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孟月池对自己的相貌并不看重,她请梅漪罗落座,问起了繁京中不同朝臣
之间的往来。
果然,就像柳朝妤说的那般,这梅漪罗对于消息有天生的敏锐。
“户部侍郎钱寇参奏平卢,认为朝廷该直接派人在北海港上设卡收税,梅娘子你如何看此事?”
梅漪罗轻笑了下,说:
“平卢凶名在外,此事自然不成,大人不妨派人查查最近可有地方上的转运使上奏朝廷请朝廷在水道上设立税卡,比如云梦泽,又或者淮水各路。”
孟月池恍然。
她低笑了下说:
“我还真没想到,原来我成了别人的盾。”
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像了!
梅漪罗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是喝多酒了喝坏了眼睛看错了。
孟月池笑了那一下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她垂着眸子,收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勾了下氅衣的袖角。
看到她的这个动作,梅漪罗瞳孔急缩。
孟月池对梅漪罗很满意,就是因为过于满意,才更要慎重。
梅漪罗退出去的时候,她看着女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
回了住处,关上了房门,梅漪罗从行李里面把自己亲娘的牌位翻了出来摆在桌上。
“阿娘!我姐她偷偷搞了条人命出来!好大的一条人命啊都快二十七了,现在是朝廷的正三品节度使啊!”
长得像阿娘,笑起来更像,在袖子里勾袍角的动作却和她阿姐一模一样!
这位名震天下的素手阎罗居然是她阿姐的孩子?
“二十七年,也就是说,她出生于玉衡元年。”
手握成拳,梅漪罗堵在自己的嘴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玉衡元年,正是她姐姐梅漪锦改名梅舸,以教坊司歌姬冒良籍入后宫为女官的那一年。
那她的孩子是……在是鹿州的时候生的?
隔了这么多年,梅漪罗还记得,阿娘去后,姐姐得罪了教司坊的管事,被发配去了鹿州,没想到她在鹿州才一年,就生了孩子出来。
算算时间,她姐姐从鹿州赶回繁京,进了宫当女官,甚至还没出月子。
用力敲了敲自己被酒泡透了的脑子,梅漪罗隐约又想起了些线索,那之前她阿姐还在信里说遇到了个好拿捏的三流世家子弟,后来这事就不提了,她阿姐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十年前她和蓝昭突然被人赎身,那时她的阿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吏部侍郎梅大人。
“阿姐啊,你不是最会处置首尾么?怎么就留了这么一道惊天之雷呀!”
把脸埋在手里深吸了两口气,梅漪罗猛地抱紧了阿娘的牌位。
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她都能认出来,阿姐定然也认出了孟节度使是自己的女儿,可她也绝不会让旁人知道她曾经是教坊司歌姬。
她们梅家,又岂止是教坊司歌姬这么简单。
“娘啊,你和大姨母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女儿我,保佑阿姐,也、也保佑你们的亲外孙女啊!”
神神叨叨了好一
会儿,梅漪罗再次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将牌位收好,她坐在桌前,突然很想喝酒。
不是为了压惊,是、是有些高兴。
她想笑。
“万俟壬,你说女子不配为状元,既然有些才学就该入宫做妃子,为你万俟家繁衍后嗣!你说女子站在朝堂上本就是世间的最大的笑话!你毁了三代女帝数十载的基业之时,又可曾想过?不过几十年,如今这大启,有一个野心勃勃要独揽大权的吏部尚书,一个才二十七岁已经手握雄兵俯瞰中原的节度使,她们的身上还都流着梅琴琴的血脉。”
无声地说完,她真的笑了。
笑也是无声的。
梅琴琴,穆宗朝最后的一位女状元,被那高高在的皇帝以三族性命相胁入后宫。
深宫里她怒骂新帝,举步跳进了山海池。
梅琴琴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有了孩子,正是梅漪罗两人的母亲,那时才几岁的梅玉娘。
梅玉娘十五岁那年不愿意皮肉侍人,三刀毁了自己的脸。
与她的表弟蓝家小郎君先后生下了两个女儿。
梅玉娘病逝,同样十五岁的梅漪锦被发配鹿州,却在鹿州得了替人冒名入宫做女官的机会。
她放弃了一个女儿。
“阿姐,你第一次看见月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看向繁京的方向,梅漪罗轻声问。
窗外只有东风吹过。
这世间万事兜兜转转,有些东西当日成因,如今是果。
只是不知道今日之因,又会在来日结出怎样的果子。
过了几日,孟月池再次召见了梅漪罗,这次她们见面的地方是节度使府的偏厅。
离开偏厅,梅漪罗的身份成了平卢节度使府的梅录事。
就在她刚刚将手下分来的五个人捋明白的时候,大活儿已经找上了她。
一直被传为情所伤避居深宫的乐宁郡王竟然在大朝会的时候闯入了议政殿,当众揭发瑞郡王万俟引其实是男子。
“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连一个表弟都容不下!怎么,你是怕他继承外祖之志再来一次扶正之乱,还是怕你这一个高坐皇座的女子,在朝臣的眼里比不上一个尚小的孩子?只因为他是个男的?”
入殿之前,乐宁郡王万俟袅就已经服了毒。
说完这两句话,她毒发身死,留下了陷入混乱的朝堂。
“议政殿是何等地方,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闯进去?”
听见孟月池的问题,梅漪罗轻轻一笑:
“大人,能让一个被幽禁的郡王出现在前朝,避过无数耳目,让世人知道离帝位最近之人是个男子……此人自然是做好了打算的,要扶瑞郡王登基之人。”
孟月池垂下眼眸。
“陛下会这么想么?”
“陛下,她只会这么想。”
宰相李瀚仰,在五日后被下狱。
陛下龙体微恙,令吏部尚书梅舸代领宰相之职,主领朝政。
第140章 姑娘请披黄袍(二十六)
田里的麦苗已经有半尺高,几匹马飞奔而过,有人勒住了缰绳,让马停在了田边。
“许十二,你在看什么?”
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脸上被阳光晒出了一层油亮,他左右看着麦田,笑着道:
“这大名鼎鼎的平卢地界,看着也和旁处没什么不同,我还以为那孟阎罗夺了世家的地分给了泥腿子,这地里就能生出金子来呢!”
听他语意不善,跟着他同样停下的男子有些无奈:
“许十二,咱们此番北上是有求于人,你一口一个孟阎罗……”
“孟阎罗,孟阎罗,顾七哥以前叫得比愚弟我可响亮多了,如今不过刚过兖州,顾七哥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数年未曾来平卢,顾家七郎君顾淮珅望着不远处的岱山,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在两人身后,是被押运的十几车装满了礼物的箱子。
看着那些东西,已经蓄起了胡子的顾淮珅心中又是一堵。
前些年,他们若是想来,在楚州坐了船就能直接到了北海港,现在嘛,想想路上的艰辛,顾淮珅拿起帕子擦了擦脸。
虽然世人都知道兖州已经事实上成了平卢节的地盘儿,但是过了岱山之后的所见,还是跟兖州大有不同。
看着宽阔的官道和来往的盐车、粮车,许十二郎也不敢纵马狂奔,只跟在顾淮珅的后面。
“顾七哥,除了从江南运来的盐,孟阎罗自家盐场的生意做的可真不小啊,咱们一路走了一个时辰,光盐车就见了一百多辆。”
顾淮珅没有说话。
当年他和自己四哥来平卢的时候,这地界虽然到处都种了粮食,到底是经过了战火荼毒之地,连树看着都凄凉,如今,到处生机勃勃,跟他去过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提前派人入城探了路,顾淮珅一行人没有入住官舍,而是停在了一家三层的客栈门前。
“我还真以为青州是穷乡僻壤呢,这客栈看着跟淅川的比也不差什么。”
许十二郎四下看看,有些勉强地表示了满意。
顾淮珅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四哥。
当年他们来平卢的时候,四哥总是用看傻子似的的目光看他,大概正如他现在看这许家的十二郎。
许十二郎许奉平仰着头在客栈里溜达完了,问客栈的女老板:
“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
客栈的老板年纪在三十多岁上下,说话极爽利:
“这位郎君,我们客栈里为了各位住的安生,是不开灶的,店里的小二可以替您从附近食肆点了吃的来。”
“您要想吃羊肉,单家的白煮羊做得细嫩,还有隔壁东安楼烤羊腿、烤羊腹、凉拌的羊头肉,做了烩菜的酥羊肉,那都是一绝。”
“您要是觉得旅途劳顿天气燥热不想吃羊肉,蔡嫂子家的炝炒青菜那是吃过都说好,还有瓜菜包的饺子、豆角肉末做浇头的切面。”
“您要”
是想吃些咱们平卢的特色,不妨试试对面的东海楼,虽然蟹还不肥,好吃的鱼那是少不了的,清蒸黄鱼、汤烧鲍鱼、虾脍、姜汁的乌贼鱼、加了蒜烤的蚝,咱们靠海吃海,图的就是个鲜美。
“吃不惯海鲜,也有扒肘子、烩肉片、白面蒸饼,临街图大娘家做得极好,连好多官家大人都好去吃呢。”
许氏在江南富甲一方,许十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要说吃海鲜,淅川吃海鲜的花样儿也不少呢,可他愣是在这“荒僻”的平卢,被一个客栈的女老板给硬生生说得吞口水。
顾淮珅原本在看着车队被押进院子,现在也被说得腹内打鼓了。
上一篇:给母系社会直播三万年后
下一篇:全球直播:我在影帝怀里现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