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连翘召水为盾,迅速侧身闪避,等她再回神,只见陆无咎已经追上去了。
无色的琉璃烈焰从他脚底迅速铺开,将整座摘星台顶变成了一片火海。
如此纯净的琉璃火,绝不只是大乘期了,底下人?又是一片哗然,这位久负盛名?的太子殿下竟然已经进?阶直渡劫期了!
坐在台上的天虞陆氏二皇子更是噌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前上方。
此时,整座摘星台的草木都被周樗连根拔起,乌云压顶,遮天蔽日。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烈焰燃尽草木,将整个上空都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彤彤,照的人?睁不开眼。
漫天灰尘簌簌飘落,尘埃落定时,周樗如流星般坠落,将摘星台砸得?重重一晃——
待烟尘散去,他冠冕滚落,口中?呕出浓黑之血。
胜负已定,陆无咎随即缓缓落地,凛若秋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四周的人?无不惊骇,连翘却注意?到他玉白的指尖一滴一滴地流着血。
她指了指,天虞的医官这才回神立马诚惶诚恐地提着药箱奔过去,小心翼翼地弯身替他包扎。
这时,人?群骚动?不已,连翘一低头,只见周樗脖子赫然出现了一圈血红的伤痕,看起来脖子和身子完全是拼凑起来的,这下再无可辩驳。
她不禁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到底是怎么对自己的儿子下得?了手的?”
周樗伏此时终于不挣扎了,咳出几口血,许久才出声:“那是我的儿子,我亲手养大的儿子,我又何?尝想杀人?。异于常人?的刑天血脉千百年来一直折磨我们,一旦被发现,必然就是灭族的下场。除了飞升,脱胎换骨,我们别无他法。而我们的头脱落之后,身体?的修为可以迅速提升三重。你也是修士,天资又如此出众,你应当知道这修炼越往后提升一重有多难,也知道每一阶相较于上一阶都是碾压式的修为,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怎能轻易放弃?”
连翘总算明白潇潇为什么断头之后不仅没死,反而比之前更加敏捷了。原来,有失也有得?。
这周樗也是一样?,他渡劫失败时,恰好头颅脱落,身体?的修为意?外进?阶到渡劫期,他不甘就此放弃,于是才借着周静桓的头来继续攫取周家?的天材地宝,以期飞升。
“诡辩而已。”陆无咎眼神淡漠,“说到底,你们不过是忍受不了断头后如活死人?一样?的折磨,又贪恋突然暴涨的修为,所以便以下一代的命为代价来满足贪欲。妄图飞升,脱胎换骨,也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连翘也附和道:“说得?对,你们嘴上说着为了后代,实?际上自己才是残害后代的人?,若是真有骨气,大不了从一开始就此断代,也免得?世世代代折磨下去!但你们却繁衍至今,难道不正是贪恋你们的血脉?代代如此,你们究竟是不舍得?这血脉的加持,还?是想破除血脉,你们当真能分得?清?”
“是又如何??”周樗反唇相讥,“修士虽然有神之血脉,却难以与神躯并肩,你们飞升不了,我们又恰好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用?换做是你们,若是断头后修为能够增加三成,代价是需要夺取别人?的头,你们又愿不愿意?违背良心?”
他扫视一圈,不少人?骤然沉默。
周樗又哂笑:“一个个全是伪君子!你们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大义凛然地审判我?我不过是被发现了,没成功罢了,倘若我当真就此飞升,脱胎换骨,你们难道还?会觉得?刑天遗民的血脉古怪?你们怕不是会将此血脉供奉为神脉,日日感慨自己为何?没有罢!”
这话说得?直白,很多被戳中?心思的修士恼羞成怒:“你莫要以己度人?,若我等是你,恨不得?自行了断才好!”
“对对对。”一群人?齐声附和起来。
这场面着实?虚伪,连翘摸了摸鼻子,又对周樗道:“杀妻杀子,你狼心狗肺,不悔改也就罢了,那地宫之事?呢,你暗地里?借助崆峒印碎片在地宫里?圈养了那么多人?,残害了那么多人?,逼迫让他们乱交,生?出一堆畸胎,这总不该还?有理由吧?”
说罢,陆无咎抬手直接将一条被剖腹的龙甩了出来,把摘星台都震得?晃了一晃。
“那是……龙?”人?群中?有人?惊呼。
“不对,那龙的爪子怎么看起来像人?手人?脚?”
连翘扬了扬下巴:“不是像,就是人?的手脚,这是一条由周家?人?靠圈禁血脉至纯之人?逼他们代代交合万里?挑一生?出来的邪物,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点,没有养出真的龙。”
接二连三的响雷炸开,全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为何?要豢养这等邪物?”
“那就要问周伯父了。”
连翘目光冷然,望向周樗。
周樗此时已近油尽灯枯,闻言,他不仅毫无悔改,反而还?在冷笑:“不错,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们既然已经进?去了,难道就没看到碎片上的预兆?我为何?养龙?自然是为了将来!”
他面容森冷:“那画壁上预示将来会有一位堕神祸世,生?灵涂炭,而那堕神的本体?,正是一条玄色真龙。千百年前的骊姬之祸犹在眼前,神龙之躯,非龙难以抗衡。我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现在,那条最接近真龙的东西也被你们给?杀了,也是你们咎由自取!等到你们被堕神所杀,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
说罢他仰天大笑,笑到抽搐时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来,然后经脉寸断,轰然倒地。
所有人?都被他说得?堕神之事?惊惶失措,骊姬已死,这世间哪还?有龙?而且还?是一条玄色真龙?
一时间鸦雀无声,然后又嘈乱起来,有人?觉得?这周樗是在妖言惑众,有人?觉得?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有的人?觉得?他是故意?挑拨是非,报复所有人?。
连翘和陆无咎却是真真正正进?入过第三块碎片里?,也目睹过预言发生?的。
只不过他们看到的东西有些难以启齿,一时间也不好说出来。
连翘瞄了一眼陆无咎,也不好判断周樗说得?是真是假,于是并没多说什么。
此时,周樗已死,那颗原本属于周静桓的头也从他颈间脱落,骨碌碌滚落,然后迅速腐化,变成了白骨。
连翘不忍细看,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将这颗头包了起来,打算将他和原先的尸身葬在一起,好好入土为安。
姜劭得?知姜离的死讯也难以置信,直到姜离的头从龙腹里?被挖了出来,他才不得?不接受,然后又愤恨地寻找起她的尸身来。
——
盛大的祭典变成了一桩闹剧,整个周家?人?心惶惶。
一片混乱中?,不少弟子逃窜,连翘趁乱迅速去找地宫里?没发现的那枚龙蛋,然而怪异的是,周家?上上下下已经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那颗龙蛋。
难不成,这蛋被人?偷走了?还?是它自己孵出来逃走了?那又是条什么颜色的龙?
联想到周樗死前说的堕神,连翘心头一紧,该不会阴差阳错,冥冥之中?那条据说会荡平三界的真龙就是从这枚蛋里?孵出来的吧?
她惴惴不安,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爹。
她爹亦是眉头紧锁,不过兹事?体?大,正好瞧见这第三块碎片在连翘手里?,连掌门便打算亲自进?去看一看这碎片内的预言。
但是连翘却说不一定能看到,因为她带人?出来时也经过了那面墙,当时她心生?害怕,生?怕那群孩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结果一问才知道,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想来,这墙上的预言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毕竟当时她和陆无咎是一起进?去的,那预言也只出现了一次。
果然,连掌门进?去后那墙上空空如也,后来,晏无双和周见南都试了试,也是一样?。
一直折腾到天黑,这墙也没再出现过东西,众人?这才放弃。
连翘于是把碎片又收了起来。
连掌门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又看见她那口袋里?足足装了三块碎片,顿时一惊:“这一路上找到的三块碎片都在你这里??”
连翘笑眯眯:“是呀,爹爹,我厉害吧?”
连掌门摸了摸她的头,总算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不过。”他又沉吟,“你既说这些碎片是你们和陆无咎一起找到的,如今三块都存在你这里?,他难道就没什么异议?”
此时陆无咎就在对面的花厅里?,连翘赶紧捂住她爹的嘴:“嘘,爹你小声点,千万别和他提!他一直没想起来问我要,要是让他听见了,他回过神来该向我讨要了!”
“……”
连掌门神情微妙,若是一些寻常的法宝,这小子狂妄,不在意?也就罢了。
但这是崆峒印碎片,没有人?会忘记,除非……他是故意?忘的。
连掌门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一桩相仿的事?,那时,他下山历练,刚好遇到了被山贼掳走的月娘,于是救了她,护送她回家?。
一路上他和月娘也是这样?,他面皮薄不好直接送她东西,总是暗暗地给?,月娘却不明白,还?以为他是记性不好,板着脸批评他丢三落四,这么大个人?了连东西都收拾不好,老是落在她那里?。
于是他就真的假装记性不好,把钱袋子都交给?了她管。
如此一来,他一日三餐,甚至买什么东西都需要她在身边,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最终有一次借着酒劲把自己也落在了她房里?之后,他们才终于捅破窗户纸。再后来,就有了连翘。
回想一路的辛酸,连掌门至今记忆犹新。
他摸了摸连翘毛茸茸的头顶,又叹又笑:“我们翘翘也是长?大了。”
连翘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踮起脚尖和他比了比:“当然了,我出来都几个月了,长?高?了……”
她掐住一根小指头凑到她爹面前:“这么长?呢!”
连掌门失笑,即便看出了情愫也没告诉她,毕竟他这傻女?儿心性未定,那小子尽管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心机深沉,太早落到他手里?只怕吃亏的是他宝贝闺女?。
于是他拍拍连翘的肩膀,让她把碎片收好,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之前你在家?一直闹着要的青鸾羽衣我找到了,待会儿叫人?拿给?试试看合不合身。”
“真的?”连翘喜笑颜开,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我随口说的话,爹爹居然还?能记到现在!”
“没大没小,还?不松开!”
连掌门心里?十分受用,抵着拳咳嗽两声才保持住父亲的威严。
连翘哼哼两声才不情愿地松手,很快,连掌门离开后就叫人?将那件华丽的羽衣送来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连翘自然是爱美的,她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拆开。
谁知,将那件衣服一拿起来,她顿时傻眼了。
不是,她怎么觉得?这件青鸾羽衣和她在画壁上看到的那件被脱下来堆在他们脚边的衣裙这么像呢?
第062章 羽衣
换做从前?,得了这么件宝贝,连翘必然要穿着它?在所有人前?晃一遍嘚瑟嘚瑟,但今日却是没什么心情了。
只见她脸色风云变幻,时红时白,然后立马将那?衣服团成一团藏在怀里。
不行,就算这衣服再漂亮,她也不要穿了!
对,藏起来,只要她不穿,不碰,那?壁画就一定不会发生吧?
连翘于?是东找找,西看看,抱着那?青鸾羽衣沉思要藏在哪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连翘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掉了地?。
一回头发现是陆无咎,她更紧张了,不是,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那?壁画该不会马上要成真?了吧?
她立马捡起衣服藏好:“谁鬼鬼祟祟了,我?试衣服呢,你来干什么?”
她背对着,陆无咎看不清,于?是道:“不急,周家的事还需善后,我?来告诉你过两?日再走。”
连翘唔了一声?,催促道:“知道知道,事情多你怎么还不走?”
紧张时,一片青绿的衣角从她怀里漏了出来,陆无咎目光一顿。
“你这件,是青鸾腹羽做的羽衣?”
连翘乍然回头,脸色通红:“你怎么知道?”
“听说过。”陆无咎若无其?事,神色淡然,“不披上试试?”
原来只是听说,连翘又扭过头,心想他?应该是没留意那?幅画上的衣服。
算了算了,他?不知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