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她是几次平定中原之乱的宁国公。
她是在江南的驱十万逆贼横扫世家的兰花娘子。
她是继梅相之后愿意将这天下一力扶持的宰相孟月池。
所以,看着孟相骑着马慢慢悠悠带着一辆奇奇怪怪的马车和数十护卫直奔皇城的时候,繁京的百姓只是笑。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天之后,他们对她要多一个称呼。
“孟相今日的衣裳倒是挺好看。”有个卖花的老翁乐呵呵地说。
一个挑着水的老太太将水桶放下,擦了擦脸上的汗:
“孟相的衣裳哪一日不好看了?那绣裤我给我家孙女做了好几条,她天天穿着去学堂,喜欢得紧。”
老翁乐呵呵地点头。
孟相穿紫色好看。
今日穿黄色,也好看。
皇宫里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万俟引站在文远堂的门前,看着弓箭手藏到了对面的议政殿的屋顶上。
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以吴素忠为首的猛士。
万俟引看向他们。
“那弓手只是以备不测,你们,才是朕最大的依仗。”
吴素忠连忙跪地,用不是很熟悉的官话说:
“陛下放心,我等定然替陛下擒下贼人。”
万俟引皱了下眉头。
他不想听见“贼人”这个说法,孟月池固然是个窃占皇权,让天下只知道孟相不知道皇帝的贼,可如果他承认了孟月池是个“贼人”,那他这个数年间被孟月池压制得不得喘息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这样的心思他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些人。
两个太监又急匆匆
跑了过来,跪地说道:
“陛下,宫外已经准备齐备,待宫中事起,李将军他们便会立刻抢占四门,不让孟党余孽逃脱。”
万俟引点了点头。
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孟月池身边的叶嵘在江南巡视,宋芙任了岭南将军,恒昇去了朔北,息猛娘去了卢龙,宋菲娘跟花龙女去了楚州督建水师,裴成康刚刚接掌金吾卫,在京郊练兵,至于粟语珍、刘呈珏之流尽管多得孟月池提拔,现在还难成气候。
对了,还有孟月容,她在替她姐姐守平卢。
在内,他有吴素忠和精挑细选的弓手为他制住孟月池。
在外,他有左路偏将李重恩替他起兵。
至于繁京之外,还有几位刺史。
如果这样还不能成事……
万俟引摇摇头,拒绝去想这种可能,他是大启的君主,天命在他。
刘参死了,晁勇死了,梅舸也死了,这就是天命,所有敢冒犯皇权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孟相带着梅园的那辆‘无马车’到宫门外了,奴婢已经传话了,让所有人都在宫门外候着。”
万俟引没有说话,太监自然知道应该怎么传话。
过了端午,繁京的雨水就渐渐多了。
今日大概也会下雨吧。
万俟引看着天。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才十几岁,先帝让他去平卢。
他在平卢,把一棵葱当了兰草。
告诉他真相的女子很年轻,能听出一点点言语上的迟滞,还有点犹疑和尴尬。
万俟引接着她手里的灯光,看见了她脸上有些微的红。
生活在无数传说里的素手阎罗,在那一刻变得无比鲜明,甚至有些可爱。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不知不觉就笑了很久。
孟月池很有意思,比他所有的夫子都有趣——在发现陆寒城对孟月池的恋慕之前,他只是觉得有趣,在那之后,他就有了别的心思。
从平卢回繁京不久,先帝就要给他娶妻,延续香火。
他毫不犹豫地说,他想要孟月池。
先帝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就算是一只猪也知道执掌一方的节度使和一个平平无奇的郡王妃,应该怎么选。”
那皇后呢?
万俟引在心里无声地问。
那么贫瘠的平卢,百姓的吃喝拉撒,她都要操心,要是让她成了皇后和他共掌天下,她会怎么选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万俟引一点点抬起手,想要去触摸至高无上的皇座。
他似乎赢了,可等他坐在了皇座上,他就知道了答案,一个要看节度使脸色的皇帝,做他的皇后又能如何?
更何况,那个被皇帝察言观色小心应对的节度使,正是这女子本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快忘了,原来孟月池也是他这一生中不能得到的执念。
陆寒城
就算成了个傻子,也依然喜欢孟月池……要是事成之后孟月池没死,就送她和陆寒城相守吧。
一个叫小六,另一个就叫小池,看他们傻呵呵地相亲相爱,又怎么不是他的成全?
“陛下,您要看的车到了。”
万俟引转头看向孟月池来的方向,却看见了一片很耀眼的金光
身上披着黄衣的孟月池就在这样的阴沉天气里,刺痛了所有人的演。
“卿,今日的衣裳,还真是奇特。”
“陛下看我穿这身衣裳,可还合身?”
万俟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以为今日是图穷匕见,但是谁也没说过在他亮出匕首之前得先被人射上一身的乱箭。
是,乱箭。
黑漆漆怪模怪样的“无马车”,上面遮盖的布被人掀开,车里竟然下来了几个手持弓弩的女子。
她们站在了孟月池的身后,用弓箭对准了他。
万俟引惊怒:“吴素忠!你还不将人拿下!”
他以为能看见自己的那些乌蛮勇士扑上去和这些持弩的女子决一死战,可是他们竟然一动不动。
万俟引转头看向他们,却见他们避开了他的的目光。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
“吴素忠!”
“李纳恩!”
高大健壮被他视作依仗的猛士们跪下了,却不是对着他。
弓手!对!他还有弓手!
万俟引抬头看向议政殿的房顶,却看见那个弓手的尸身被人拖走。
此时应该在京郊练兵的金吾卫,现在竟然出现在了皇城。
还站在了孟月池的身后。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孟月池!你早有反心!你就是要看朕的笑话!哈哈哈!你就是个逆贼!窃国逆贼,你以为这天下能容你?!你以为满朝文武……”
孟月池并不打算听万俟引将话说完。
有些事既然已经决定做了,那就得快,赶紧做完了,她还得去看看今年各地夏粮收获是不是备齐了牛和犁耙。
随着她一抬手,万俟引被人直接摁倒在了地上。
“万俟一族剩的人也不多了,朕会酌情荣养。”
说完,她转身,从身旁人手中拿过了一支弩。
“等等!”万俟引大声喊,“孟月池!你如此行事,定会引来非议……朕可以逊位!朕可以逊位给你!”
孟月池看着这个还算年轻的亡国之君。
“罪人万俟引,毒杀先帝在先,谋害宰相梅舸在后,自知无颜面对天下苍生,写下退位诏书之后就自尽了。”
裴文姬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卷圣旨。
正是已经拟好的退位诏书。
万俟引听到让他死,大惊失色:“孟月池,你怎能杀我,什么毒杀先帝,什么谋害……”
“梅相生前,留存了先帝去世之前三个月的医案。”
孟月池的声音幽幽响起,犹如一把削去无尽虚伪的寒剑。
“她找人看过脉案,先帝的身子每况愈下,是因为有人下毒,积少成多,终于爆发,便是不可挽回的心疾。先帝去后,梅相就在暗中探查此事……你是知晓此事的,便有了第二次,这次你下手的人是梅相。”
万俟引脸色苍白,想尽办法毒杀了先帝这件事,他连在梦里都不敢再提起,却被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
他好不容易坐上皇位,梅舸却只想让他当皇座上的傀儡。
梅舸怎么能不死呢?只这一条,梅舸必死!
万俟引抬头看向孟月池,他忽然想知道,如果当年在岭南变成了傻子的人是不是陆寒城而是他,孟月池会如何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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