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溶月
“……”龙可羡手足无措地望过去,阿勒在旁站着,手肘懒懒搁在台面上,道:“送祝辞呢,祝你福寿绵长,还夸你,说你像小花一样漂亮。”
龙可羡立刻站得笔直:“多谢啊,您,您身子骨真硬朗。”
第25章 醋了
“你一定要教我, 否则我总觉得要被称斤卖在岛上。”
夜鸟栖定,虫鸣四起,龙可羡推开窗, 西望出去是连排的屋宅, 东边则是一片林子, 再往外就是海岸, 远近墙影疏林都浸在昏暗里。
阿勒把腿一架:“卖个消息给你,近两月并无药商在碧鳞岛走动, 这一路南下,也过分平静了些,你那老师是如何说的?三条商船被困此处,周旁海域有小股水匪流窜,使之不敢轻举妄动?”
“当中确实有多家药商。”龙可羡听出意思, “你是说,我们找错地方了?”
阿勒压根没有此等意思, 他默了默:“我是说, 其中或许有诈, 你别是被涮了。”
“不会。”
答得太快,不带迟疑。可以看出龙可羡对这档差事具有不合身份的服从性, 甚至,对封殊也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这显而易见地影响了她对事的思考方向。
龙可羡宁可认为三山军精锐经过先遣船重重摸排,找到的地方是错的,也不会觉得封殊借此事给她设套。
风摇着树影,罩着阿勒肩身, 暗潮顺着他胸口流淌,冲刷着他一点点搭起的安全堡垒。
少君身份特殊。在初掌三山军时, 年龄、资历、容貌、性别,乃至那慢吞吞的话音,这些在门户家宅间绝挑不出错的特点,都成为了她执掌三山军的阻碍。
战场不会给她时间和部下慢慢磨合。
少君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所有部下信服,她披起银甲,罩上鳞面,提起弯刀,将原本的龙可羡遮得一丝不漏。
她没有做错,无与伦比的战力、天生的战争嗅觉,两者迅速撑起了她掌军的威严,在几次小规模刺袭战里,形成了一个强悍固执、说一不二的刚硬形象。
这套作派相当好用,她沿用至今。
所以,很难相信竟有那么一个人,让她付出近乎盲目的信任,为此不惜否定自己。
凭什么相信封殊呢?就为那一声老师?他算哪门子的老师。
唇边泛起冷笑,阿勒刚要开口,房门两轻两重被叩响,这是三山军的规矩,龙可羡转身道,“进。”
探头进来的却是石述玉。
“两个消息,”石述玉形容狼狈,是摸黑走屋檐来的,他伸出一根指头,“ 其一,两个月前,逆水湾确实停过祁国商船,但已经撞上石崖,半截都卡在石缝里头;其二,岛上海寇盗匪如麻,就是找不到半个官话流利的祁国人。”
“撞鬼啦。”
***
月下的海湾十分宁谧,星子躲进了云后,远近只有海的浅鼾声,薄薄的雾色铺开来,宛如要将人装进一个久远的梦境里。
这片石崖地势高,巨石嶙峋,平时就连岛民们也鲜少往这里来。
龙可羡站在石崖顶,隔纱俯瞰,看到一条庞然大物匍匐在脚下,半截身子都被石壁吞吃了,只能无可奈何地在这里经受风打浪扑。
她左右探了一遍,发觉这并不是整面完好的石崖,崖壁受着千万年潮涌潮扑,已经千疮百孔,崖底布满大大小小的石洞,崖下是遍地碎石,浪花迸溅在上头,哗啦作响。
而这条倒霉船前半截重重凿进了崖壁间,卡在石洞间隙,因此持得平衡,否则整条船身都该沉进水底了。
龙可羡手里上下抛着几颗石子,只听得“咚咚”两声,石头子急速下坠,击在船身上,声音在静夜里荡开涟漪,但船上一片死寂。
“真大啊。”龙可羡不需钩爪,纵身往下一跃,轻飘飘地就落在了甲板上。
她环顾一圈,甲板遍地狼藉,小鱼翻着肚,已经被晒出了破布似的脏黄色,她拍拍手,拎起钩索往上用力一甩,钩索“咔”地卡在石块上。
阿勒今夜兴致不高,自出门时神情就很淡,他看着钩索被拽了两把,是底下的龙可羡在确认钩索无虞,毕竟在少君眼里,他病弱美貌的第一印象坚不可摧。
这动作驱离了些许冷潮,阿勒顺着绳索,缓慢落在甲板上。
上船后,两人吹燃火折子,在飘忽的火光中往船舱里走。
一进船舱,东摇西晃的火苗失去了风的撺掇,霎时间安静下来,浮动在幽暗的长廊里,四周阴凉凉的,龙可羡鼻尖微动。
“有味道。”
像鱼腥,腐烂的藻,稀薄的酒味,还有……
“陈粮浸水,腐而生浆。”阿勒弯身下来,指尖从其中一道舱门底下扫过,捻了捻。
这类小岛不缺鱼藻,甚至盛产各种硕大香甜的果子,但极其缺粮,一斗新米在祁国王都百枚铜板就可得,在此地却能值两枚金珠。别说新米,这儿就连陈米糙粮都很稀罕见。
由此可见,船上之人走得匆忙,连米都不扛。
“船里边未见破损,也没有打斗痕迹,方才开的几间舱室连衣物都未收整,”阿勒平淡地说着,“不是别的船只搭救及时,就是有什么事使得他们仓促离开。”
龙可羡点头:“消息不会出错,他们确实到过此地,或许还未离开,难不成……真像石述玉说的,撞鬼了?”
火舌倒映在阿勒眼里,看起来像是危险的舔舐。
为什么这么信任旁人?
一个男人?
信任是种奇特的行为,它的支撑是浓烈的感情,或是牢不可破的关系,龙可羡别说失忆,就是打回八岁那年,她都不会对谁产生这样的信任,小家伙刚到家时,就是只刺猬!有些密集的疑惑在心底扎根,混合着不悦,迅速发酵为一片恶劣叫嚣的杀意。
阿勒心里有盘算,他不是会任由焦虑侵蚀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会摁死对方。头顶滴答落水,他举着火折子向前走,没再说话。
空气中腥湿气越来越重,夹着酒味儿,混杂成令人不悦的怪异味道,龙可羡嗅觉灵敏,她挣开阿勒的手,捂住口鼻,侧头时见他神情寡淡。
龙可羡对阿勒的情绪有自己独到的解读,当他浑身浪劲儿收不住,就说明心情甚好,当他过于安分克制,则说明状态不佳。
不牵手,不亲吻,不抚颈,不搭腰,即等于阿勒不高兴。
虽然不知什么缘由,但是让阿勒保持愉悦,是少君应该做的事情,龙可羡默默地思索着。
一时无言。
打开底层舱门,两人跳下去一看,底下密密麻麻地垒着木箱,都涂了漆,能防水浸,箱里都是从乌溟海各国带回的各色物件,奇珍异石琳琅满目,香犀美玉堆成小山,还有不少竺典丹经,卦卜图鉴,连上好的流丝水绢都沦落作为铺垫。
“满载而归的商船,触崖之后连东西都不带走,看来这些人是没穷过。”龙可羡打开木箱,也被这满满当当的金石吓了一跳。
火折子插进铜油座里,她看到阿勒站在阴影下,神情晦暗不明。
他用指头挑起一条赤金链子,看起来足有一丈长,嵌着各色宝石,尾端连着玉条。
龙可羡扫了一眼,想也不想地说:“你喜欢?回去送你一船。”
北境讲究族群亲缘,老人家们总是认为再骁勇的少君也需要陪伴与抚慰。
在北境,排成长队等着和她相看的青年才俊有很多,龙可羡一个都没看上。阿勒不一样,这是她自己挑中的人,龙可羡还未想到情爱这一层,只是凭借本能行事,她并不排斥阿勒,甚至对某些接触有种难耐的瘾。
她承认,阿勒确实是特殊的,如盐如梅,失之则寡。
少君希望保持平日的状态不变,她绝不亏待自己唯一的契约履行者。
她想让他高兴起来,但她的豪横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灯影下寂寂的,阿勒只是百无聊赖地点了个头。
和预想的不一样,预想中她说完这话,两人的嘴唇就该紧紧地贴在一处了,若是阿勒喉咙口再发出好听的闷哼,龙可羡会赏赐般地伸出一点点舌头。
话本里都是这样讲的,船上的日子单调乏味,龙可羡看了不少话本子。
龙可羡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你不相信?”
“信。”
龙可羡矜持地点头,像是揭过了这个话题,但她只忍了一会儿,往前噔噔噔走了几步,又倏地停下来,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有钱!”
“啊,”阿勒脑子正在飞速地转动,陈列出数百种神不知鬼不觉杀掉封殊的计谋,此刻稍微拉回点思绪,“好,有钱。”
简直是敷衍!
少君气坏了,她一把拽过阿勒手臂,把那条金链刷地卷在他脖颈间,足足绕了四五圈,而后攥着链子,固执地霸占阿勒的视线,一字一句说。
“北……我们家也有矿脉,这些东西不算什么,给我五年,凿出一座金山给你也不成问题。”
龙可羡没说出口的是,北境两座矿山都受着王都控制,之前她无暇顾及,也实在分不出人手接管矿脉,她闷闷想,等她回去一定要宰掉那些趾高气昂,踩着北境矿脉蹦跶的恶吏!
把“少君有钱”四个大字用金线缝在阿勒亵衣上,日日夜夜贴着他!
链条的触感冰凉,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宝石就抵在他的喉结上,在滑动间无情地刮磨着,有点儿疼,但阿勒无所谓疼痛,他早说过,疼痛有时是好东西。
它会催生欲/望。
阿勒凝视着龙可羡,在过程中没有丁点儿反抗,甚至还抬了下巴,无声地配合着她。
他越不开口,龙可羡越想把这意思直接塞进他喉咙里,塞进他脑中,口舌为何这么笨拙?词句总难完美传达本意,她好懊恼。
但这并不是阿勒的错。龙可羡一时上脑,又悻悻松开手,可手腕一紧,阿勒不让她松,仍然维持着被龙可羡牢牢把控的姿势,说:“我在想如何杀掉……他。”
“?”这比龙可羡的话还要没头没尾,她拧着眉,猜想或许这人让他不高兴,“谁让你不高兴,不用你出手。”
“封殊。”
“……”龙可羡一下子怔住,“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阿勒不喜欢话题与态度的转变,这意味着龙可羡不会让他动手。
他攥着她手腕,收紧力道的同时,自己的喉咙也被挤压,宝石切面锋利,蹭破了喉咙口皮肤,他受着刺痛,感到些扭曲的痛快,在血珠冒出来的时候说:“你管他叫老师。”
“你不讲道理。”
“我不讲,”阿勒说,“有个词叫恃宠而骄,我现在就是恃宠而骄。” 宠。
龙可羡从沸腾的杀意里捡起了一个字,为此悄悄地红了耳朵,压下想要飞翘的唇角,点点头,含混地说:“我会更加宠你。”
她松开手,把链条从他颈部取下来,往旁边一丢,主动踮脚:“你亲我。”
“…………”话题走向朝着诡异的地方狂奔,阿勒四下看了一眼。
“此刻?”
“亲我。”龙可羡不耐烦,重复道。
“在这里?”
昏沉潮湿的船舱,弥漫着咸湿的腥气,船壁覆着滑腻的青苔,幽暗,阴冷,阿勒不知道哪一点激发了小少君的亲吻欲,但他莫名觉着有点儿刺激,以至于想让她继续把控主动权,对他粗暴一些也没有关系。
果然,空气里的沉默越压越重,龙可羡忍无可忍,单方面结束了这场错峰的对话,揪着他衣领,猛地亲了上去。
唇贴着唇辗转,词不达意的时候,亲吻是最佳解决方式,它让话语变得不再重要。
龙可羡被亲得七晕八素的,她每一次亲吻都生涩得让人忍不住往狠里弄,这会儿还往后退了点儿,迷迷糊糊地问。
“伸舌头?”
“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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