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他抱着文书又站了起来。
孟月池转头看向他,笑了笑:
“你怎么还穿着棉布衣裳?不是给你送去了丝衣?”
江南潮热,小六自己不知道增减衣物,身上生了痱子,
“嘿嘿嘿,月池送我的衣裳,不换。”
看他的目光纯然像个稚童,孟月池只能说:
“丝衣也是我送的。”
“真的?!”小六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就换新衣服给月池看。”
“好。”
孟月池点点头,看着小六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大人,刘参又派人送信,让你退兵,这次信里……有您伯父的亲笔信。”
从
尧州掠走了孟月池的祖父和伯父,刘参几乎没几日都要送信过来,以孟氏族人为要挟,逼迫孟月池退兵。
孟月池二伯的信上写的都是些哀求之言,似乎把刀架在了他们全家脖子上的人不是刘参,而是他的亲侄女。
孟月池手指一松,轻飘飘的信纸落在地上,她又去看刘参的那封信。
在信中,刘参表示,只要孟月池愿意退兵五十里,他们就会对淅川内的世家秋毫无犯。
“看来已经有人跟刘参通了消息,告诉了他朝廷会招安。”
被穷追猛打的刘参需要这次招安,或者说,他需要些许喘息的机会,只要能在淅川城内修养一个月或者更久,他手下的十万乌合之众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大人,我等若是在此时罢手,数月来的辛苦便毁于一旦。”
古莲娘的话让孟月池轻轻点头。
原本,刘参是没那么容易攻入淅川的,孟月池在察觉到了刘参的意图之后一早就派人送信,还以太尉身份命令沿途各州各道想想办法拦截逆贼。
可尧州刺史文麒根本无心迎战,刘参刚刚渡江,他就点齐了尧州兵马护送他回自己的永州老家,将尧州上下弃之不顾。
尧州司马郑继等人倒是有心应战,可是文麒脱逃,直接击溃了尧州上下的军心。
最终,郑继战死,其妻女与孟氏族人一同被掳走,至今生死不知。
刘参过江之时未带多少粮草,为了筹措军粮,他一路放任劫掠,光是尧州下辖的四县之地,就有六千多百姓被杀,两万余人“自愿”投军。
“叶嵘回来了吗?”
知道文麒逃跑,孟月池就派了叶嵘带兵去追,两三日前传了消息回来说人已经抓到了。
“斥候传信,大概下午就回来了。”
孟月池点了点头。
“临阵脱逃,弃一州百姓于不顾……淅川城下,就用他祭旗吧。”
“是。”
令人意外的是,叶嵘带回营帐的不止有文麒一家,还有文麒的妹妹文娇儿。
“孟节度使,十几年未见,可还记得我这位旧日同窗?”
文娇儿的身上穿着六品官服,她身为国子助教,之前正在洪州监察学政,她出身永州文氏,文麒正是她的嫡亲兄长。
在繁京为官多年,文娇儿的消息很是通达,她兄长不战而逃,依照军令他必死无疑,唯一的活命机会就在于招安刘参。
只要刘参成了朝廷的自己人,那她兄长的所作所为就有了说头,是响应朝中旨意之举。
要想达成此事,最大的困难就是拖住孟月池,准确来说,是拖住孟月池的砍头刀。
这位号称“阎罗”的当朝太尉,杀人又狠又快,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文娇儿很清楚,她要是今天不跟来周旋,今天夜里她哥的头就会被送回繁京。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孟月池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她是谁。
永州文氏嫡女,一位不知道是很有
身家,还是身价的小姑娘。
哦,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永州文氏身家丰厚,是打算用家产替尧州司马郑继、尧州守军校尉王柯谨……还有尧州六千七百三十四名被杀百姓买命了?”
这话说的真是极为不客气,孟月池也根本没打算对文娇儿客气。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带兵之人能容得下文麒这种当官拿俸禄,一看敌军来了就跑路的废物。
文娇儿低着头,正在她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孟月池直接对叶嵘摆了摆手。
“趁着天还没黑,就把文麒押到淅川城下砍了,头送去繁京问罪,身子切块扔尧州路上任百姓践踏。”
“是!”
文娇儿慌忙膝行上前:“节度使大人!纹银三十万两!买我兄长一月性命!”
孟月池低头看她。
在湿热的静默中,穿着紫色短衣绣裤的女子轻便得不像当朝太尉。
“我知道你是谁,永州文氏的嫡女,我也知道你在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等着朝中议和招安一事彻底定下就能想办法帮你兄长脱罪。在你的眼里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身价,只要能掏出钱,就能留住命。”
文娇儿一身冷汗,她抬起头,看见孟月池对自己缓缓摇头。
“战死之英魂,枉死之无辜,身价太重,你买不起。”
“大人!文、文氏不能有一个临阵脱逃的嫡长子,求您开恩,救救文氏!”文娇儿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我知道文氏在您眼里一文不值,您就看在杭夫子的面子上吧!我自知我兄长他罪无可赦,可要是我兄长被问罪,连累三族,杭夫子的独生女儿嫁给了我兄长的次子,她也逃不了流放之罪啊!”
杭夫子是庐陵书院里专教书法的夫子,她的独生女儿孟月池还见过,比她小九岁,是个鼓着脸跟着阿娘到书院里练字的白净小姑娘。
孟月池还真不知道这位小姑娘竟然嫁到了文氏。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在先帝大肆提拔女臣、加封了薛重岁之后。
文娇儿跪在那儿,能感觉到冷汗一点点从自己的脊柱上往下流,好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吸食她身上的活气。
过了多久?
她的兄长是不是已经死了?
文氏以后怎么办?
她以后怎么办?
“文麒必死,我可以给你们文氏一个脱罪的机会。”
文娇儿甚至不敢抬起头,生怕自己一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改变了主意。
孟月池看向营帐外面的天。
“你文氏在江南经营多年,在淅川城内可有能用之人?”
听见孟月池的话,文娇儿立刻说:
“有!文氏在淅川城内有别院。”
“好,你让你族中派人潜入淅川城,联络许、顾等城中豪族,让他们想办法与我平卢军里应外合,拿下淅川。”
文娇儿吞了吞口水,才说:“大人,如今到处都知道刘参将被招安,各家只怕只想自保……”
“所以,还有另一件事。”
孟月池弯下腰,看向文娇儿。
“我要你,先假意投靠刘参,然后,假冒刘参的手下,替我杀几个人。”
文娇儿的掌心全是汗水,她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想要我除掉谁?”
“我的祖父和伯父。”
孟月池的语气很轻。
她需要一个拒绝朝廷招安刘参的借口,她需要一个长期带兵留在江南的借口。
有什么比血亲之仇更好的借口?
第149章 姑娘请披黄袍(三十五)
尽管宰相梅舸认为招安逆贼刘参是养虎为患,新登基不久的皇帝万俟引还是采纳了朝臣们的意见,决心派人前往淅川,招安刘参。
至于去招安的人选,万俟引选中了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张玄易。
张玄易在当年屠勋作乱时先是投靠屠勋,又在孟月池派人劝降时重新投效朝廷,依靠对屠勋麾下将领的了解和对逆贼的狠辣,他很快便崭露头角,将十万“逆贼”驱赶上山之后放火,更是为他赢得了朝廷的褒奖,后来朝廷论功行赏,把他定为了平定逆贼的首功,反倒是攻下凤城之后对“逆贼余孽”手软孟月池被褫夺了左千牛大将军。
因为这份前情,张玄易在心中一直将孟月池视作是自己的对手。
可后来朝廷无力养兵,一味仰仗在外的节度使,让孟月池凭借军功步步高升,终于成了天下间最强势的节度使,反倒是张玄易空有将军之名,却只能在繁京附近做些练兵的差事,多年来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建树。
不过,这人虽然手上没有兵,却是有嘴的,每次朝中弹劾孟月池,他都会掺上一脚。
可以说,作为节度使的孟月池每一次被封赏、每一次扩大了治下州府、每一次得了战功,都伴随着张玄易的酸言醋语。
此次朝中选了他做“招抚使”,又给他拨了三千兵马,看中的也正是他“不惧太尉之威”。
指望着他能在孟月池十万兵马的威慑之下把招安刘参的事儿给做好。
对朝廷的此等心思,张玄易心知肚明,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数年来他兢兢业业地骂孟月池,总算给自己骂来了一个机会,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重新走上了赌桌的赌徒。从小小的一城守将一跃而成大将军、御史大夫,张玄易靠的就是他的狠辣和善赌,他当年能赢,如今孟月池讨逆不利、与朝廷离心,让他有了机会,张玄易觉得自己这次还能赢。
张玄易一路上走的不快,被派作副使的兵部侍郎隋正陆对他几番催促,他也没有加快南下的步伐。
“太尉行事,从来是三招,第一招,是事前谋划,定准了刀斧所向,第二招是出手迅捷,猛虎搏兔亦尽其力,第三招,就是行事稳妥,一旦行事,便要四角平稳,有前有后,兼顾左右。”
骑在马上,张玄易振振有词。
这些年,闲着没事儿,他可是把孟月池给研究透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为何能得了先帝青眼,以至于现在权倾朝野,不论内政还是军事,她在做事上的本事,实在是比朝中众人高明太多。
“咱们去招安刘参,在太尉眼里就是从她虎口夺肉,她定会对咱们做足了防备。”
隋正陆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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