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南柯
顾安脸色灰白的坐在椅子上,一瞬间跟老了十岁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
王雅晴怔怔地看着他,手指在身侧动了动,“啪”地一声响,一个几乎用了她全身力气的耳光甩了过来。
门外面站着实在放心不下偷跑出来的顾念惜,被吓得一个激灵站直身体,推门就进来。
王雅晴看着被她一个巴掌打的偏过脸去的沈凌云,声音都发颤,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气急败坏:“她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妈!!!”顾念惜一声惊叫,快步走过来,还没走到沈凌云身边,眼泪就掉了下来。
顾安也坐不住了,赶过来拦住她。顾念惜哭着要靠近他,又怕伤到自己父母和肚子里他们的孩子,撕扯间眼泪流了满脸。
沈凌云神色怔了一下,向她看过去,目光落在了她眼眶含着的泪珠上。
那一巴掌力气太大,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垂眸用手指抿了下唇,没去管此刻口腔里蔓延的血腥味。
在顾安和王雅晴都在提防他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沈凌云深吸口气,转身过去,安抚地看了眼顾念惜。
下一瞬,他膝盖往下一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骨子里写满了冷傲,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弯腰的一个人,跪天跪地跪父母的膝盖,就那么跪下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顾念惜疯了一样的要拽他起来,“你起来,你起来啊!”
她几乎也跪跌在他身边,豆大的泪珠,刷刷的往下砸落,砸在地板上,摊开成一片圆形的刺状水花。
“别哭。”沈凌云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是我做错了,这都是应该的。”
“你以为你这么说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就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我告诉你,不可能!”王雅晴也哭了,她道:“你们刚谈恋爱,她就打电话告诉我了,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结果你呢,你自己说你都做了什么?
“她才上大二啊,你是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吗?你让她以后怎么办?怎么在学校里抬起头,怎么做人?!”
她可怜糊涂的女儿,以后要怎么办啊?一想到这里,王雅晴心里都痛的不能呼吸。
“您说的这些我都想了。”沈凌云慢慢弯腰伏在地上,“我保证,您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您现在太生气,我和您保证,我对念念是真心的,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话可说,是我做错了。”
看他做到这种地步,王雅晴心里那阵火,无端的散了一些,她原地站了几秒,闭着眼睛淌眼泪。
安静的书房里两个女人的抽泣声在回荡,此起彼伏,王雅晴再也忍受不了,开门出去了,顾安深深的看了眼地上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追在她身后。
顾念惜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手指放在沈凌云那半边挨打后热辣辣的脸上,就这么一摸,眼泪刷的,又下来了。
沈凌云抓住她的手,对她扬起唇角,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丝丝缕缕的痛意蔓延,他蹙了下眉。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顾念惜的眼睛,她眼角向下,咬住唇角,眼泪迅速在眼眶里聚集。
沈凌云倾身往下,吻住她,哭噎声戛然而止。
“眼泪的味道。”沈凌云眼睛里的泪光转瞬即逝,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道:“别怕,恶龙抢走公主,都是要经历考验的。”
顾念惜长发披肩,眼角闪着泪光,努力控制自己的哭腔,“哪有人说自己恶龙?”
沈凌云指了指自己说:“现在在叔叔阿姨心里,我大概比恶龙还坏。”
“不过没关系。”他身体往前,掌心扣住顾念惜放在地板上的那只手上,手指插在她的指缝间。
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涌动着无尽的希望,像是黑夜里掩盖不住光芒的群星在闪烁,沈凌云凑近她:“不管有多难,我都绝对不会松开你的手。”
所以,亲爱的,请千万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为我哭泣。
“别哭了。”他说:“我心疼。”
第51章 失意的青梅(17)
顾念惜哭的喘上来气, 一直攥着胸口。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她呆呆地看着沈凌云,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四肢在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一阵阵发麻。
她想扬起唇角, 告诉他她不怕, 可是没办法开口, 好像有种窒息的感觉, 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顾念惜一边憋着哭,一边深呼吸,可惜眼泪还在一直掉, 恍惚的视线里,她看到沈凌云着急的脸, 他在大声喊她的名字。
“我有点……”眼前的东西好花, 顾念惜摇晃了两下,一头扑倒在他怀里, “看不清你。”
她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像一尾离了岸的鱼,意识还清醒着, 身体却逐渐脱离了掌控。
沈凌云和她说着话,见她眼泪一直在掉, 他怎么擦都擦不干,看到她攥着心口,好像听不见他说话才发觉不对劲。
刚才哭的红扑扑的脸蛋, 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煞白的一张脸, 嘴唇也是苍白不见一点红色,呼吸声起伏很大,却好像不能呼吸一样。
“念念!”沈凌云撑住她的身体,吓得不敢轻易去碰她。
他不知道怎么,心里慌的厉害。起身抱起她,匆匆忙忙往外走,这么一会儿时间,她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外界反应,喘息着一直在掉眼泪。
浑身好像软绵绵的,沈凌云感觉自己抱着一团棉花,只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眼泪差点要掉出来,他闭了闭眼,边走边给120打了电话。
挂了电话快步带她回她的房间,匆匆忙忙在睡衣外面裹上外套,抱着她一直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医院的救护车来的很快,楼下垂泪的顾安和王雅晴都被吓到了,也顾不上再哭,一行人急急忙忙上车,就往医院去。
一路上到医院,顾安吓的不行,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同学,刚进医院就有人迎上来。
顾念惜进了单人病房,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带着黑色眼镜,胸前别着两支笔,今天不是他值班,他刚开车进来,职位牌都没有挂。
“没事,别担心,我先看看。”就说了这两句话,他就进了病房。
医护人员忙成一团,家属都被关在了门外。
“诶诶诶,别往里面进了,病人现在需要通风好舒畅,太多人了不行。”小护士挡住沈凌云,说什么也不让往前。
沈凌云面色难看,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攥着拳头,闭眼点了两下头。
护士刚转身进去,他就往前几步,好在记得她刚才说的话,只是在门边远远的看着。
“怎么回事?”王雅晴红着眼睛,“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顾安安慰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放心,应该不会有事。”
他看了眼边上站着的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好像一颗心都跟着女儿一起飞到了病房里。
这时,病房里顾安的老同学胡伟国步子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们三个刷地一下都围了上去,顾安语气急促,一点也没有安慰人时的镇定,“老胡,怎么样?”
胡伟国的脸色从容,虽然着急,语气还是有能抚慰人心的作用,“过呼吸,我去开药,先给她用上。”
过呼吸……
三个人脑海里回荡着这个名词,拿出手机搜索,看完一个比一个沉默。
病房里,用过药之后,顾念惜睡着了,医生说其实不是睡着,是暂时性的晕厥,一会儿就能醒。
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紧闭着眼眸,眼睑下一片红色痕迹,手背上扎着针,呼吸平稳,乖巧得好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沈凌云坐在床边守着她,身后的人来来往往,他摸着她的手,帮她活动着发麻的指尖。
“怎么还没醒?都过了一个小时了。”和他们说的一会儿就醒完全不一样,王雅晴的情绪快要濒临崩溃,“一会儿到底是多久?!”
“有几项指标不太正常。”胡伟国带着查房的医生一起进来,深深的拧着眉,看向身边当时给数据的人,“这几项数据超标,你们看不出来吗?”
身边的医生小声解释说:“当时没测这几项,只看了另外几项。”
情况着急,他们都是只看最主要的,谁能想到不能出问题的地方会出问题,听了他们的解释,胡伟国低骂了一声。
“她怀孕了。”沈凌云侧头,盯着他们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胡伟国身后的实习医生齐刷刷变了脸色。
“怀孕了?怀孕了你们不早说?”胡伟国没再说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家属和手下的医生,都被他训了一顿。
胡伟国换了更加温和,刺激性更小的药,顾念惜睡得昏昏沉沉的,她最近总是能做梦,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她一直睡,沈凌云一直守着她,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顾安和王雅晴看他的样子,责怪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被劝着在折叠床上休息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王雅晴就醒了,她睁着眼睛看了眼窗外,发现顾安也起来了,背对着她坐着,背影佝偻着,手指上夹着一根烟。
她心里有些发苦,他这烟,都戒了好多年了。
在医院,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眠,现在睡了一夜,衣服都皱巴巴的。
王雅晴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顺着顾安定格的视线,一看过去就是心口一窒。
她眼睛里也有眼泪,顾安察觉到她醒了,转过头来,拍了拍她肩膀,叹了口气。
他们也都年轻过,虽然没说爱的要死要活,但也是一路平平淡淡,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不是那种非要拆散儿女姻缘的那种固执父母。
“算了。”顾安闷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半夜的时候也偷偷哭过了,嗓音带着沙哑,“就答应了他们吧。”他说。
看的出来,那个小伙,对他们女儿的在乎和爱不比他们少,这样的人,这辈子也难得碰上,碰到了是缘分,更是运气。
“不行!”王雅晴咬着牙,抹了下脸上的眼泪,“就他做的那些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等天光大亮一些,那个隐藏在暗影里的背影更加清晰地显露出轮廓。
他肩膀略微往下,半伏在床边,医生说亲近的人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说话,会让她感觉到安心。
沈凌云隔一会儿就小声的和她说说话,大手摩挲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王雅晴扪心自问,就是自己,也差不多就能做到他这个地步了。
“你先去吃饭吧,我陪一会儿。”她说话的语气还是不好,但相比于昨天,已经有了很大的缓和。
沈凌云低着头,微侧着脸,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右侧的脸,等他稍抬起头,右侧脸上的巴掌印记鲜红,都已经肿了。
有指甲划过的地方血痕凝结,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尤其在那样清隽好看的一张脸上。
王雅晴这才发觉,自己昨天用了全身力气的一巴掌,打的确实是有些狠了,其实当时那个角度,他微微侧过一点儿,躲开一些,都不会这么重,只是看到的那瞬间,他竟是一点都没有躲。
想到这,王雅晴眼底发酸,她说:“她爸去买了早餐,过去吃一点儿。”
沈凌云摇摇头,半天才开口说不用,“我陪着她,你们去吃吧。”
王雅晴还想再说,可看到自己女儿皱起来的眉头,到底还是随了他的意。
医生说顾念惜现在很怕吵,她没说几句,帮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走到一边去了。
沈凌云看她走了,稍微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露出她雪白的脖颈和一点胸口,看她的呼吸慢慢恢复平稳。
顾念惜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总觉得这个梦似曾相识。
梦里面她进去一家酒吧,灯光好乱,她睁不开眼睛,有个人在台子那里,不懂装懂的猛喝了好几杯酒,她看到有一双哆哆嗦嗦的手,白色的粉末混在酒里,转两下就没了影。
她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扶着她走出那家酒吧,来到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就能入住的小旅店,隔着门板,她看到外面的没有月亮的天空,她听到一声尖叫,饱含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