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48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小琮琮,这个你也拿着,关键时刻好使。”

  陈琮没推辞,一是,没那个气力去客套;二是,他看出来了,神棍拿着这弹弓,好像也没什么用。

  ***

  神棍和花猴忙着查看陈琮伤势的时候,肖芥子本来也想过去的。

  但很奇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紧迫感突然把她给攫住了,紧接着,脑海里四面八方,满是那种嘁嘁喳喳的声音。

  仔细听,这声音是由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而成的,每个声音都紧张、迫切,像在拼命催促。

  ——它们奔着你来了,快走!

  ——别停,你想死在这吗?

  ——赶快,进庙就安全了,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了。

  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听到了姜红烛的声音。

  ——魇神庙里有答案……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永远不死……

  对啊,她这一路是为什么而来,不就是魇神庙吗?怎么忽然停在这了呢?

  她站起身,向着山肠深处走去。

  起初只是在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是兴奋,步子越来越快,感觉身体里的血都沸腾起来,到后来,简直是在飞跑了。

  直到前方陡然出现一堵碎石垒搭成的墙,墙上还有水泥抹的道道。

  怎么回事?山肠里怎么会有墙呢?

  肖芥子愤怒极了,目露凶光,双手攥拳,朝墙上狠狠捶打了两下,发觉不奏效之后,又咬牙用力去推。

  神棍和花猴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肖芥子怒目切齿、各种跟这堵墙较劲,肩膀的伤显然是挣裂开了,血流得一道一道,她也满不在乎。

  花猴心说,完了,这个也疯了。

  有之前被陈琮揍的经历,他怕自己又要无辜挨打,不敢离肖芥子太近,先去看那堵墙,脱口说了句:“这应该是地震的时候,碎石堵死的,砸是砸不开的,要清理一阵子。”

  这墙就是当初姜红烛逃离山肠被堵的地方,那时候陈天海为了把它挖通,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离开魇山的时候,他听说地震把魇神庙的门震塌了,担心石虫子会因此逸出、在山肠里乱窜,所以又把这儿恢复了,还于松垮处抹了点水泥、加固了一道。

  肖芥子闻言回头,先看到神棍,抬手就去揪他的衣领,神棍还以为她要大打出手,吓得头皮发麻,花猴猝不及防,也变了脸色。

  哪知她把神棍往墙前一推:“赶紧,挖开它!”

  只是要挖墙吗?神棍心念一动:肖芥子的疯法,跟陈琮好像不一样。

  揪完了神棍,肖芥子又支使花猴:“你,也过来帮忙,快!”

  花猴莫名其妙,但不把这儿清理出来就去不了魇神庙,是以虽然不情不愿,但也认真拿刀又碰又敲、试图找出拆墙的入手处。

  肖芥子也没闲着,她手指纤长,手掌也瘦薄,更容易伸进石头与石头的接缝处,所以一直在上下摸索,想先拆拔出一块来。

  神棍一边磨洋工,一边偷眼打量肖芥子,冷不丁说了句:“小结子啊,陈琮受伤了,伤口哗哗流血,你不去看看他吗?”

  肖芥子愣了一下,面上有瞬间的恍惚,似乎是在回想“陈琮是谁”,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气,冷冰冰说了句:“一个大男人,流点血、受点伤怕什么,养一养就好了,又不会死。”

  神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会不会冷酷了些?

  不过,她自己肩膀流着血都在拆墙,好像确实也不把受伤当回事。

  神棍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她:“小结子,这墙不好挖啊,要不我们出去多叫点人、搞点装备来?”

  肖芥子一口回绝:“不行,来不及了!”

  她回头看向来路,恨恨说了句:“老东西,连番失手,狗急跳墙了要!”

  花猴听得云里雾中,细想想,止不住心头发瘆,偷偷拿胳膊碰了碰神棍:“沈先生,我怎么觉得她……又是她、又不是她的?”

  ***

  陈琮倚坐在山壁边,将头灯的光调到最小,放在手边照亮。

  伤口倒还好,只要不做大的动作和激烈喘息,就只是隐隐作痛,这个时候,睡一觉最好了,可惜又不敢睡。

  神棍留下的弹弓派上了用场,这弹弓不是高强力的那种,扯拉起来不用费什么劲——大概神棍那力气,也只能用用这种儿童款了。

  陈琮时不时会摸一粒小石子,半消遣半提神地拿弹弓打出去,看石子在空中嗖嗖飞过,忽然觉得,挺像流星划过。

  流星可不就是更大点、飞得更高点的石头吗?拿来许愿也不是不行。

  陈琮有点兴奋,觉得自己这想法真是挺妙的,就是可惜了,身边也没个人,没法分享,听不到人夸他“有想法”。

  他略坐正了些,蓄了会力气,向着稍高处打出一颗。

  飞得真好,又稳又远,瞬间就掠过了那个无底洞,像跨过……嗯,宇宙黑洞。

  这颗给芥子吧,祝她心想事成,在魇神庙里找到治病的法子,这么年轻,整天蹦蹦跳跳的,就该蹦跳到老。

  第二颗打给了爷爷陈天海,这个他找了这么久的、唯一的亲人。这次,会有一个结果吧?希望是好结果。

  第三颗在手中攥了好一会儿,打给了父亲陈孝。虽然他觉得陈孝恢复如常这事基本不可能,但反正也不限次数,到底是父亲,顺带祝愿一个。

  第四颗……

  想不出来了,他的愿望从来都简单,要么,祝店里生意兴隆?

  手边的小石子已经被他乱打完了,他倒转弹弓、用手柄去拨更远处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来路有脚步声、还有絮絮低语的声音。

  又是幻境吗?陈琮这次倒不紧张了,他举高头灯、抬头看来路,头一次觉得这无底洞还真是妙:正好断在中央,他守在这头,可谓是一夫当关了。

  头灯尽头处的黑暗里,依稀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看穿着打扮,跟幻境无关。

  陈琮心头一凛,喝了句:“谁?”

  那两人身形一顿,停了几秒,继续往这头过来。

  不知道是大力喝问还是心跳加速的关系,陈琮的伤口又疼了,他屏气凝神,仔细看过来的两人。

  看着眼熟:男的是个瘦高个子,右眼受了伤,包扎之后,又拿鲜亮的运动发带绷了一道,颇为不伦不类。女的挺漂亮,扎了满头编彩带的辫子,不过一半以上的辫子都松散了。

  陈琮认出来了,居然是竹楼坍塌之后就失踪了的廖扬和晓川!

  他不觉愕然:“你们怎么在这?”

  那两人也看到他了,廖扬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晓川没吭声,俯下身子去撼那条铁链,看情形,也是要爬过来。

  陈琮觉得不对:“你们怎么进来的?”

  不像是经由大灯,难道是从入口?可春焰的人不是不知道入口在哪吗?肖芥子有姜红烛给的提示,短时间内都没能确定位置,这俩怎么就闲庭信步般进来了?

  然而两人都没理她,晓川在廖扬的指点下,已经双手双腿吊扒住铁链、一点点往这头挪蹭了。

  陈琮情急之下,叫了声:“喂!”

  他也顾不上疼痛,咬牙拄着棍子、踉跄了几步过来,半跪下身子,伸手攥住铁链:“别动,不然我不客气了!”

  铁链本就晃晃悠悠,他这一动,晃得更厉害了,晓川没敢再爬,只能抱扒住铁链——因为人是倒吊着的,所以倒仰起头、盯了陈琮一眼。

  眼神幽深,满是怨恨,陈琮被她盯得脊背上直冒凉气。

  廖扬蹲在对面,呲牙一笑,语意不善:“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这条路你家开的?我们千里迢迢过来,本来就是为魇神庙,你总不能霸着道不让走吧。”

  陈琮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他就是直觉不该让:“现在不方便通行,你们晚点再来吧。”

  说着,手上又是微微一晃,只是恫吓,没敢用大力。真把晓川晃下去了,那不成了故意杀人么。

  对峙的静默中,廖扬身后的山肠里、黑暗深处,有个苍老的声音呵呵笑起来。

  “晓川啊,继续爬,他只是吓唬你。杀了你,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你要是手滑,他还会救你呢。”

  “爬你们的,我来和他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话聊不开的。”

  这声音耳熟。

  陈琮的心跳开始加速,这一加速,伤口又牵扯得难受,他吁着气,缩回手托捂在伤口下方,同时盯住廖扬身后。

  晓川轻笑了一声,又开始爬了,铁链叮当,发出极轻微的撞声。

  那人慢慢走过来,背着手、佝偻着腰。他像是故意的,就是不走到光里来,停在距离明暗交界线一两米远的地方,只给陈琮看一个模糊但又熟悉的身形。

  陈天海?

  陈琮惊骇得险些没站住,一声“爷爷”险些就要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又及时刹住了:不对,这人不是他爷爷。

  他尽量平心静气:“你到底是谁?我爷爷呢?”

  既然被叫破,也就没必要故弄玄虚了,陈天海嘿嘿笑着,终于从暗里走出来:“我记得前两天,你给我打电话,‘爷爷’还叫得挺勤的。怎么,现在就不认了?”

  晓川趁此间隙,快扒快爬,从铁链上直窜上来。

  陈琮眼角余光瞥到,犹豫了一下,实在做不到把晓川推下去,但在洞沿边和她揪打,又怕两败俱伤,于是下意识侧身避让。

  铁链咣当作响,廖扬又开始爬了。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顾忌什么了,陈琮心一横:“你不是我爷爷,你只是占了他的身体,是不是?”

  陈天海微笑:“你自己听听,说的这些像话吗?什么叫占了他的身体?借尸还魂吗?你误会了,我就是你爷爷。”

  陈琮喝了句:“放屁!”

  这句话用的力气大了些,他低头猛喘了一阵子,这才发现,晓川上来之后,径直往更深处去了,并没有等廖扬的意思。

  廖扬手长脚长、动作敏捷,爬得比晓川要快,很快也过来了。和晓川一样,他也没停下来等陈天海。

  按理讲,接下来该轮到陈天海过链了。

  陈天海却没有爬铁链的意思,他目送着两人消失,笑呵呵地盘腿坐下。

  这一坐,少不得要伸手去撑地,陈琮只看见陈天海手指上的一枚大钻闪着炫光,脑子里轰然一下。

  他早该想到的,看见陈天海的第一眼他就该想到了:六七十岁的怪老头,这魇山哪还找得出第二个?没错,他就是那个要杀肖芥子的人。

  “就是你要杀芥子的是不是?”

  陈天海愣了一下:“芥子?哦,她叫芥子啊,不过无所谓了……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我,我也是没办法。”

  陈琮冷笑:“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把你的胡话收一收。我就问你,我爷爷呢?”

  陈天海慢慢张开手:“我就是啊,你仔细看看,这身皮,这身肉,我就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