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朝曦伸手捂住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面颊,道:“我在这儿。”
玄度心中还是不安,他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她,朝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含泪的眼凝视着他,道:“玄度,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说过,但你这样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从前,我自觉重任在身,命途难料,给不了你承诺,没资格与你谈论这些,但今天,我的使命完成了,所以我想当面告诉你——与你相爱,是我此生所遇到的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玄度潸然泪下,看着她道:“那你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朝曦点头,投入他的怀抱,流着泪却又幸福地道:“你别难过,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玄度透过光墙看到了外头陷入癫狂状态的神后,已然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心痛如绞,抱紧怀中心爱的人,泪如雨下。
“你放心,你之所求,我之所愿。”
这时候他还是不忘宽慰她,真是个心软的神。
“对不起,谢谢你。”朝曦不舍地闭上了双眼。
虽然最后还是不能与他相守,但这场告别,她很满意。
紧紧相拥的两人身形逐渐虚化,最后都化作了火,融合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天地之间竖起了一根巨大的火柱,正在战斗中的神族,神鸟族,神兽族,魔族与妖族都被这番剧变所惊动,自发地停手,从各个方向注视着古祭台上这根通天的火柱。
承干与无赦两人大战妖皇九婴,他们本是兄弟,但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像兄弟一样相处,今日上阵杀敌,却真的像手足一般配合默契,九婴的九个头被他们砍得只剩下四个。
看到古祭台方向竖起的火柱,他们也停了下来。
妖皇大喜,神后晋升真神,别的不说,这场仗他们赢定了。
无赦长眉紧锁,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最后还是被献祭了吗?不是给了她秽河之水么,为何还是让神后得逞了?
冲天的火柱烧了大约有一刻时间,倏的消失。
各族一愣,正四下观望,却见天上陡然踏下来一条火焰形成的腿,比方才的火柱还要宏大壮观,接着,是另一条。
穷尽目力,也只看到这两条腿,连身子都看不着。
各族目瞪口呆,这难道是……难道是火神真身?
在这股旷古绝今的真神威压下,大多数种族都丧失了斗志,难以克制心中的恐惧与崇拜,纷纷跪倒在地。
古祭台被踏平,神后沿着倾斜的台周滚到地上,她仰头看着眼前无与伦比的火神真身,全身发抖。懊恼,后悔,怨恨。她生而不凡,不甘庸碌,可汲汲营营一生,到头来,她到底得到了些什么?
火神一脚踏来,她如同一只最标准的蝼蚁,就这般被一脚踩死,血肉成泥。
“各族停战,退!”
空中传来火神平和庄严的声音,威震四野。
是男人的声音,晋升真神的不是神后!
各族在震惊中接受了这一事实,无人敢逆其意,在战场上搜寻了还有气息的同族,陆续退却。
杀声震天的古祭台,很快便只剩下一片死寂,和那尊孤立天地间的火神。
这一日,是六月初九。
……
转眼便是百年,如今的三沮池畔,早已不见了古祭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耸的碑林,每一座石碑上,都刻着当年古祭台之战阵亡在此的各族战士的名字。
从进入六月开始,各族就会陆续来碑林祭奠先烈,扫碑献花。
鸿宣统领神鸟族,日理万机,一直拖到六月初九这日才来祭奠。
他挨座石碑行礼献花,来到乌族石碑前时,一抬头便见石碑下站着个红衣男子,长发逶迤神仪明秀。
他上前行礼:“火神大人。”
玄度半侧过身,对他点了点头。
鸿宣走到他身边,放下花,仰头看向石碑。
最上面第一个写着的阵亡名字便是大日金乌朝曦,后头跟着金乌扈从重光,乌族族长刑秀,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乌族阵亡将士的姓名。
两人沉默地站了片刻,鸿宣正要告退,玄度问:“还去瀛洲么?”
鸿宣低头道:“要去的。”每年他都是如此,先到三沮池碑林祭奠,再去瀛洲拜祭清瑶。
清瑶的死讯,是古祭台之战后,才从神族那边传出来的。
那时他才知道,那个嬉笑怒骂皆不掩饰的少女,是以怎样的决心与魄力,在被囚禁的状态下,为古祭台之战的正义之师,伸出自己单薄的援手。
她的死,是默默无闻的,但在他心里,却是地裂山崩。
玄度递来一枝鲜花。
鸿宣接了,也没多问,行礼之后便转身去了。
他走后不久,阿垠与弥生来了。
两人在碑前献上鲜花,拜祭过后,阿垠回身看向玄度。
当年古祭台之战后不久,他以火神之名召集天下各族开会,重新划分各族的领地,制定各族之间解决纠纷的规章制度,本着和平与发展的原则,近百年来各族的生活水平可以说有了质的飞跃。她从北溟到这里,一路所见,皆是各族和平相处安居乐业的景象。
朝曦当年的夙愿,实现了。但是她自己却看不到。
他们都很想她。
“玄度,当初我送给你的芥珠,收集到了朝曦的一缕元神,是吗?”阿垠问玄度。
玄度点头。
当初他问阿垠要芥珠,为的是万一自己死了,还可以给朝曦留下一缕元神以作慰藉,没想到最后完全反了过来。这百年,他就是靠着芥珠中朝曦的那一缕元神撑过来的。
阿垠与弥生对视一眼,对玄度道:“最近弥生看河图洛书,在图中看到一个法子,或许能让朝曦复生,你愿不愿意一试?”
玄度陡然抬眸,看着阿垠急切道:“真的么?是什么法子?”
阿垠道:“是一个阵法。乌族召唤大日金乌,是用日精,如果有足够多的日精启动这个阵法,加上朝曦的元神与血肉,那乌族下一次召唤出来的大日金乌,就有极大的可能还是朝曦。”
“血肉……哪里还有她的血肉?”玄度刚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
“有的,世间万物,此消彼长,我始终相信,一切能量的消长都是守恒的。消失,不会是凭空消失,增长,也不会是无故增长。朝曦是为你献祭而消亡,那你的血肉之中,必然有她的血肉。到时候我们可以用日精提纯,她是大日金乌,日精不会烧化她的血肉,把你的鲜血洒在日精上,消失的只会是你的那部分,留下的,就是她的那部分。”阿垠道。
“若果真如此,自是最好。该怎么做?”玄度问道。
阿垠道:“这只是我的想法,有一半的可能会成功,但也有一半的可能会失败。若能成功,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失败……你会失去朝曦最后那缕元神,而且因为所需的日精数量庞大,你可能耗费了很长很长的岁月,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场虚妄。要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来北溟找我。”
玄度拿出那颗芥珠,因为承载了朝曦的元神,芥珠金光熠熠的,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阿垠与弥生也看着那枚芥珠。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一试,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玄度道。
阿垠见他态度坚决,加上她自己也很希望朝曦能复生,当下便没再犹豫,与玄度一起去了金乌山,找到现任乌族族长毕居商议此事。
听说是让朝曦复生,毕居自是愿意。众人凑在一处计算实行此法需要的日精,结合乌族每日能吸收吐纳的日精,乌族的繁殖速度,按一年有三分之二的天数是晴天计算,最后算出大约需要十万年。
召唤大日金乌自是不需要那么多日精,主要是那个阵法消耗巨大。
十万年,对玄度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他已是不死不灭之身,再长他都等得起。
如无意外,阿垠也等得到。弥生无荼则难说,乌族就更不用提了,十万年,足够他们更替数百代。
但最终乌族还是一致决定帮助玄度实行这个计划,哪怕需要一代代接力下去。
因为需要的日精数量庞大,玄度直接在金乌山附近掏空了一座荒山来给乌族当做火塘吐纳日精。
桃花开了,桃花谢了。
山野绿了,山野黄了,山野白了又绿了。
乌飞兔走,沧海桑田,玄度守着这座荒山,十万年。
又是一年春,金乌山上的桃树都已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古树,枝干乌黑虬结,如剑戟一般擎得那一树树粉艳像是被撕碎的丝帛,有种风吹即去的轻盈感。
阿垠便是在这时候来的。
过去了十万年,她已经做了曾祖母,是中年妇人的模样了。弥生也还活着,但看上去比阿垠要苍老许多。
阿垠站在荒山之巅,看着掏空的山体中如汪洋大海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日精,对玄度道:“应该差不多了。”
玄度还有些迷糊,问:“已经十万年了么?”
阿垠看着仍是少年模样的他,笑道:“不死不灭也不是全无坏处哦?过得都忘记岁月了。”
他们找来现如今的乌族族长徽言,商议召唤大日金乌之事。
此事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徽言在继任族长之时也被告知了此事,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如今的乌族除了金乌山这部分之外,还分出去许多分支,徽言当即下令让所有成年乌都回到金乌山来,准备大日金乌的召唤仪式。
如此忙碌了半个月,一切准备妥当。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近百万只乌在装满日精的荒山周围如墨色的海浪一般铺开,阿垠与玄度站在山顶。
“先布‘魂兮归来’大阵。”阿垠对玄度道。
玄度点头,但在和阿垠配合布阵时手却有些微颤。
阿垠察觉了,心中暗暗感慨,等了十万年,能不能等回当初的爱人,就看这一遭了,换谁都会紧张,真神也不例外。
一个传自远古的大阵布下去,本来快要溢出来的日精陡然消失了一大半,只剩下荒山底部薄薄一层。
玄度有些慌,叫来徽言问:“还够召唤大日金乌么?”
鸦仆血脉中自带召唤大日金乌的相关传承,所以徽言看了一眼就点头说:“绰绰有余。”他施法将溢满山底的日精聚集到山体底部的火塘中,果然又成了满满一火塘。
阿垠对玄度道:“放血吧。”
玄度站在火塘之侧,撩起袖子,在小臂内侧顺着动脉割了个一尺长的口子,鲜血如小溪般洒入火塘,接触到精纯的日精就被烧没了,肉眼根本看不到有留下什么。
这下轮到阿垠慌张了,难道她想错了?
玄度不肯罢休,将另一条手臂如法炮制,流入火塘的鲜血更多了。
“诶,诶,日精中好像有东西。”徽言眼尖,指着火塘中的日精道。
阿垠直接跪在了火塘边,凑过去定睛一看,那是一滴小小的血,悬浮在金色的日精中。玄度都快放了一盆血了,才凝聚出来比芝麻大不了一点的血。但再小,这也是能在日精中留存下来的血,这是大日金乌的血,换言之,这就是朝曦的血。
“好了,有朝曦的血了,别放了。”阿垠起身,对玄度道。
“太少了,再多一点。”玄度用灵力催动鲜血从伤口处往外喷。
阿垠担忧:“你这样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吧?”
上一篇:玄学祖宗,综艺爆火
下一篇:极寒天灾,我有木炭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