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这里?不是找过了吗?”连翘问道。
陆无咎没说话,只是让她跟着走。
又卖关子!连翘没好气,他长这张嘴有?什么用?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嘴又很毒,他要是个哑巴的?话,她一定没那么讨厌他。
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地面突然坎坷起来,连翘差点被绊了一跤,她赶紧站稳,一低头,却发现绊住她的?竟然是一颗骷髅头。
再往前路一看,不止是一颗骷髅头,地面上?坑坑洼洼之处,都依稀看得见白骨,长长的?一直看不到头。
这画面颇为震撼,连翘一时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陆无咎看了眼那些已经腐朽的?款式不一的?衣服,猜测道:“应该是之前进来过的?人,大半被困死在此处了。”
连翘脑中嗡然一声,这地方死过这么多人,他们会不会也出不去了?而且陆无咎昨晚到底有?多无聊,竟然走了这么远?
她忧心忡忡,陆无咎却依旧往前走,连翘于是也跟上?去。
走过了长长的?白骨人堆,终于,陆无咎停下,眉眼微微凝着,看向石壁。
连翘凑过去一看,发现石壁上?刻了一副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只有?一个背影,长长的?衣摆曳地,手中握着一柄剑,头倨傲地扬着,看向远方。
但眼睛却好似被蒙住,只有?长长的?飘带随风扬起,同她飞扬的?衣摆缠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依旧难掩她的?风姿。
连翘惊讶道:“这样的?风采,这是哪位神或仙,怎么好似没见过她的?画像?”
陆无咎望向那女子手中的?剑,猜测道:“骊姬。”
连翘吃了一惊:“是那个堕神?怎么可?能,不是传说她天性暴虐,弑杀成性么,她怎么会长这样?”
陆无咎指了指那画上?的?剑:“这剑长而窄,轻薄细巧,却带有?倒钩,隐约见得鳞片纹理,正是传闻中骊姬的?配剑——青合。”
连翘不像他是个剑修,不那么了解剑,但她知道骊姬乃是古神遗脉,昆仑神宫最后一任神尊,她的?原身正是一条银龙,传闻中的?配剑也是她的?护心鳞所化,乃是一把无坚不摧,见血封喉的?神兵。
她们家的?藏宝阁也有?过几片上?古流传下来的?龙鳞,连翘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纹理倒还真像龙鳞,这么说,这个看起来清冷出尘的?女子真的?是骊姬了?
这也不能怪连翘震惊,毕竟她从?小就?是听着骊姬的?童谣长大的?,幼时只要一调皮,她爹就?会恐吓她再不回家就?要被堕神抓走了。
骊姬当然不拐小孩,不过她手段可?比这残忍得多。
百年前,神族虽然凋敝,但仍有?数十人存活,被供奉于昆仑神宫。只是这些活下来的?神族因为血脉保持纯净,内部通婚的?缘故,各有?各的?残缺。骊姬是那一代诞生的?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神。不仅健全,她容貌传闻十分昳丽,比起上?古神族来也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她聪明好学,于是当之无愧成为了昆仑神宫的?神尊。
然而继任后,她暴虐的?本性就?流露出来。原来她相较于其他神族不是肢体残缺,而是精神有?异,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发病时见人便杀,甚至连同族也不放过。
时间一久,所有?人苦不堪言,遂联手将她锁于万尺深的?寒潭深处,足足百年。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拦住她,在神祭日当天,被锁住的?骊姬不知怎的?冲破封印,重回神宫。
据说,那一日,骊姬披头散发,手执青合,赤足立于祭台上?,见人便杀。昆仑神宫仅存的?神族几乎被她屠杀殆尽,前去营救的?神侍们也被杀了数千之众。她脚底之下尸山成堆,血流成河,可?谓名副其实?的?尸山血海。
屠戮持续了十日之久,最后据说骊姬是同归于尽,以神魂为作引,以崆峒印为炉,将昆仑神宫百里?之内焚成了焦土。
经此一事后,昆仑神宫覆灭,崆峒印破碎,四大神侍家族亦损失惨重,后来过了数年,四大家族各自分割了一片神宫的领土,才有?了如今的?格局。
骊姬暴虐的事迹在他们这些后辈里?也广为流传,几乎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话本里的骊姬也大多被描绘成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疯女人,如此清冷孤高的骊姬画像,连翘还从?未见过。
“不过,骊姬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翘纳闷。
陆无咎道:“她应该来过。”
连翘回头望了望满地的?尸骨:“你?是说,这个山洞在很久之前就?有?了?久到骊姬那个时候,这些死去的?人也是神宫时代的?人?”
陆无咎道:“不好说,但至少有?一部分是。”
连翘又仔细打量起这山洞来,尤其是石壁上?的?这幅画,越看越觉得画上?的?人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特别是那把剑,竟然连发光的?龙鳞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伸手试图摸了摸,那龙鳞竟然像真的?一样,并且离手的?时候手指微微刺痛,有?血珠滴了下来。
紧接着,那墙壁突然抖了一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剑竟然是真的?!
她早该想到的?,上?古造物非同当今,既然饕餮能化作花纹藏于剑内,这剑自然也可?化作花纹藏于画中。
电光火石间,青合已经破壁而出,裹挟着弑神的?戾气,化作数道剑影,向他们齐刺下来。
连翘眼疾手快,立即弯身躲开?,陆无咎也险险一避,后背紧紧贴到了墙上?。下一道剑光立即又劈了下来,连翘迅速躲闪,整个人快扭成了一根麻绳。
陆无咎如今也没有?法?力,幸好他身法?也颇为灵活,两个人暂时没有?受伤。
连翘被逼得步步后退,踩到了那堆白骨上?,一脚踩到一个被削掉一半的?头盖骨时,她浑身一哆嗦,顿时有?唇亡齿寒之感,这半个头盖骨恐怕就?是这青合的?杰作,而这些人里?也有?相当一部分应该是像他们一样误闯的?人,被碎成了尸块。
连 翘心惊肉跳,纵然她再灵活,也抵挡不住这剑分成数道,齐齐劈砍过来。而且这剑怪得很,刚出鞘时两个人都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专劈她一个人。
难道是想各个击破?一把剑还生出灵识了?
又一次三道剑光一起砍过来的?时候,连翘累得喘不上?气,更?何?况,她还需要提着没系好的?裤子,微微分神了一下,没留意从?右侧还袭来一道剑光,在她发现时,那剑光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她以为要完了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险险拽开?,然后那剑狠狠扎进石壁,铿锵一声,墙面霎时裂了一道长长的?缝。
连翘心有?余悸,若她没躲开?,恐怕被扎穿的?就?是她了。
她拍拍心口,回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人是陆无咎,只见他眉眼一凛,反手祭出他那把穿花饮血剑,然后饕餮便从?沉睡中被唤醒,咆哮着和青合剑缠斗起来——
连翘终于能松一口气,幸好有?饕餮,别看它平时晃着脑袋不着调,关键时候倒也很是中用,威风凛凛,一点也不比青合的?气势弱。
他们两厢缠斗时,连翘突然听见了水滴落的?声音。
奇怪,这山洞里?哪来的?水?连翘四处打量,眼神一低,却看到了地上?不知何?时滴落了几滴血,再往上?看,只见那血是从?陆无咎的?指尖滴下来的?,他的?右臂竟然被划了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连翘挪过去:“你?这手,是替我挡剑的?时候伤的??”
陆无咎抽回手:“不妨事。”
在外头,这伤对他们修士而言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如今他们用不了法?力,便只能硬扛。
连翘奇怪:“你?为什么救我?”
陆无咎没什么情?绪:“还能为什么?你?死了,我也得死。”
呵!果然是这个原因,她就?知道陆无咎没那么好心。
不过,论迹不论心。连翘握住他的?手打算帮他暂时包扎上?,至少不要在她面前继续流血。
这里?没有?合适的?布,她打算从?自己身上?撕一块下来,本来手都已经伸到鹅黄色衣裙下摆了,想了想,又记起陆无咎很爱干净,于是她又掀开?一层,换到里?衣上?,从?下摆撕了一块洁白的?绢布捆在他手臂上?。
捆了三圈,她还解开?了自己发尾系着银铃铛的?红色头绳,用来替他将伤口缠好。
这么整理一番之后,连翘看着陆无咎包扎好的?坠着银铃铛的?右臂很是满意。
陆无咎却很是不满意,瞥了眼那铃铛眉头一皱就?要扯掉。
连翘一把按住:“只有?两根头绳了,你?不要银铃铛,就?得要小蝴蝶!”
陆无咎打量一眼她发梢坠下来的?白玉蝴蝶,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银铃铛,但脸色却不大好看。
“你?就?不能换种头饰,幼不幼稚。”
连翘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要不是现在没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割爱?再说,这可?都是别人送我的?,都是心意。”
陆无咎顿了顿:“别人送的?你?都戴着?”
连翘摸了摸:“我喜欢的?当然戴了。”
言外之意,不喜欢的?碰也不碰。
陆无咎莫名又想起了那根浪费了无数块玉料才雕刻出来的?白玉簪,烦躁地把手抽了出来。
这时,缠斗的?一剑一兽已经分出了胜负。
饕餮一爪子把戾气耗尽的?青合拍到了石壁上?,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再也没动弹过。
饕餮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迅速变回了人形,只见一个总着角的?幼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唇红齿白,抬起袖子一下一下地擦着汗。
连翘颇为满意地夸奖两句:“饕餮,你?最近表现很是不错嘛。”
饕餮哼了一声:“会不会说话,我何?时不好了?”
连翘心情?大好,没跟它计较,反而拍了拍它的?肩:“你?这么厉害,相信将来即便陆无咎接回了那只坏猫,也不会抢了你?的?地位的?。”
饕餮很是受用:“那当然了,它怎么能跟我比!”
“不过。”饕餮转了转眼珠子,“你?是怎么知道那只猫的??”
连翘坏心一笑:“我不但知道,我还给?你?葡萄吃,安慰你?了,你?忘了吗?”
饕餮震惊道:“什么你?给?的?,不是主人给?的?吗?”
“主人?”连翘故意拉长尾音,“哦,忘了和你?说,那天,我和陆无咎其实?换了魂——”
饕餮愣了一下,再仔细回想当天的?场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它就?说主人怎么可?能因为剥葡萄这种小事深更?半夜把它叫醒……
“原来是你?!”
饕餮怒了,不仅使唤它,还故意编造一只莫须有?的?猫来吓唬它,简直太可?恶了,于是它噌地爬起来握着那把青合就?要找连翘算账。
连翘哪里?料到它居然敢拿剑,凶巴巴地命令它停下,饕餮正在气头上?,哪里?又肯放下。
两个人乱作一团,互相扯头花,陆无咎被晾在了一边,他冷冷斥责一声:“好了。”
饕餮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剑。
连翘则理了理衣襟,一副志得气满的?样子。
饕餮又白了她一眼:“神气什么,又不是真的?有?猫,你?以为你?能吓唬得了我?”
连翘本来不想打击它的?,但饕餮语气实?在太惹人厌了,于是她恶狠狠地抖了出来:“怎么没有?,那只猫不是我编的?,我可?看到陆无咎的?札记了,那书都被翻卷边了,说不定陆无咎早就?已经将它养在了外头,每天亲亲抱抱摸摸,你?不知道而已。”
饕餮深受打击,小心地看向陆无咎:“主人,真的?吗?”
陆无咎看了连翘一眼,若有?所思。
连翘赶紧道:“我可?没有?偷看,是那本书自己掉出来的?,不小心被我看见了而已!”
那书分明是放在木盒里?的?。陆无咎没拆穿她,只是淡淡对饕餮道:“蠢得厉害,又不一定带回来,你?急什么?”
饕餮顿时又心花怒放,和一只蠢猫计较什么?它可?是威风凛凛的?神兽,说不定以后这猫还要靠它保护。
于是筋疲力竭的?饕餮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连翘却来了兴趣,凑过去眨了眨眼:“你?竟然真的?在外面养了一只猫?快告诉我,那猫是什么颜色?”
陆无咎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白的?,通体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