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嬷嬷放心,我不会熬夜了。”
乖乖认错,才有下一本书能看呢。
琴嬷嬷看她的模样,心里也是无奈。
两年前她发现大姑娘极为聪慧,就私下给她开蒙,没想到姑娘近乎于过目不忘,不过一年就将几千字记在了心里。
琴嬷嬷自己虽然识字,学问还是有限,生怕自己将这般聪慧的姑娘给教坏了,就想办法去弄了书来给姑娘看。
姑娘的家底太薄,若是拿去买书也实在是应付不起。
琴嬷嬷就去寻了夫人,说自己要给大姑娘开蒙。
夫人对大姑娘宽仁,让她可以去内书房里取书。
这套《妇行鞭影册》是夫人嫁妆里的,夫人却不甚喜欢,也不想教给二姑娘,琴嬷嬷和刘嬷嬷商量了许久,却觉得这书极好。
尤其是琴嬷嬷,夫人过得太苦了,日子过得苦,心中还自苦,这《妇行鞭影册》开篇就教人莫要自苦,在琴嬷嬷看来已经是旷世名作了。
孟月池也真的爱极了这书,白天黑夜地反复抄看。
“姑娘,今日你去请安,老爷也在的。”
孟月池瞪大了眼睛。
她爹怎么突然回来了?
琴嬷嬷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那边杏姨娘有孕了。”
杏姨娘是老爷今春新纳的妾,才十六岁,生得乖顺伶俐,很得老爷喜欢。
知道杏姨娘有孕,老爷直接从府学请了假回来。
片刻后,孟月池说:“我晓得了。”
去正房请安之后,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顿早饭,孟叔恒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过一个月又要去应省试,妾室有孕,在他看来是极好的兆头。
见他兴致极高,柳朝姝看向几个庶子,又看向自己已经七岁却还不能请夫子的女儿。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闷声不吭的庶女身上。
“趁着这件喜事,你去跟爹娘说说让月容请女夫子一事。”
听见这句话,孟叔恒脸上的喜色淡了几分。
“孟家家规如此……”
“孟叔恒,若是你们在求娶我的时候跟我说不让我的女儿读书,我宁肯撞死在你家门前的石头上也不入你孟家的家门。”
孟叔恒很是恼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的样子,柳朝姝心中怒火益盛,她为眼前这男人操持家业、养着四个庶子一个庶女,眼见又要添丁了,可她的女儿却连个女夫子都不能请。
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意思就是你若不肯去跟你爹娘说此事,我明日就带着月容去繁京。”
今年,她的姨母已经被调回繁京殿中监,成了实打实的御前近臣。
孟叔恒见自己的妻子
竟然敢威胁自己,直接扔了手里的筷子:
“你以为你还是柳家的人么?那殿中监是你姨母,不是你亲娘!为了些许小事闹到如此地步,你猜你的好姨母是帮你还是骂你?三品大员府上的姑娘,是你柳朝姝本人么?你可想清楚了,你的亲娘是在你庐州老家的无能妇人!”
柳朝姝断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听到这种话。
“孟叔恒,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孟叔恒直接起身,“我若真是给殿中监大人做了女婿,此时总不会还是个白身!”
他大步走出去,站在门口又是冷笑:
“没有官家小姐的命,少拿你柳家的门楣来压我!”
孟叔恒径直走了,正堂内一片寂静。
成婚八年有余,这是他第一次当着一众儿女妾室的面不给柳朝姝脸面。
柳朝姝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没有捂脸哭出来。
一群妾室和孩子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只有孟月容“哇”地一声哭了。
“娘,我不读书了,您别为了容儿跟爹吵架!容儿不读书了!”
一声轻响,孟月池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众人也无心去看她,只小心打量着面如死灰的柳朝姝。
孟叔恒走到二门前,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他转身,看见了自己的庶长女。
“池儿,你怎么来了?”
“父亲。”
小姑娘跑得脸颊绯红。
“母亲、母亲对池儿好。”
听见这话,孟叔恒笑了。
“她对你好?也不过是图个面子好看,你别来劝我。”
孟月池摇头。
“父亲……”她喘了几口气,指着地上说,“母亲,是父亲在孟家的,影子。”
孟叔恒俯看自己这个庶长女。
两年来,他们绝少单独说话,孟月池第一次这般跑出来找他。
“您踩了自己的影子,那旁人,也都能踩了。”
不过瞬息之间,孟叔恒想到了许多。
他二哥不再进学,已经尧州府谋了一个差事,虽然他不怎看得上,但是那确实是个肥差,连着二房都颇得他父母的抬举。
“池儿,你……”
孟叔恒轻声一叹。
父母渐渐偏心大哥二哥,对他愈发失望,池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话没错。
在他即将省试的当口,他不能这般下了柳氏的面子。
“你倒是个孝顺的。”
回家之后第一次,孟月池被自己的父亲摸了摸头。
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又往回走,孟月池喘了喘气,低下头,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拿出了那本《妇行鞭影册》。
第六页写着:“人生于世,不过‘从己’。”
“从己”,她劝父亲从己身考虑,真的劝了她爹呢。
不知道为什
么,九岁的孟月池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她好像看懂了什么,又觉得自己看懂的东西很可怕。
仿佛隔着一重雾,她看见了一只猛虎。
猛虎还在睡着,已经让她胆寒。
九月,二十七岁的孟叔恒省试得中。
十月,孟月池正在看《妇行鞭影册》第四册 ,她嫡母突然派人来寻她。
“是夫人娘家的柳大人来了。”
夫人娘家的柳大人?
孟月池在心里算了算,以为是自己嫡母的兄弟来了,可到了正堂,她看见的是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和嫡母的容貌有几分的相像,只是更年轻,更练达。
“这就是孟叔恒那个下流货色在与你成婚之前在外面偷偷生下的女儿。”
女子左右端详了下孟月池的模样,笑着说:
“生得真好,孟叔恒那个下流货色哪配有这么好看的闺女?”
一口一个“下流货色”,孟月池知道这说的她的父亲。
下流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自己的嫡母,只看见了嫡母的笑。
“月池丫头是个好的,人也聪慧。”
听见自己姐姐的话,柳朝妤转头看向她。
“你是说让我也把她带去庐陵?一个能把容儿送去,我已经是舍了天大的脸面,姐姐,你……”
柳朝姝看向站在堂中的孟月池。
“薛大家从前是勇毅学宫的祭酒,如今致仕,被人请去庐陵开馆授课,我娘家与薛大家有几分旧缘,能把容儿送去附学,本来,此事没你的份,之前那事,你全了我的脸面,我也承你的情。”
孟月池微微抬头。
柳朝姝看着她越发剔透秀美的脸,心中一叹。
“你若是愿意去,我将你和容儿一起送去,可你身份有瑕,去了那等地方,被人欺负小看都是轻的,你去么?”
柳朝妤没想到自己姐姐对这庶女说话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一副态度,有些惊奇。
“姐,你说这些她能听懂吗?你不是说她……”柳朝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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