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玄度低头看着她,从她冻得粉粉的小脸一直看到她冻得通红的小脚丫。
“为何不穿鞋?”他问。
朝曦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脚,有些自惭形秽,脚趾抠进积雪中,低声道:“有时候仓皇化形,鞋子会掉,就没穿了。”
玄度蹲下身子,抬起她一只脚,捂在掌中。
朝曦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回过神后,她看着蹲在她跟前一本正经为她暖脚的神族少年,惊呆了。
“殿、殿下。”她想把脚从他掌中抽出来,重心一个不稳,坐倒在雪地上。
玄度抬眸看她,问:“怎么了?”
朝曦看着他,天光下,他的眼珠是那种比天空更浅一些的蓝色,亮而剔透,看上去像宝石,像水晶,像一切美丽却没有温度的东西。
他寡言少语,也从来不笑。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高高在上,有些冷漠的神。但他此刻表情透着一丝天真,眼神比峰上的白雪干净,捂着她脚的双手比阳光温暖。
他很温和,很仁慈,与她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谢你。”她在他澄透双眸的注视下,满怀感激道。
玄度收回目光,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根火红色的绒羽,略施术法,那根绒羽变成一只红色的,质地看起来像人族织出来的那种叫丝绸的料子一样的小靴子。
他将红色的小靴子套上被他捂暖的那只脚,对朝曦的另一只脚也如法炮制,先帮她焐热了,随后套上绒羽变成的小靴子,然后抬眸看着她认真道:“在招摇山,你不需要仓皇化形。”
朝曦点点头。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朝曦看着他修长洁白的手,缓缓将自己的小手递上去。
玄度将她从雪地上拽了起来,随即放手,看着山下道:“如今你既是招摇山的一员,可以像小峭一样,为自己挑选一片领地,只要在招摇山境内,小峭的领地之外,任何地方都可以。”
朝曦跟着他一起放眼远眺,招摇山很大,很美,物产丰富,风景如画,而且受他庇护,是个再好不过的栖息地。
但是,她不可能永远留下。她此刻选择留下,只是想学会神族的文字,然后学一些火属性的功法,让自己有一些自保之力,然后再去寻找扶桑神木。
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她的哥哥,她的族乌们还在等着她,她是全族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殿下,我可以继续住在殿中吗?我想住在墙壁上那个格子里。”她仰头问身边的神族少年。
“为何?”神族少年的情绪全都写在他那双美得有些梦幻的眼眸中,他似乎很不理解她一只鸟为何会不选山林,反而选择石殿墙壁上的格子作为栖息地。
朝曦不好意思直接说是为了看他的功法,如果她选择了一片山林做领地,她还有什么理由日日进出他的石殿呢?托师父去取吗?师父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自然比不上她自己亲力亲为的好。
“我原先住在黑山谷,黑山谷到处都是石头,阳光照不进来,月光也照不进来,终日昏暗。殿下的石殿,比招摇山的任何地方都更像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可以继续住在那里吗?我保证一定像以前一样悄悄进出,不出声,不打扰你修炼。可以吗?”朝曦乞求地看着他。
玄度犹豫。千年时光,虽然如今他已不似小时候一般动辄被灵体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但他也已经习惯了独自呆在殿中。
小乌鸦的人形很可爱,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当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样诚恳又期待地看着你时,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玄度点了点头。
然后那双大眼睛就弯了起来,小乌鸦开心地笑出一排小白牙,道:“谢谢殿下!”
第29章
玄度回殿中修炼,朝曦去了山下。
她化作乌鸦时,那两根朱雀绒羽圈在她爪子靠近跗跖的地方,落地化成人形时,又变成小靴子套在她脚上,暖融融的。
朝曦感觉自己的脚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
她从掌心阵法中摸出那枚指环,指环上被她用火焰烧出了一朵小花的图案。
“小花,你看见了吗?刚才四殿下为你出气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也许,是看在我师父风灵的份上。但是他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杀一两只凤凰,无济于事,只有真正的实力,碾压一切的实力,才能改变,甚至扭转我们所痛恨的一切。”
“我会努力学习和修炼的。”
“我很感激他今天做的一切,小花,我们一起送个礼物给他好不好?”
夕阳西下,百鸟归林,暖红的夕阳透过高处的气窗斜斜地照在大殿的石壁上,灿烂的光斑下,是密集深刻的抓痕。
玉榻上,玄度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榻前的台阶上放着一只用狗尾草编织成的活灵活现的九尾狐。
他摊开手掌,将九尾狐吸到掌中,仔细看着。
小小的九尾狐浑身毛茸茸,鼻子耳朵四肢尾巴俱全,编得精致又传神。
记得小时候,娘亲也喜欢用草茎树叶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逗他开心,都是从人族那边学来的小把戏。
但是娘亲从来没编过九尾狐。
玄度用食指轻轻摸了摸九尾狐的尾巴,扭头看向一旁墙壁上的格子。
今日小乌鸦回来的有些早,她栖身的格槽下面的地板上放着一小堆树枝和枯草,她飞上飞下,忙碌地衔着那些树枝和枯草,好像……想在格槽里搭个窝?
玄度看着她小小的鸟喙衔着一根小枝杈,站在格子里左右转动小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枝杈放在枯草上,再飞到下面有衔起一根枯草,上去放在枝杈上。
如此一直到夕阳下山,天完全黑下来,殿中只剩下他身下的玉榻在发光,视物不清时,她才停止筑巢,在勉强有个碗型的巢底小心翼翼地卧下来,然后,那些枝杈和枯草散了一地。
玄度收回目光,手指掐了个诀,召出一只造型古朴的白玉盒子,打开盒盖,将那只九尾狐放进去,又看了会儿盒子里其它的编织品,然后盖上盒盖,收起盒子,闭上眼继续修炼。
月明星稀,丹穴山梧心宫灯火通明。
听说族长受伤,凤凰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探视,司翎强撑着现身说了句“无事”,便让凤凰们散了,回到寝殿却又吐了口血。
鸿宣怒不可遏,道:“我现在就去把那群金乌全都杀了!”说完化作凤凰就要飞走。
司翎道:“回来。”
鸿宣停住。
司翎道:“金乌族不能灭。”
鸿宣不理解,“可是他们杀了晴眉啊!玄度虽然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可他与凤族,与晴眉无冤无仇的,还不是受那只小金乌撺掇!”
“那也不能灭!”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和神族的约定之一。”
鸿宣第一次听父亲说起此事,忍不住皱起眉头安静下来,等着他说下去。
司翎咳嗽了几声,道:“晴眉不是玄度杀的,是那只金乌幼崽杀的。她是被涅槃之火烧死的,除了金乌的太阳真火,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力量能干预凤凰涅槃。”
“那就更应该去找金乌族算账了,血债血偿!至于和神族之间的约定,先打破约定的不是神族自己吗?我们就来个先斩后奏,他们能怎样?跟我们翻脸?”鸿宣道。
司翎摇头,道:“黑山谷里那群金乌,是生是死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招摇山上的那一只。你知道为何我一听说有拥有太阳真火的金乌现世,就立刻派白曜去秘密将她抓回吗?”
鸿宣接口道:“自然是为了把威胁摁灭在萌芽之中。”
“你知道真正的威胁是什么?”
鸿宣疑惑:“不是金乌本身?”
司翎道:“不是。我急着抓金乌,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让那只金乌落在神族手中。”
鸿宣蹙眉:“为什么?”
“因为拥有太阳真火的金乌,能让朱雀一脉的神族后裔,成为火神。”
鸿宣再次震惊。
“知道太古真神与现在那些神族后裔的区别吗?”司翎问。
鸿宣想了想,问道:“难道就如同我们与七彩神凰的区别?”
司翎点头,“在七彩神凰面前,我们这些凤凰,就好比肉体凡胎,不堪一击。同样的,在火神这样不死不灭焚天灭地的太古真神面前,那些神族后裔,也是不堪一击,更遑论我们神鸟族了。按理说,拥有太阳真火的金乌,现在的神族是打不过她的,太阳真火,可焚世间一切。可这只金乌幼崽出生时未能引动天地异象,能藏在黑山谷这么久而不被我们发现,显见其先天不足。先天不足,拥有太阳真火却又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简直是火神最好的祭品。一旦神族有了火神,神界如今的平衡局面将被彻底打破,而我们神鸟族,也将彻底沦为神族的奴隶,不再有任何契约和公平可言。所以,绝不能让那只金乌,落到神族手中。”
鸿宣听到这里,才明白事态严重,道:“所以神族就是为了等拥有太阳真火的金乌现世,才不许我们凤族彻底灭了金乌族?可是那只金乌现在已经落在玄度手中了,玄度也有朱雀血脉,他抓金乌去,说不定就是为了炼成火神。”
司翎道:“玄度不可以,虽然他有朱雀血脉,但他是双灵体,必须是单朱雀灵体才可以。而且金乌也只是神族成为火神的必要条件之一,还有其它条件,必须同时满足才能启动火神祭祀大阵。就自身条件而言,如今神族能炼成火神的,唯有神后与洛仪公主。洛仪公主年轻,处事手段绵软,就算她知道金乌的作用,恐怕也没这个胆子越过神后去准备火神祭祀大阵。所以,我们要赶在神后出关之前,杀死那只金乌。”
“那只金乌如今躲在招摇山,在招摇山动手肯定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出来才行。”鸿宣思虑着道。
“金乌族一向团结,那只金乌还是幼崽,不会有那个心性和大局观只顾自己不管黑山谷那群金乌。如今洛仪知道了金乌的存在,我们的动作也不宜太过明显,只能先留着那群金乌,静待时机,你不要冲动行事。另外,火神一事不要外传,这是神族秘辛,神族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此事的。”司翎道。
鸿宣道:“父亲告知我这一切,我自然不会再冲动行事了。再有三个月就是霓羽的蜕变期,若她成功进化成七彩神凰,嫁与擎澜,我们说不定能趁神族办婚宴的机会,来一招调虎离山,捉到那只金乌。”
想起霓羽的蜕变期与婚事,司翎也是满腹心事,道:“到时候再看吧。”
这时有凤凰在外头禀道:“族长,白曜求见。”
司翎道:“让他进来。”
白曜进殿。
鸿宣将脸扭到一旁,此刻看见他就生气,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到头来连晴眉都保不住,简直废物一个。
“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何事?”司翎看出经历了这一遭,白曜情绪也很低落,完全不似以前暴躁跳脱,整只凤都沉郁了不少。
白曜双膝跪地,朝司翎行了个礼。
司翎微微抬起脖子。
自父母死后,白曜心里对凤族一直存着一股怨气,桀骜不驯,从未向他行过如此大礼。
一旁鸿宣也忍不住侧目。
行过礼,白曜抬起脸,正视着司翎,道:“族长,我决定离开丹穴山。”
“离开丹穴山,去哪里?”
“去招摇山,拜神族四皇子玄度为师。”白曜平静道。
鸿宣一听就跳了脚,高声道:“拜他为师,你疯了吗?他……”
司翎抬起一只手,制止儿子聒噪。
他盯着白曜,问:“为何?”
白曜道:“我专修冰寒之术,修了八百多年,他修冰火双系法术,修了一千一百多年,我二百六十三岁失去双亲,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一百一十七岁失去母亲。我在他面前犹如蝼蚁,没有一丝反抗之力。我想知道,为什么?”
鸿宣沉默下来,他忍不住想,如果连白曜在玄度面前都像蝼蚁,那自己在他面前又像什么?那明明还只是个神族少年。神族与神鸟族,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司翎道:“你想拜师,他未必收你。”
“一日不收,我就在招摇山下求一日,一年不收,我就在招摇山下求一年,百年不收,我就在招摇山下求百年。我有的是耐心。只是,在此期间,族中事务我顾不上,与金乌族之间的恩怨我也会放下,一切只为变得更强,请族长体谅。”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句话,见玄度厉害就想去投靠他,连本族都不顾了。就因为你父母死在碑山上你就一直怨恨我爹,怨恨我们,族里的孤儿难道就你一个?凤族没有好好把你养大吗?如今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要抛弃整个凤族,白曜,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账!”鸿宣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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