐,都赶紧回来看他。
一家人整整齐齐,围着他,好像他是个大宝贝。
沈凌云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抬眸笑着说:“五天。”
火车是一天一夜,昨天都过去一天了,第六天走,正好能待五天。
手里的玻璃杯里灌满了热水,特意放温了拿给他喝,回家了父母把收起来放在柜子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那些都是他们舍不得吃,给他留着的。
“五天啊。”听到准确答案的几个人,全都喜笑颜开,和过年了一样开心。
要知道,前两年,过年都说忙没回来,对他们来说,这可不就是和过年了似的吗。
入乡随俗,回家了沈凌云换上了留在家里的衣服。
比之前出去读书时,他更瘦了一些,可个子看上去也更高了,穿着粗布烂衣,也完全遮掩不住的英朗帅气。
放在大学里,同学们捐赠的衣服都比他身上的衣服好一百倍,可他就好像天生的衣架子,将身上的衣服都衬的格外好看。
随性、散漫、英挺、矜贵、以及无法遮掩的帅气。
家里这几个人总觉得他这两年出去,改变了很多,具体是哪里变化,要他们说还说不出来。
他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外面人不一定感觉到,可相处了十几年的家人一下就感觉到了。
竖在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屏障终于彻底的消弭,自少年起开始拧巴的小弟,主动走近了他们,三个姐姐差点喜极而泣,尤其是大姐。
她还没出嫁的时候,这个弟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沈凌云在院子里抓着米喂鸡,他坐在小板凳上,支着两条大长腿,身体没有挺得特别直,到着几分散漫,随便抓一些出去,引得院子里的鸡都围在他身前。
父母和两个姐姐在说话,沈家老三,沈秀萍跑出来,蹲在这个很久没见过的弟弟身边。
他们两个年纪最相仿,小时候也总是打架,从小大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