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噗噜
秦情想了想,没有打断对方的积极性,而是笑眯眯的接着问道:“像是你上次说的蜂蜜酒?”
“……蜂蜜酒是其中一种,”云楼脸颊微红,耐心解释道:“受欢迎的东西有很多的,不过烈酒确实是本地最畅销的……”
“卖酒的地方好多,和医院的距离好近,”她注意到一个小问题,“没问题吗?”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卖酒——特别是卖烈酒的店铺,大概不会选择在医院特别近的地方。
云楼顿了顿,摇摇头。
“没问题的,”年轻人轻声道,笑容也显出几分落寞的惆怅,“病人不能喝酒确实是常识,不过这里的大夫平时虽然会提醒……但是其实也不会怎么管的。”
“不要总是那么扫兴,大家开心最好了嘛。”
他又额外补充了一句,却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
少女眸光颤动,若有所觉。
“……好,我知道了。”她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温声道,“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
医院这边,因为珊黛早早打过招呼,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比起想象中随处充斥着小孩子的哭闹尖叫,抱怨与哭声交错响起的画面,军医院内部是出乎预料的秩序井然,医院很大,依然是本地特有的灰白色调,病人也不算少,但无论是病人还是医护,都是来去匆匆神情冷漠的样子。
冷淡,麻木,例行公事的工作,一切感情都被压抑到极致,只剩下按部就班的机械行为。
……
脚步停顿一瞬,作为一个外来者,秦情依然保持沉默。
院长室有人接待她,那是个造型稍显邋遢的中年男人,半长的黑发和消瘦细长的身躯,垂下的白大褂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生了双脚的干枯幽灵,院长将桌上名牌刻意摆了摆,连一句敷衍的自我介绍也懒得。
秦情瞥了一眼,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莱利院长。”
“该说的话珊黛之前已经都说的差不多了,你在我这儿挂了个名,可以,这没问题,不过对应的薪资补助我没有,你投诉我也没有。”
莱利院长懒洋洋的比划了一下,瞥了一眼秦情的打扮,又说:“不过衣服倒是有的,军医院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按着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设计准备,不说多好,但肯定比你身上这个沉甸甸的好得多。”
秦情眨眨眼,乖乖接下对方好意:“好的。”然后她顿了顿,给了对方一点冷却的时间,然后才接着又说:“但我今天来不是问您这个的,院长。”
“啊?”莱利慢吞吞地拉长了尾音,看起来依然是没什么兴趣的意思:“不问这个是问什么……我还以为珊黛的拯救世界小游戏也该差不多了,不过算了,你要陪她一起我也不拦着,说吧,要我干嘛?”
“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女孩好脾气的回答,“比如说,本地的水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莱利停顿几秒,看了她一眼。
“你来这儿多久了,三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她说:“不到一周。”
“反应挺快,至少比之前那些个所谓的专家反应的快多了,我还以为你要先去指挥台那边要点预约金再干活呢。”莱利懒洋洋地回道,“珊黛告诉你的?还是你身边跟着的那只小狗说的?”
“年代志写的很清楚,院长。”她温声回复,“还有近十年来本地居民有问题的体检档案报告,除了极少部分是受虫潮的辐射污染,大部分问题严重的相关记录里都提到了水质污染影响。”
莱利动作一顿:“从落地到现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全部的档案报告你都看完了?”
女孩点头,眼神清亮坦荡。
莱利啧了一声,但还是配合着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看起来稍微端正了一点。
“实际上,不止水源,土地,气候,空气,甚至于我们所处的环境本身,被污染的范围比你想象中大很多。”院长抓了抓头发,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情绪,不过不是痛苦,不是愤怒,也不是长久压抑带来的深沉悲哀,而是一种更加消沉的、冷漠的,平静到死寂的麻木。
“大概是十五年前,有人发现了水源污染的问题,坏消息是污染范围是z-29全境,包括当时在用的地下水,无一幸免;所以目前上下两城的所用水源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但净化效果越来越差,能搞到手的最新仪器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保守估计再过个三五年,净水效果和什么都没做也都差不多了。”
“当然,好消息自然也是有的。”
院长调整了一下坐姿,露出个潦草粗糙的假笑。
“当年设计建城铺的摊子够大,毕竟是照着百万人口的基础设计准备的嘛,所以五年前将军就开始不计代价的大规模储存物资了,范围是你能想象到的日常所需的一切,等到全境污染后,这些就会正式投入使用——想想也还行吧,毕竟这里现在总共也不到十万人,大大方方都能用很久呢。”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等着女孩接下来的反应,大部分找到他这儿的人基本都是这个流程,要么是一脸感同身受的悲伤样子,说着我能理解你们的痛苦之类假大空之类的话;再不然就是义愤填膺的指责他的冷淡,要他起来,去努力,去记起自己的职责,然后再去为了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莱利等了几秒,女孩那双浅金色的眼睛依然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耐心问道:“还有别的要补充了吗?比如污染源的具体内容之类的?”
“没了。”院长懒洋洋地回答说,“该说的都说了,污染源的具体研究报告你可以去技术部找,要看实际情况去住院部看,比年代志更详细的记录在将军那里,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了。”
“好,多谢您。”秦情干脆利落的起身准备往外走,莱利没有开口阻拦,静静看着这女孩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这就出去啦?不再和他说点啥啦?
他心里琢磨着,不到半分钟,门口又重新探进来个毛茸茸的脑袋,“对了院长,还有件事情……”
来了……!莱利清清嗓子,外来的好人靠道德绑架他来证明自己是个高尚人士的必要流程终于还是出现了,院长心里想着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想要换点好名声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就这个总想着靠别人证明自己是个好人的过程就很烦人……
然后他就听见女孩飞快地问道:“您之前说有能换的衣服,去哪里领?”
院长:“……去住院部找护士长就行了。”
秦情:“好的,多谢。”
她再次消失在门口,隐约还能听见那只小狗略显迷茫的询问声:“……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么快就谈完了吗?”
“啊,不然呢?”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更诧异些:“现在是有空研究别的时候吗?没空的没空的……正巧住院部那边也是要去的,先去那边,然后我们再转路去技术部找污染源的详细报告。”
莱利在院长室等了一会,只听见了快速离开的脚步声。
他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
片刻后,对面响起了柳德米拉的沉稳声线:“喂?”
莱利开门见山:“你给那个小丫头指路,让她上我这来的?”
“怎么可能,”柳德米拉嗤笑一声,“这小孩到了以后一直都是珊黛负责,我除了让她在你那里挂个名以外,什么都没做呢。”
“所以呢,她去找你了?”柳德米拉又问,“初次见面,感觉怎么样?”
“这才一面呢,前后也不到十五分钟,我能感觉出什么来?”莱利无奈道,“您未免也太高看我了……不过第一印象还算不错,比想象中靠谱……一点点吧。”
“哦,那听起来就还算不错。”将军的语气听起来很淡定,“要是没什么额外的幺蛾子就让她随意吧,情况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索性也是难得有个能让珊黛这么上心的朋友,就当是看在她的份上,别太为难人家小孩。”
“这个我倒是没问题……”莱利院长有些狐疑的反问:“不过您就这么信任那个外来的小姑娘?”
“我信任我的孩子,莱利。”柳德米拉回答说。
“我相信珊黛的选择,所以我相信她真心喜欢的孩子,也一定是个好孩子。”
第108章
秦情出门转路去了住院部,灰白色的建筑物以防护墙单独隔离出了一方独立世界,从楼体狭窄的缝隙之间,能看见一片拟态的浅绿色草丛,几个身着白色防护病服的人慢腾腾地走着,与外面常年低温的环境不同,内部病人穿着显然是更加单薄的夏装,坦然露出了细瘦的手腕和足踝。
“大概是七年前左右,住院部和疗养院划分在一起了,能从这个视角看到的是疗养院的晚期病人, 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
云楼简单介绍了几句,他的目光掠过那几道缝隙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但当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眼底便又自然而然的泛起鲜活笑意, 又道:“我们要去住院部, 那边的防护只是最基础的,也没有单独设立隔离防护墙,温度也和城中一致。”
住院部的护士长代为出面接待了他们, 和之前那位一副疲懒模样的莱利院长不同,名为凡妮莎的护士长是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温柔女性, 她目光简单扫过两位陌生来客, 很亲热的打了招呼。
“该提前说的我都知道了, 就不浪费时间在打招呼上了。”
护士长拍拍秦情的脑袋,脸上流露出几分亲切的喜爱和微妙的怀念,她的视线在女孩身上停驻片刻,然后才缓过神来似的,重又温声笑道:“很久没见过这么健康完整的孩子啦……我先带你去把衣服换了吧,军服都是特制的,这里也没什么能额外照顾你的地方,至少别在这上面委屈了。”
云楼无需额外叮嘱便乖乖在原地站好,没有继续跟过去的意思。凡妮莎看他一眼,微笑道:“别紧张,借走一会,很快就送回来。”
住院部分为数栋大楼,走廊与廊桥相连,形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独立空间,秦情从连廊的窗户往外看,有一些病人在外活动,基本都是穿着同色的病号服,头顶人造光垂射在身上,偶尔会折射出一点金属的特殊色泽。
“你是和珊黛一起回来的吧,”凡妮莎的目光顺着她一起看过去,很平静地与她一起看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普通日常,“本地的相关技术放在中央区也是顶尖的,加上这里环境特殊,会主动要求更换义肢的人很多,你出门时可能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人,不要觉得哪里奇怪。”
“你为什么来,我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
凡妮莎轻声道。
“……更简单的部分我就不多说啦,就目前来说,污染的传播范围确实很广,但是偏偏最初作用在人体上的反应极为温和,过程也缓慢——十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呈现出污染反应都有可能;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军和我们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比起随时到来的虫潮和外界难以控制的极端低温,很多人大概都活不到污染生效的那一天。 ”
秦情看着护士长拿出一套衣服递过来,白色的料子,质感轻盈又保暖,她双手接过衣服却没有立刻急着更换,而是停顿片刻后,才接着之前的话题,追问道:“……但是这个污染物的问题,可能要比虫潮和极寒冻土都要危险?”
凡妮莎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个稍显苦涩的微笑。
“先换衣服,孩子。”她温声安慰道,“你身上这套衣服用了一种特殊的材质,我们接下来要见病人的话,这种东西会催化部分污染的活性——外勤的军人可以靠这种激化反应提前预知部分危险,但是对于这里污染程度较高的病人,只会滋生出不必要的痛苦。”
秦情若有所觉:“……污染物,是活着的?”
凡妮莎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点点头,温声回答:“可以这么理解,孩子。”
“虽然是这么说……但初期也很难警惕起来,有其他更具威胁的天灾影响,就算有些人注意到了问题所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需要提前提防的。”
秦情想了想,似乎能串起来一部分细节:“因为相对而言,初期的污染还算是可以解决的范畴?”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凡妮莎这样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至于解决的办法……我打个比方吧,有的时候你的身体会产生疼痛,有些可以忍受,有些无法忍受,当某些疼痛超出你的阈值时,很多人都会有一个想法:如果疼的不是这个部分就好了。”
或者是让疼痛的地方转移位置,或者是干脆不要局限在这里而是扩散开来,就像牙齿内部的神经痛总是难以忍受,但手臂被针扎几下似乎就好像还可以的样子;人们最初对污染的认知也是一样的。
只是疼痛,一些尚在忍受范围内,所以可以忽略的疼痛。
而当这种疼痛积累到一定极限时,当某些人开始认为这种污染本身也是一种不可忽略的威胁时,突然就有人发现了一件事——
这种因为污染造成的痛苦,虽然无法清除,却可以转移。
因为污染本身是“活着”的。
“……然后,人们便发现,可以舍弃的身体部位原来这么多啊。”
走在明亮干净的玻璃廊桥上,周围温度适宜,空气也清爽,护士长凡妮莎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此时听起来,却莫名让人骨子里生出了一种诡谲而骇人的冷意。
“从手指到小臂,从双脚到双腿,最后是整个的四肢,部分的内脏,直到最后,有些人提出,要不要只保留一部分的脑组织,其余全部都换成机械义体……这样不但可以避免污染造成的疼痛,应对虫潮危机时,也不必再担心自身□□的消亡。”
凡妮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身后的女孩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说:“所以我说了,本地的义肢技术在中央区也是顶尖的。”
秦情沉思片刻:“但就目前来看,这里的情况好像没有变得那么极端……?就像珊黛,虽然换了部分的机械义体,回来后也还是会选择自己的身体不是么? ”
凡妮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女孩过分平静的侧脸,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选择掠过了这个问题:“是,没有走到那一步。”
秦情又问:“但应该不是因为污染得到控制的关系……因为珊黛依然在拼命寻找外援,那么我猜问题应该已经不再是疼痛本身,而是随着污染物的扩散影响,逐渐走到下一步了。”
如果问题太多,那么解决起来自然就要分出轻重缓急,后续的z-29没有坚持大范围使用机械义体,应该也是因为比起□□的疼痛,他们察觉到了另外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凡妮莎说:“确实如此。”
此时她们已经重新走到了住院部的一楼大厅,那里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医护人员的看管下玩耍,云楼隔着玻璃墙站在外面静静观望着,并没有进去打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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