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薛三娘子笑了笑,又退后几步,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这次息猛娘没有猛冲,而是直接攻向她的胸口,又被人卸臂使力,仰面摔倒在地上。
连着摔了五六次,息猛娘身上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发辫都半散了,她却越发专注起来,随手解掉了腰上的旋裙放到地上。
两个班里乍然起了小小的骚动,孟月池走上前将她的旋裙叠好,起身的时候,她看见常科天子班有几个十四五岁的男
子正在挤眉弄眼,对着息猛娘指指点点。
“好了,息猛娘,你今天摔的够多了,回去吧。”
武夫子拍拍她的肩膀,又对常科天子班的几个男子点了点。
“许奉安、顾淮琢你们几个,出来。”
似乎是巧合,武夫子点的正是刚刚对着息猛娘挤眉弄眼的那几人。
几个少年站在场中,其中一人笑着说:
“夫子,我们毕竟是男子,比这两位娘子高健不少……”
武夫子只是笑了笑,让他站在了薛三娘子的面前。
片刻后,口出狂言的年轻人倒在地上,武夫子笑着摇头说:
“长得长,跌得狠,生得重,摔得稳,许奉安你可明白了?顾淮琢,该你了。”
顾淮琢生得比旁人都白一些,他走到薛三娘子面前的时候,人群中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孟月池也知道此人,他是此次常科班入学考的第一名,出身淮南顾氏的高门子弟。
想起他刚刚与许奉安的做派,孟月池微微垂眸。
顾淮琢先对着薛三娘子行了一礼:
“薛三娘子可是出身朔北军左营?学生曾得朔北军张校尉指点,今日得见薛三娘子身手,颇有得逢故人之喜。”
薛三娘子回了个半礼,没有吭声。
顾淮琢摆好架势,对着薛三娘子攻了过去,他一看就跟许奉安、息猛娘那种野路子不同,攻势颇有章法。
可惜,在薛三娘子面前只能说是花拳绣腿,还是被一招摔倒在地。
“有叙旧的心思倒不如好好练练下盘。”薛三娘子摇头。
几个男子都被摔得七晕八素,武夫子又叫了几人下场。
快要下课的时候,武夫子又点了那几个男子的名字:
“回去写写今日的心得,交给你们的掌教夫子。”
体学课上的心得为何要交给掌教夫子?
聪明如顾淮琢已经品出了其中根由。
息猛娘还不知道这事儿其实跟自己有些关系,一下课,她就狂奔向饭堂,为了那一碗蒸肉。
孟月池没有跑,走得也是很快,总算抢在众人之前和息猛娘一人选了一碗蒸肉。
“今日真是痛快!”头发里还有碎草,脸上的淤痕也拦不住息猛娘脸上的笑意。
“快些吃了回去,我有药油。”
本来就有一个动不动就跌跌撞撞的孟月容,如今还有主动讨打的息猛娘,孟月池觉得自己下次休沐回家的时候得多拿两瓶药油才行。
“阿姐,今日你们见到教摔打的夫子了?如何?”
孟月容一进来饭堂就看见了自己的阿姐,她也没忘了跟息猛娘打招呼。
“你问她。”
息猛娘立刻接话:“极好极好,我今日被摔了六次,痛快至极!”
“哎呀!不是说蒙学童不能上场吗?”
息猛娘吃了一口杂粮饭,笑着说:“我年纪大呀。”
孟月容实实在在地羡慕了。
孟月池无奈地摇摇头,不想理会这两人。
回了住处,孟月池刚拿了药油去找息猛娘,就看见息猛娘捏着一个药包皱着眉头。
“刚刚有人给我送来了药。”
孟月池在纸包上看见了一个“顾”字。
“别用他的。”
“好。”
息猛娘乖乖听话,眼巴巴看着孟月池关了门窗,她自己撩开衣裳,被孟月池将药油推在身上。
“今日你怎么不太高兴?”
孟月池没说话。
息猛娘勇武奋进之时旁人却只盯着她的旋裙——孟月池能察觉到自己胸中有暗火。
“你同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孟月池唇角轻轻动了下:“无人欺负我。”
她手上用力,息猛娘“嘶”了一声。
“你说我去寻薛三娘子,私下跟她讨教两招,她会教我么?”
“会。”
今日场中之事孟月池看得清楚,无论薛三娘子还是武夫子都对那几个男子的言行不满,对息猛娘也都颇为疼爱。
“庐陵书院的夫子最爱意气风发、不甘人后之人,你这般做,夫子们只会欢喜。”
息猛女猛地起身,差点用自己的后脑勺痛击了自己在书院唯一的好友。
“那你跟我一起去呗!咱俩还能作伴练武!”
“我不去。”
孟月池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她比同龄人还要矮小一些,在体学一科上,她只打算按部就班,实在没什么进取之心。
“唉。”息猛女失望地趴在床上。
因为息猛女太穷,住的不是庐陵书院的学子寝房,而是和厨房里一位的姓鲁的帮工婶子住在一处,早晚,息猛女还要在厨房帮工赚饭费。
见孟月池从“下人房”里出来,一个脖子上戴着珍珠璎珞的女孩儿站在廊下看着她。
“孟月池,你好歹也是尧州大姓之女,怎能自降身家和这些粗鄙渔女混在一处?”
孟月池抬眸,对她点点头,便径直绕过她向学堂走去。
今天要练的字还没写完。
那女孩儿见她如此,冷哼了一声:
“你这般小家子气,难怪旁人都说你是孟家的庶女,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孟月池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那女孩儿见她直直看过来,眼神有些闪躲。
“你是?”
女孩儿气恼:“我是文娇儿,我们永州文氏比你孟家可高出不少呢!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庶女!”
“我知道了。”站在游廊上的少女点点头,微风拂过她的碎发,她抬手掠开,动静之间春风融融,“你是永州文氏嫡女,便觉得自己是能上了台面的货色,身家颇高,极好,我记下了。”
说玩,她转身继续往学堂走去。
文娇儿猛地跺脚:“孟月池!你欺人太甚!”
可她除了跺脚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快走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孟月池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腰间,将带子松了松,直接将腰上的旋裙给扯了下来。
不声不响之间,孟月池成了整个蒙学里第一个不穿旋裙的学子。
息猛娘察觉此事的时候,已经到了又一次的体学课上。
“月池月池,替我拿着旋裙!”
她看见了孟月池只穿着绣裤,突然很高兴:
“你也想被薛三娘子摔打?”
孟月池的语速比平时快些,只两个字:
“不是。”
息猛女嘿嘿一笑,愉快地下场挨摔。
她真的私下里去找了薛三娘子学医,每天身上都有新的伤,到了此时却能看出她摔的比旁人有技巧了。
有一次,她甚至能翻身去试图反抓薛三娘子的手,可惜失败了。
这也足够让两边上课的学子们惊呼拍手了。
武夫子邵春霜眸中流露出了欣赏之色,被孟月池看见了。
孟月池垂下眼眸,遮挡了心里的欢喜。
息猛女根基太薄弱,能有一长处入了夫子们的眼,就算明年不能直接考入常科,也能在蒙学再留一年。
“许奉安,你下来,再来讨教一下薛三娘子。”
上次课上还桀骜不驯的少年缩着脖子下场,神色有些沮丧。
老老实实挨摔,老老实实受训,老老实实回去。
仿佛是被拔了毛的鹌鹑。
顾淮琢安分守己地站在自己的同窗之间,这次倒是没武夫子点下来,孟月池想起那一包药粉,就知道他定是已经找武夫子认错了。
乖觉之辈。
日子一天天过,孟月池每日练字十篇,不知不觉,她的寝室书案上就堆起了厚厚的一摞。
一日中午,她用过饭后,没有练字,而是将自己最满意的字挑了十篇出来,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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