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46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他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有重量,慢慢地叹出,叹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但没办法啊,她只是说了事实不是吗?这世界本来就有两张脸,如果它对一些人温柔、亲和,那势必对另一些人冷硬、刻薄,她和他只是不巧,生来看到的就是冷酷的那一张。

  她习惯了在最后的大锤击到来之前,先拿小锤子把自己从上到下狠狠敲打夯实一遍,这样最后被锤的时候,心理建设做得足,不会太失望,也不会太难过,还能幽默地调侃一句:不过尔尔嘛。

  如果落空了呢?

  落空了就落空吧,她接受得了,希望陈琮也能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起身,忽然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仔细看陈琮的眼睛。

  没看错,刚刚水光一闪,是他眼睫处湿了一小片,那滴眼泪没流下来。

  肖芥子又坐了回去,呆呆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过了会,她拉开裤兜的拉链,从里头掏出一张名片来。

  琮。

  好想去啊,她都还没去过呢。

  ***

  禄爷这一晚上都没睡着。

  常昊和颜如玉去敲木鼓,结果适逢敲的时候雨太大、雨声掩盖了木鼓声,算是无功而返。

  这也就算了,反正雨总有停的时候,届时再敲不迟,禄爷在意的,是常昊跟他说的另一件事。

  颜如玉跟一个神秘人有勾兑。

  ……

  常昊倒也不是故意听墙角的,他只是觉得颜如玉这人很奇怪。

  白天的时候,他就以“方便”为借口,一去不复返。晚上又要方便,你方便倒是有个方便的样子,快去快回啊,怎么又没影了呢?

  常昊一个人站在架木鼓的草棚子下头,委实有些心头发怵。所以,他半是奇怪,半是想找颜如玉壮胆,也往那间茅草屋走了过去。

  ……

  据常昊说,颜如玉在跟一个身披雨布的人说话,天太黑,看不清那人的样子,雨太大,导致墙角听得很没效率,他只听到没头没尾的几句。

  他听到颜如玉叫那男人“老海啊”,还听到那男人说“先下手为强”。

  没敢听太久,怕被发现,所以很快退了回去,还装着等得心烦,大声催促颜如玉。

  颜如玉回来的时候,依然是一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过常昊注意到,颜如玉的手和袖子上,都蹭了不少湿泥。

  ***

  “老海”,名字里有个“海”字,不知道跟陈天海有没有关系。

  禄爷心事重重的,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着,下半夜,索性就起来守夜。

  下半夜雨停了,倒是异常安静。

  禄爷很注意颜如玉,但颜如玉躺在不远处,睡得挺香,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手和袖子上的湿泥擦过,不过这儿条件有限,还是残留了一些痕迹。

  更重要的是,他的指甲缝里也有泥渍,禄爷猜测,这是拿手抓挖过湿泥。

  想来想去,“人石会”里,只有和人“联石”的时候会用到湿泥,颜如玉难道是跟人结了联石?

  正想着,忽然听到咯咯的女人笑声。

  禄爷吓了一跳,先还以为是幻境又来,下一秒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春焰那头,应该是春十六。

  大半夜的,怎么笑这么瘆人呢?

  禄爷正朝春焰那屋张望,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屋内有动静,急回头看时,是养神君,腾地从地铺上坐起来。

  养神君没睁眼,但面肉簌簌而动,神色有点紧张。

  禄爷心知有异,赶紧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养神君先说了句:“这屋里不对。”

  ***

  肖芥子一直在看时间。

  本来,就是让陈琮睡个十分八分钟的,到时间之后,她想让他多睡会,没叫他。

  没想到,陈琮自己醒了,只睡了那么会,居然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仿佛睡得很满足。

  他一醒,花猴和神棍也起身了,拎包的拎包,捡刀的捡刀,肖芥子看到陈琮的棍子横在地上,俯身去帮他捡。

  抬头一看,陈琮又走到洞沿边了,还探头往下张望。

  肖芥子又好气又好笑,小跑着过去,一只手去抓他的胳膊,说他:“别站那么近,待会又掉下去。”

  陈琮回头看她,说:“是吗?”

  肖芥子一愣,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脊背上突然窜起一线寒凉。

  她对陈琮太熟了,陈琮从来不用这种眼神看她,他总是笑眯眯的,高兴的时候眼角都能笑出褶儿。

  陈琮没有这种幽深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的手慢慢松开,心跳开始加速,突然问了句:“蒜头几个?”

  陈琮:“啊?”

  肖芥子掉头就跑。

  然而陈琮更快,在她慢慢松手的时候,他好像就防备着了,反手顺势拽住她的胳膊,向着深洞狠狠一甩。

第134章

  肖芥子失声惊叫。

  好在陈琮推她的地方距离那根铁链不远, 她身子刚一悬空,也顾不得什么肩膀疼痛,拼命去抓铁链。好消息是让她抓住了, 坏消息是整个人颤颤悬在铁链中央、那只受伤的胳膊还不太能使得上力。

  变起仓促, 神棍那头听到动静, 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神棍还纳闷地问了句:“你们又干什么?”

  肖芥子顾不上说话, 一颗心狂跳,胸腔里仿佛揣了只惊飞的鸟, 掌心、腋下、后背俱都出汗了, 也不知道是冷汗热汗,总之黏糊糊的。她手上死死抓住, 腰腿运劲、试图用腿勾住铁链借力。

  陈琮不吭声, 四下看看, 起身拖起那根长棍。

  花猴看出不对来了, 惊得语调都变了:“哎, 陈琮!”

  他急奔上来,然而陈琮已经一棍子朝着铁链上打过去了, 肖芥子脑子里嗡响,手上猛一用力, 猱身扬荡,察觉到小腿勾住铁链的同时陡然撒手。

  饶是如此, 棍头还是从她的掌骨缘扫过,这疼的, 半条胳膊登时僵麻, 激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但生死攸关, 别说胳膊只是僵麻, 就算断掉也顾不上了——她咬着牙, 又拿胳膊去绕铁链,反正把自己想成条蛇、拼死也要跟铁链绕在一起。

  这当儿,花猴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搂住陈琮的腰,抱拽得陈琮连退两步,然而没用,陈琮一记后肘击、正撞在花猴脑袋上。

  花猴眼前一黑,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撞塌挤散、轰轰然什么怪声都有,下一秒,整个人自腰后被拽拎起来、然后重重飞撞在一旁的洞壁上。

  神棍惊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上去打也是炮灰,只能结结巴巴跟陈琮喊话:“小……小琮琮,你是不是魇住了?你清醒一下,大家都是朋……朋友啊!”

  陈琮瞥了他一眼,想来是觉得他没威胁,又回头去看肖芥子。

  无视他最好了,神棍赶紧冲到花猴身边。

  花猴被撞得有点懵,眼神勾勾的,还没缓过神来。

  而肖芥子趁着这片刻间隙,已经爬到洞沿了,她整个人半趴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包扎好的肩膀因为用力过猛,又开始渗血了。

  人也真是被逼出来的:之前她因为肩上有伤,没法过链,要靠陈琮和花猴想各种办法拉绳;而今无人帮忙,伤口还更严重些,居然纯靠自己、这么快就爬过来了。

  她朝陈琮身后不远处的地上看。

  那里扔着一根铁簪子。

  是她之前在来路上捡的,因为样子古朴又好看,就高高兴兴揣着了。后来发现,这簪子很可能是从被拖拽的尸体头上掉下来的,顿觉晦气,随手扔掉了。

  原来扔在那了。

  肖芥子仰起头看陈琮,脸上又是泪又是汗,有几缕发丝都黏在了额上:“你是谁?”

  陈琮不答。

  她也没当真指望他答,问完这话,就朝着陈琮猛扑过去,但她扑得很怪,压根没起身,像是一头冲撞向陈琮的小腿。

  陈琮也察觉到她这攻击诡异,略一迟疑,只这刹那功夫,肖芥子已经一手抱住他的小腿,以此为圆心、整个人圆规样滑荡开去,另一只手趁势一捞,将那枚铁簪攥在掌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簪尖谈不上锋锐,但若攻击要害,譬如眼、耳、太阳穴,或者柔软的部位,依然是利器。

  肖芥子手臂微颤:难道她要拿这个对付陈琮?

  念头方起,喉头一紧,暗影兜头罩下。

  是陈琮扼住了她的脖子。

  肖芥子登时呼吸困难,之前在景德镇郊外犯病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盯着陈琮看,看到陈琮脑袋突然一偏、避开一颗激射过来的小石子——她不知道那是神棍卯足了力气、用弹弓发射过来的,也不知道花猴口鼻流血、努力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她只是双目渐渐充血,忽然觉得陈琮整个人都消失了,只剩了一双诡诈的眼,眼神刻毒,好像在咒她去死。

  肖芥子咬牙。

  为什么不是你去死呢?

  她陡然抬手,狠狠将手中的铁簪刺了出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神棍和陈琮都在叫她——

  “小结子!”

  “芥子!”

  ***

  茅草屋这头,比山肠里也好不了多少。

  养神君自说完那句“这屋里不对”之后,猛然睁眼,但他这睁眼有点可怕,一半眼白,一半瞳仁,幽深如目观阴阳二界。

  禄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养神君呼吸急促,一对眼珠子一会看这、一会看那,突然定住,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同时以手前指:“他!他!赶紧把他叫醒!”

  毫不意外,是颜如玉。

  禄爷顾不上细问究竟,大步过去,伸手推了颜如玉几下,大声叫他:“阿玉?阿玉!”

  这一推搡叫嚷动静不小,屋里的人都陆续惊坐起来。

  梁婵是最后醒的,她睡眼惺忪,一睁眼就看到禄爷抬手给了颜如玉两个耳刮子,登时吓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