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55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这小炮仗一路跟着他呢。

  “你往对面去,那才是你的屋,这里,我的地儿。”阿勒指着右手边说道。

  他们都住在后院,屋子呈凹形,二人的屋子正好连着书房,面对面的,中间养了些花草。

  龙可羡懵懵地站在原地,看看侍女,看看阿勒,接着自然而然地跳上了他的榻,盘腿坐下。

  阿勒两步上前把她拽下来,好险没有沾湿榻上这皮子:“回屋去,这里,不准。”

  龙可羡连吃三个不准,心里也不高兴,但她仍然记得要听话,闷着气,往角落圆凳一坐,气鼓鼓地看他,不动了。

  完,这猫崽子认死理,叫她听谁话就跟谁,还不走了。

  阿勒挥挥手:“去备水,沐浴。”

  大公子是人尽皆知的脾气差,侍女站在门口,不敢入内,怯怯问了句:“是您沐浴还是……”

  阿勒没脾气地指指那气包:“她。”

  热气氤氲,从浴房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漫出来,混合着扑水声笑声,阿勒顶着身湿漉漉的袍子,倚在屏风后边守着,恍然大悟——这祖宗请回家,就是磨他的嘛!

第57章 磨脾气

  浴池砌得方方正正, 屋里什么都齐全,龙可羡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水池子,飘着热气, 晕着暖光, 撒欢儿玩了一阵, 外边响了好几次叩门声。

  她舍不得起来, 装着没听见,呼噜噜地撩水玩儿。

  那叩门声变得愈发急促, 阿勒在外头等得不耐烦:“有完没完?再不出来我进去了啊,不、准、再、玩、了。”

  龙可羡瘪嘴,不情不愿地从池子里爬起来,找两圈没有找着衣裳,踩得满地都是小脚印, 那脚印徐徐延伸到门边。

  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别是洗秃噜皮了吧小炮仗,”阿勒叨叨着, 边往门缝里看, 那两团小鬏被水雾濡得发亮, 底下是张泡得粉润的脸,再往下就是道白生生的肩骨……

  他砰地砸上了门, 吼道,“什么毛病!沐浴完不晓得穿衣服的吗!”

  龙可羡差点儿被砸个脑袋开瓢, 怔了片刻,在里边跳脚,她要穿衣裳!跳了两跳,怒气跟着蹭蹭涨, 在里头用力推了把门。

  “小炮仗,力气还不小, ”阿勒冷笑,他吃过闷亏,这次有准备,手脚并用,早就顶住了门,朝里边喊道,“衣服穿好了再出来!”

  龙可羡推不动,也来了劲儿,她天生力气大,早两年就摸到了调动气劲的门槛,

  于是拿肩膀顶着门板,蓄力往外顶。

  一个要出来,一个不让出。

  薄薄的门扉挨着两方的力道,在角逐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声。

  门外侍女哭腔都出来了,捧着龙可羡的寝衣:“大公子,姑娘的衣裳在这儿呢!”

  “……”阿勒咬牙,往门板上猛拍一把,“不准顶了!”

  里头果然卸了力道,阿勒三两步到外头捞了衣裳,小心翼翼地推了点儿门缝,把衣裳往里塞,听见龙可羡在那儿吸鼻子,又气又委屈,眼泪汪了满眶。

  穿好衣裳出来时,那眼睛还是红的,不搭理人,径直往外走。

  正中下怀。阿勒撂下一句:“把人带回她自个儿房里去。”

  随后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地进了浴房。

  龙可羡慢吞吞地走到门边,侍女差点喜极而泣:“二姑娘,咱们回屋去,用碗甜乳盅好睡。”

  二姑娘沉浸在被砸门、被吼、被禁止的三重悲伤中,还没缓过劲儿来,要打死阿勒的心涨到最巅峰,偏偏被“听话”二字压在了五指山下,心里委屈。

  她不知道侍女讲了什么,浑浑噩噩地只晓得点头,而后手扶在门框,在侍女期盼的眼神里,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接着一头栽到床上,找了只枕头,抱住,滚到了最里侧,抽抽嗒嗒地睡了过去。

  俨然将这当作自己屋了。

  ***

  浴池被用过,少说也要等到明日,着人里里外外洗刷几遍,阿勒才会再用,他就不爱别人动过的东西。

  今夜浸在木桶里,洗得也挺舒坦,特别是今夜再见不着小炮仗,那就更舒坦了,他哼完了两支长调,随意披上寝衣,拉门撩帘子,进了里屋。

  环顾一圈屋内,清净,亮堂,看着就愉悦。

  阿勒照例看了会儿风异杂谈,趴在榻上玩了会儿新奇玩意,独处时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直到夜鸦归入山野,他净了口,熄灭灯火,站到床边时,忽地看到了探出床帏的一截手腕。

  青紫斑驳,带着厚痂。

  “……”不该吧。

  “……”不该吧?

  “……”不该吧!?

  阿勒倏地捂住自己的小鸟,摸到层布料后才反应过来——他穿了!真是……差点儿被光身板的小炮仗搅晕了脑子。  他仍然难以置信,因此撩床帏的动作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像在求证着什么,想要得个准信儿,又不愿承担后果。

  待看到里头睡得四仰八叉的龙可羡后,他闭上了眼。

  他三日一换的被褥被滚得发皱,素白色的软枕上也洇着可疑的深灰色,连毯子都被踹到了床尾。

  阿悍尔草原出来的崽子都重视领地,那是不容侵犯的私域,对阿勒而言,领地的重要性不但是安放隐私,还承载着离群之后自给自足的安全感。现在这片领地不但被挑衅,还被肆意侵占破坏,更可恶的是这来犯者压根意识不到这点!

  这一刻,他是真想丢掉她。

  然而,龙可羡被“听话”二字压在五指山下,同样的,阿勒也被“兄长”二字压得动弹不得,他仍然记得答应过大伽正的话。  在龙可羡性格塑成的时期,在阿勒还会急于证明自己的时期,两人凑到了一起,他们还愿意“容忍”,在这种违逆本性的自我推拉中找到相同的默契,经由漫长时光的打磨,最终演化出了自己的盔甲,只有对方还是那个例外。

  懵懵懂懂的年纪里,他们即将开始互相侵占,互相改变,互相依靠,戳破对方稚嫩的壳子,把自己的习性和味道野蛮地灌注进去,形成具有骨血联结,却没有血脉羁绊的关系。

  许多年后,阿勒想起此时,都会庆幸,庆幸龙可羡遇到的是十二岁的阿勒,否则她会被拆得骨头都不剩下。

  但是当下,阿勒胸口沁着冰霜,告诉自己要冷静。

  床上的龙可羡察觉到动静,蓦地睁开眼睛,在看见阿勒后,显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听姐姐话、听大伽正话、听哥哥话”这层层递进的关系捋清楚,便安心地闭上了眼,滚到床里侧去,立刻就沉进了梦里,接连动乱再马不停蹄地赶路,她也疲累,睡得很快。

  “?”可阿勒看这自然的样儿,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她胳膊,往上一提,没想到这小炮仗像个空心的,轻易地就被捞了起来。

  这串动作下来,龙可羡也只是略略睁了睁眼,已经困得懒得跟坏东西计较,自己扭扭屁股,坐到阿勒臂弯,把脸枕到阿勒肩膀,再度睡了过去。

  阿勒僵了片刻,在丢人下地,和扛人回房两个选项里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于是就这么扛抱着小炮仗,一脚踹开房门,扫了眼门口垂泪的侍女,把人丢到了她自个儿床上。

  管她醒不醒,大步流星地回了房,反手锁上了门。

  冷雾在静夜里被撞散,又悄然合拢,看似如同两座屋子之间浑然天成的屏障,实则连风都可以自由穿梭。

  ***

  一觉到天亮,阿勒睡的是榻,起来后脖颈僵硬。

  前两日陡然升温,就是大寒的前兆,今晨连琉璃窗上都覆了层薄薄的冰花,冻得人直打哆嗦,他微微推开窗,在雪雾弥漫间看了眼对面屋。

  那儿房门紧闭,还沉在静谧里。

  他快速地拾掇了自己,捞上书袋就要上书塾去,这勤快劲儿,开天辟地头一遭!

  谁料房门刚一拉开,膝盖下俨然两团圆鼓鼓的发鬏,阿勒见了鬼似的,看她一眼,又看眼对面房门,失声道:“大早上的,不睡觉你杵这儿干嘛呢?”

  龙可羡醒了半个时辰了,坐在他屋前门槛下,自顾自地戳着挂枝的冰凌玩,闻言看他一眼,不吭声。

  待阿勒往前走,她也慢吞吞地跟上,亦步亦趋地折过长廊,往正屋去时,阿勒再忍不了,拎拎书袋,指着说:“我,上书塾去,你不能跟!”

  龙可羡看看书袋,看看他,不乐意地接过来,扛在肩上,给了他个“这样可以了吧”的眼神。

  “没让你给我拎书袋,”阿勒一把拽回来,里头丁零当啷响,哪有几本书,全是些稀奇玩意儿,“我,出门,你,不准。”

  龙可羡呆呆的,站在正屋门口:“啊。”

  阿勒把她拽进屋里,语气坚决而生硬,连比划带说:“龙可羡,不准出去,在这,等我回来。”

  她听懂了,但还没来得及表态,阿勒已经溜出了三丈远,她只好瘪着嘴,在左右好奇的试探的和善的目光里,闷声不吭地坐到角落去。

  ***

  上书塾本来也不是阿勒的兴趣,他的心思都在海上,都在那些巧妙的机括和锐利的刀剑里,然而今日还是拖拖拉拉,磨蹭到天快擦黑才往家走。

  同窗们吆喝着,要请他上家里吃席,阿勒转着九连环,懒懒问:“什么席?”

  “你不知道啊,”同窗喜滋滋道,“我娘亲生了个妹子,照习俗,左右街坊都得分喜蛋,你我住得远,喜蛋是分不着了,今夜请务必随我家去,家里请了戏班子,我们好生热闹一场!”

  “……”阿勒猛不防被戳到痛脚,完全不能理解家里添了个人,究竟有什么好欢喜的,他还不大会掩饰情绪,硬邦邦地应了句恭喜,便闷着头往家走。

  待到家时,才知道大伽正昨夜出门后至今都未回来,他有心找老仆问个明白,转过照壁后,连登三级台阶,撞入眼里的竟是那两团包得圆乎乎的发鬏。

  脚步霎时刹住。

  龙可羡就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看月亮,发鬏上的绸带换成了橙黄色,随着风轻轻扬,月色铺在她肩身,宛如敷了层薄霜,鼻尖被凛风刮得发红,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像是要她等,她就乖乖。

  干我屁事。

  阿勒冷漠收腿,转道往内院走,好吃好喝供着她,没缺胳膊没少腿,就算万事大吉。

  转过两道廊角,绕道要穿过花园子才能进内院,满园子的花儿都耷拉着脑袋,被风卷走了水分,干巴巴地磕在地面。

  ……像龙可羡一样。

  想什么呢!阿勒拍了把额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回到屋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被这小炮仗拖着,也不需被她气得胸口发紧,他们就该这般!在府里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正理!

  ……这小炮仗,不会坐在门槛干等一日吧?要她等,她就半点不知变通偷懒,当真坐门槛上等了一日?

  不能吧。

  当真可能!这小炮仗就是一根筋顶到天!

  他已经走到了内院院门,往前走一步就是自由自在,但他脑子被风吹懵了,硬生生地扭头,用超过数倍的速度开始往正屋跑。

  撞开了从枝头跌落的枯叶,撞散了满园萧瑟的风,最后喘着气儿,用自己的影子把龙可羡整个罩在底下。

  龙可羡揉揉眼睛,一时间以为是大伽正回来了,抬头时眼睛亮得出奇,当看到那头飘动的小卷毛后,眼里的亮光霍然熄灭。

  阿勒:“?”

  这小没良心的。

  老仆挑着手炉子里的炭,道:“大公子回来啦。”

  “小炮仗在这儿坐了一日?”阿勒决定不与小炮仗计较。

  老仆把手炉子给龙可羡换掉:“大公子再不回来啊,这门槛儿要给姑娘削平了。”

  这就是了,没白跑,没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