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岑望飞落在地?,神色平静, 下意识地?朝侧后方看去, 眼中隐隐有细碎的慌忙浮现?。
可在看见侧后方空无一人时,少年眼中微弱的光芒凝滞, 继而陷入到一片幽沉的漆黑之中。
若是阿姊在,见他一举杀死数只能与金丹初期有一战之力的炎兽,定会摸着他的脑袋,笑着夸赞他“阿望真棒”。
可阿姊并不?在。
袖口有什?么松动了下,落在风雪中,少年的眉眼终于有了丝波动,低头看去。
七情书。
岑望将小书捡起,轻轻掸去溅落到上面的雪花,看着不?知翻阅过?多少遍的扉页,蓦地?想到进入秘境前的场景,眸光不?由暗了下来?。
他也不?知当时阿姊让她对旁人以礼相待、还说出“我是你阿姊”这番话后,自己?为何会生气,甚至自己?的心?中还会因自己?不?喜“阿姊”而惶恐不?安。
他用七情书探过?,可七情书解释不?了那?样?复杂的情绪。
直到进入秘境的此刻,察觉到自己?仍如以往般想念阿姊,不?,应当说比那?时更甚后才放下心?来?。
他没有不?喜阿姊,在他心?中,他还是他,阿姊还是以往的阿姊。
想通了这一点,岑望忍不?住弯了下唇角,想要迫不?及待地?出去同阿姊解释清楚了。
也是在此时,前方隐隐有灵气涌动,那?灵力并不?强大,混杂又仓皇。
岑望抬头望去,只见五六个剑修御剑朝这边狂奔而来?,只有两个筑基,其余皆是炼气,几人的声音都因着惊慌变了调:“是雪妖!救命,雪妖来?了!”
再看几人身后,有三只约莫十丈高的雪妖正逼近着几人,雪妖巨大的身形,使得它的每一个脚步都在地?面踩出深深的坑,雪泥飞溅。
而随着冰雪渐深,雪妖得以用积雪铸身,身体也越发庞大,周身的妖气更盛。
没等几名剑修逃走,雪妖抬手间带起的风声便将他们掀翻在地?,登时一片哀嚎。
岑望看着那?些修士在雪妖的袭击中狼狈地?东躲西藏,其中一人更是被?雪妖的手砸中,扑的一声吐出血来?。
他只是看着,分外冷静,半点没有出手的打算。
“道友,救命!”其中一人看见了他,倒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岑望蹙了蹙眉,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和?阿姊来?望霞城时,碰见了那?对徐氏兄妹的场景。
那?时阿姊无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问?他可有把握打败妖兽,救下那?对兄妹。
那?是阿姊第?一次依赖他。
修士们的惊呼唤回了岑望的神志,他顿了顿,手微微张开,灵剑徐徐出现?在手中。
同时,空中少女的娇喝声响起:“大胆雪妖,休要伤人。”
说完,一道霞色身影现?身在天地?之中,率先?挥剑斩向?最左侧的雪妖。
“是林二小姐!”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低呼道。
又有人认出岑望:“还有那?个笔试榜首的秦修士!”
“雪妖可是连筑基境末期的修士都不?怕,不?知那?二位能不?能抵抗得住……”
“可一定要扛住,我还不?想死……”
林清漪身子轻盈地?挥舞长剑,她虽只是筑基境中期,手中宝剑却被?父亲淬炼过?,若用尽全力,可释出金丹修为的一击。
她与雪妖缠斗着,利用身姿灵活之利,左右闪躲,而后在雪妖转身之际,调动全身灵力。
“飞花,斩!”
随着清脆声音落下,莹白的长剑骤然调转势头,释放出比方才庞大数倍的灵力,直直刺入雪妖心?口处。
雪妖挣扎着倒地?,口中仍在愤怒地?咆哮着,却已是强弩之末。
林清漪收回长剑,转头看向?一旁,却见方才的少年已经漠然地?站在不?远处,普通至极的灵剑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他的手中。
而与他争斗过?的雪妖仍安好地?立在不?远处。
林清漪攥紧长剑,看着俊俏的少年,朱唇轻启:“秦公子,我说过?,秘境试炼,我必然不?会再输给……”
她的话未曾说完,突然便听见几声惊呼。
再抬头看去,却见那?两只好端端站在原地?的雪妖,身首分离,轰然倒地?。
庞大的身躯溅起的飞雪顷刻如雪崩地?陷,落了周围人满头满脸的雪,却独独少年以灵力将碎雪挡在身外,恍若遗世独立。
林清漪看着立于雪地?之中的鲜艳少年,他的马尾被?风声吹得拂动,侧颜精致如琢如磨,一时有些出神。
“雪妖身上有字,”有人高呼,旋即一字字念道,“‘正路已在明处’,这是何意?”
岑望扫了眼雪妖身上隐隐浮现?的金字,停顿片刻,便不?出所料地?移开视线。
一名修士走到他面前,拱手道谢:“在下李赣,多谢秦道友出手相救,他日秦道友若有事,我定不?推辞!”
岑望本不?想理会,转念想到什?么,勉强开了口,声音还算有礼:“不?用。”
李赣早在笔试那?日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一直觉得他寡言冷淡,未曾想会回应,愣了下才道:“秦道友和?林道友二位若不?嫌弃,便与我们一路同行?”
林清漪没有说话,只飞快看了眼少年,耳根隐隐泛红。
岑望凝眉,下意识地?想要回绝,下瞬却听见身后一个炼气境修士抱怨:“真不?知今年秘境怎会这么难,竟还出现?了雪妖,我兄长那?年可从未出现?过?。”
另一人附和?:“剑修难些便罢了,我一友人修的符修,方才与他以通讯符交谈,他们那?方秘境,竟出现?了鹰嘴兽和?无烬崖,鹰嘴兽还好,筑基中期勉强能战一战,无烬崖可是曾困住金丹境的修士……”
那?人的话未曾说完,岑望倏地?感?觉识海一颤。
少年身躯微凝,是偷闲剑在颤动。
阿姊!
“秦道友……”
李赣还要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少年神色惊变,眨眼间已飞身而起,身若游龙,脚踏金芒,消失在秘境之中。
众人惊讶:“秦道友……寻到出口了……”
说完,纷纷看向?此处修为最高的林清漪。
少女仍望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娇媚的面庞上,红润还未全然消退,眼眸已隐隐浮现?几分失落。
*
与此同时。
崖底。
秦黛黛神色复杂地?看着明敛,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唯有唇被?暗红的鲜血染红,分外诡艳。
也不?知他究竟沉入怎样?的幻象之中,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尖也在轻轻地?颤抖着,任她如何用力抽离,也无济于事。
“明道友?明道友?”
“明敛?”
秦黛黛低声唤他,后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她顿了片刻,想到此人对自己?屡次三番地?试探,调动灵力将他的手震开,刚要起身,却陡然察觉到他的生机竟在缓慢地?削弱,口中呢喃了一声:“娘亲……”
秦黛黛一怔,看着他青白的面颊,还有不?断嗫喏的唇,心?中一片纷杂。
过?了很久,她紧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抬手抵着他的眉心?。
刹那?间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姿如被?卷入一片旋涡之中,下刻已进入他的识海……
闻人敛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豪华府邸,夏日阳光如炭火炙烤着地?面,万物似笼罩在蒸笼内,于热气中变得扭曲。
他跪在院中,弱小如稚童的身子不?知已跪了多久,膝盖早已麻木,经脉内的血都恍若被?烤干,瞳仁涣散。
几近晕厥之时,一桶冷水泼在他的身上,下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嘲弄道:“大少爷,夫人说了,没跪够三个时辰,不?准进门。”
三个时辰。
足以要了五岁稚童的命。
可闻人敛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死。
待到最后一炷香的香灰落下,两个仆从抓着他的手臂,将他送入漆黑的祠堂。
美艳的妇人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敛儿,你可知错?”
闻人敛看着眼前的妇人,久久没有开口。
没能得到他的回应,妇人未见恼怒,只是掩唇娇叹一声,伸出手,丫鬟送上了金丝软鞭。
“你不?该带弟弟出府,”美妇人细数着他的过?错,“夜儿身子不?好,娘对你说过?多少遍……”
软鞭重重抽打在瘦小苍白的背上,第?一鞭落下,便已见了血。
已经跪了三个时辰的孩童,再难以支撑,如狗一般蜷缩在地?上。
“你不?该带弟弟去爬树,”第?二遍重重抽打下来?,“夜儿的脚踝摔伤了,现?在还无法下地?。”
“你更不?该对娘撒谎!”美妇人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地?落下,“夜儿良善,只会被?你诱惑才会想要出府……”
“我没有!”闻人敛陡然开口,“是明夜要跑出去,是他……”
“你还敢说!”美妇人的声音陡然尖利,落鞭越发用力,“夜儿是我与明郎的孩子,而你,不?过?是你爹抛弃的废物!若非明郎大度,你以为你我二人能留在这样?的府邸中,你能当你的大少爷?”
闻人敛怔怔看着已近疯狂的妇人,再未言语。
不?知鞭打了多久,直到丫鬟来?报“明夫人,老爷回来?了”,妇人终于停了手,笑靥如花地?扶了扶散乱的簪子走了出去,留他一人在漆黑的祠堂里待着,渐渐睡去。
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更久,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美妇人拿着绢帕,轻轻擦拭着他额角的汗,双眼通红:“敛儿,你受苦了。”
“可是娘又能怎么办呢?敛儿,若不?能待在府中,我们便没有去处了。”
“敛儿,你乖一点,乖一点可好……”
她说着,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
“娘亲,”闻人敛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敛儿可否,不?再试药?”
妇人脸上的笑僵住,抓住了他的脸颊:“敛儿若不?试药,弟弟的丹田如何补好?弟弟若不?能修仙,那?凌府留你何用呢?”
“敛儿,你看,多好,你还有用,你还可以待在这里……”
闻人敛被?迫张开嘴,任由一勺一勺苦涩至极的药灌了进来?,胸腹如被?匕首搅弄一般的痛。
画面一转,却又变成了夜晚。
漫天焰火如梦似幻。
好一会儿,闻人敛想起,这一日,是凌夜的诞辰,这个…他同母异父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