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星星
怎么这天刚亮的,这俩人?像是吵架了?
而旁边的弟子们此时也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敢出声,只敢在彼此间交换眼神。
谢无恙坐姿端直,今日穿着?一袭淡蓝的衣衫,如芝兰玉树般静坐着?,洁白如雪的衣襟领口?一丝不?苟地交叠着?,微风吹过他时,仿佛流速都变慢了,唯有发尾轻晃。
那副眉眼清冷依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磁场,而那向?来?紧抿的嘴角竟是被?人?咬破了,像是静雅澄澈的水墨画里,突兀地混进了一点靡丽的朱砂,一副被?宫主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而她们的宫主,远山黛眉有些压低的不?耐,就差把烦躁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听说,前阵子沈侍宫因惹怒宫主被?打伤,如今身边换了人?,这新侍宫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宫主平日对弟子们都是极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对侍宫倒是一点不?心?疼手软……
弟子们不?敢多看,心?里唏嘘两句,便?挪开目光。
糜月若知道弟子们的想法?,只怕会急得跳起来?,被?欺负的人?明明是她,而她被?咬的地方?着?实难以示人?。
她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胸前某处还在隐隐作痛,视线扫过谢无恙被?咬破皮的唇角,又往下移了移,扫过他喉结处那已经淡到快看不?清的齿痕。
她灵光一闪,眉头微皱,腹诽这人?昨晚突然发癫,该不?会是在报复她之前咬过他喉结的事吧?
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
糜月只恨她咬得轻了,眼不?见心?为静,干脆闭上眼睛修炼打坐。
谢无恙的目光落在糜月身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顾忌着?人?多没有开口?。此行去?弦音宗路途尚远,他静坐了一会儿后,同糜月一样阖起眼默默修炼。
……
弦音宗位处北境和?东洲的交界处,门下弟子有两三千人?,是个中型门派,但传承悠久,加之宗门里有不?少出名的音修。许多宗门在举办重?要宴请时,都会愿意出大价钱的灵石,请弦音宗音修们去?弹奏助兴。
所以弦音宗和?不?少宗门都有交好往来?,当然,烬花宫除外。
曾有一年,糜月过生辰,也想着?请弦音宗的音修来?弹奏热闹热闹,结果请帖送了出去?,好几日都杳无音讯,等她去?追问,人?家?竟回了句,弟子们都外出历练了,宗里没有多余人?手。
弟子们再去?历练,何至于连几个弟子都分派不?出来?,糜月哪里听不?出人?家?是不?想同烬花宫沾染关系,于是直接把弦音宗划进再不?相往来?的名单里。
在遥遥可见弦音宗的山头时,灵舟的速度降了下来?,糜月派了两个弟子前去?送上拜帖,打算先礼后兵。
弟子拿着?糜月的拜帖,御风来?到宗门前交给守门的弟子通传,没过多久,几道身影出现在灵舟下方?。
是弦音宗的几位长老以及弦音宗宗主江禄山。
烬花宫和?弦音宗一向?没什么往来?,糜月便?搬出来?小?时和?江蘅同在无涯学宫的交情,说是来?找江蘅叙旧。
江禄山黑沉着?脸,高声拂袖道:“我儿病重?,不?宜见客,还请烬花宫主回罢!”
病重??
明明大半月前,江蘅离开前的那一晚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回家?探个亲,反而病重?了。
薛紫烟闻言心下一紧,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糜月也压根不?信他的话,装模作样地做惊讶状:“什么?他竟然病了,那我更得去?瞧瞧了,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疗伤丹丸,正好赠与他用。”
“不?必了,我儿正在精心?养病,还望烬花宫主莫要再来?扰!”
江禄山面色不?善地压着?火气,这烬花宫强掳他儿当侍宫的事,在四境都传遍了,如今竟还有脸来?要人?!
糜月见这老头推三阻四,心?里便?已明白江蘅定是被?他给关了起来?,于是偏头朝薛紫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慢慢从众多弟子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撤开。
糜月转而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眉峰微挑,嗓音清脆:“其实我这遭本是想来?找江蘅切磋一番,既然他病重?,不?如就同江宗主讨教讨教?”
说罢,不?等江禄山等人?反应,双手的掌心?各凝出一团散发着?烈焰的烬花虚影,宛如两枚燃烧的火球,一前一后呼啸着?便?朝着?几人?的面门处砸了下去?。
……
弦音宗后山,一座不?起眼的宫殿里。
这里本是江蘅的起居寝殿,如今却宛如一座幽闭昏暗的地牢,日光艰难地透过挤满灰尘的窗户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却也只是让那角落里的凄惨景象越发清晰。
江蘅的手脚被?绳索死死束缚,关节处因长时间的挣扎而被?磨破了皮,露出粉嫩的血肉。他的后背犹如一张被?乱刀划刻的破旧画布,鞭痕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肿起老高,泛着?青紫的淤血,有的则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他额头上已经干掉的冷汗和?凝固的血渍,在脸上混成污浊的痕迹,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江蘅有些浑浑噩噩,不?知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几日了。
他没有想到父亲会这般生气,他满怀欢欣地回来?,想给父亲祝寿,而父亲见他的第一面,直接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江蘅已经习惯被?体罚鞭打的日子,但父亲这一次格外地狠,在打完他后还会命人?给他的伤处涂药,等伤口?结了疤,再继续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新伤叠旧伤,他如今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他在想,要不?要给爹爹服个软,先改口?说他再也不?会回烬花宫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他又在想,他和?薛紫烟说好只回来?两日,如今食言了这么多日,她会不?会担心?自己?或是误以为他变了心?意,又或许……她根本也不?在意他。
恍惚间,屋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江蘅抬起眼,是素日来?给他送饭的弟子。
“少主,这是您今日的饭食……我就搁下了。”
那弟子似是也不?忍见他身为弦音少主如今却落得这等惨状,放下手里的饭碗就要走。
江蘅动了动唇,没出声。
他摇摇脑袋,大概是烧糊涂了,刚才一瞬间,他竟然会幻想来?的人?会是薛紫烟。
“噗通——”
门口?突然传来?有人?倒地的声响,送饭的小?弟子察觉不?妙,方?一回头,还未看清贼人?是谁,身形摇晃了两下,也跟着?一头栽倒在地。
一道淡绿色的毒烟悄然在屋里弥漫开来?,在快要触及到他时,一道身穿玄色劲装的身影飞掠闪现到他面前,将一张防毒面具精准地罩在他的脸上。
江蘅睁大了双眼,有想过他的真命天女会脚踩祥云,身披霞光,如同九天玄女般降落在他面前,但没有想过那个真命天女会是脸戴罗刹防毒面具,脚踩毒烟过来?解救他。
尽管来?人?戴着?面具,江蘅已然从身形和?露出来?的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瞬间认出来?了她是谁,眸光不?敢置信又激动地发亮,嗓音因为干渴和?折磨像被?砂纸磨过的沙哑:“紫烟,你怎么……”
薛紫烟看到遍体鳞伤的少年,呼吸陡然一窒。
在迅速反应过来?后,手中利刃当即斩开束缚他的绳索,把他拉了起来?。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
第67章 这法宝糜月喜欢,对不住……
薛紫烟带着伤痕累累的江蘅,悄无声息地从后?山绕出来,将他送到灵舟上时,江禄山和几位弦音宗长老正和糜月打?得不?可?开交。
江禄山身为?一宗之主,修为?并不?低,连同几位长老也?都是大乘境后?期,却被糜月一个?人单方面的压着打?。
放眼望去,法宝相击发出的莹白光芒,都不?及那赤艳艳地一片火红。
这?还是糜月拿回九瓣烬花后?, 第一次正式同别人打?架过招。
九瓣烬花齐聚,呈现出最强盛完美的姿态,宛若真佛座下的九瓣莲花台,众生法宝在对?上这?勃发的焰芒时,都难免黯然失色。
九片花瓣合则是状似莲花的完整烬花,分则是九团不?熄不?灭的耀目火团,在糜月的操纵下,飞快自?转着朝四周迸射出火焰飞芒,宛如漫天降落的火焰雨。
这?烬花火焰能燃烧万物,哪怕是纹有防御阵法的宝器法衣,在触碰到那一点星火时,立刻就会被烧出一个?大窟窿。
弦音宗众人如同被丢进油锅里的蚂蚁,争相逃窜躲避着漫天火雨。
江禄山看?不?起行事张扬的烬花宫,但又从心里畏惧糜月强横无匹的神相之力和烬花宫的势力,所以在得知江蘅当了?烬花宫的侍宫时,他气到砸桌,但又不?敢去烬花宫要人。
偏偏他寿诞那日,江蘅自?己回来了?,他这?个?当爹的关起门来管教,却没想到烬花宫反而会因此找上门来。
一道烬花火焰擦过江禄山的肩头,险险把他珍爱的长须给燎了?。
他气得涨红了?老脸,遥指着糜月痛骂:“你这?妖女!当真不?知无耻二?字怎么?写!当初强掳走我?儿做侍宫,如今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真当我?弦音宗怕你们?不?成!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江宗主火气怎么?这?么?大,不?过是切磋一番,怎么?还急眼了?,我?宗弟子都在灵舟上未动,你们?以多敌少,还要反过来指责我?欺负人不?成?”
烬花宫弟子未得她下令,仍守在灵舟上未动,唯有糜月一人御风立在半空中?,裙摆如水纹般飘荡,丹唇勾着浅笑,微微上扬的狐狸眼里满是骄矜,和你能奈我?何的盛气凌人。
江禄山被她的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谁家切磋一上来就把神相放出来的?还大有一副要把他山头烧光的架势,明晃晃地打?着切磋的幌子,过来寻衅滋事!
趁着江禄山等人还在和糜月纠缠之际,薛紫烟把江蘅送到灵舟上安顿下来,随后?飞到糜月身边,帮她挡开侧面的袭击,同时低声对?她道。
“宫主,人已经救出来了?,没必要再跟他们?耗下去,我?们?可?以撤了?。”
薛紫烟一想到江蘅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瞥向江禄山的眼神里,藏不?住想刀人的怒意。
但想着他的伤需要及时医治,担心和他们?纠缠下去会再生事端,她强压着怒火,低声劝糜月先行撤离。
糜月打?得正尽兴,同谢无恙双修的这?些日子,她灵脉里的灵力时常保持在充盈胀满的状态,虽然大部?分转换成了?修为?,但仍盈足许多,像装满了?水的杯子,总要倒掉一些,才能盛得更多。
今日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总算将那些过剩的灵力消耗掉了?,随着那些烬花虚影不?要钱似地招呼在江禄山和弦音宗众人头上,糜月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舒畅。
就一个?字,爽。
然而想到她们?这?趟是来要人,又不?是真来要把弦音宗给灭了?的,糜月见好就收,四散在外的烬花虚影飞回她的掌心。
她扬眉道:“今日本?宫主累了?,不?打?了?,改日再来同江宗主切磋。江宗主若是不?服气,也?尽可?来烬花宫讨教,我?随时恭候。”
眼瞧着糜月占着上风,又忽然收手说不?打?了?,江禄山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此时恰有弦音宗弟子过来禀报,看?守江蘅的弟子被人用?毒烟放倒之事。
江禄山这?才反应过来,定是这?妖女出手转移他们?注意力时,趁机又派人潜入宗将江蘅劫走了?,当即大怒:“你这?卑鄙妖女,竟叫人暗地劫走我?儿,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薛紫烟也?被他激怒了?:“你这?老贼才卑鄙无耻,江蘅被你折磨得浑身是伤,还谎称病重,世上竟也?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父亲!”
“我?管教我?儿,天经地义,便是将人打?死了?,又与你何干?!”江禄山横眉竖目地拦在她二?人面前。
弦音宗的音修更擅长辅助作战,并不?擅于直面对?敌。
江禄山自?知不?是糜月的对?手,但今日若真让她们当着他这个宗主的面带走了?江蘅,他们?弦音宗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他心一横,从袖中祭出一件法宝来。
糜月眼看着他拿出一只赤金色的铃铛,铃铛上部?有把手状的环耳,周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凹槽处还镶嵌着几颗剔透的五彩宝石。
看?起来就很值灵石。
“这?摇铃法宝瞧着倒是精致,江宗主真是客气了?,临走还送什么?礼啊,那这?法宝我?就笑纳了?。”
少女笑意盈盈又欠欠的嗓音,让人恨得牙痒。
在江禄山掏出那只赤金摇铃时,弦音宗长老们?都默契地撤远了?,随着江禄山手腕轻晃,金铃内部?的圆珠撞击铃壁发出清脆又厚重的铃音,无形的声波朝着四周层层荡开。
糜月初闻那铃声,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声撞铃声,传入耳中?时却仿佛变成了?婉转悠扬的仙乐,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眼瞧着她被铃声所惑,江禄山趁机出招,在掌法即将袭向她时,一朵烬花虚影显现在糜月的身前,先主人一步,及时挡住了?他的袭击。
糜月陡然清醒过来,这?铃铛竟然能惑人神识,她刚才居然走神了?,再一看?旁边的薛紫烟,同样是双眼目露迷离,被那铃声所惑的模样。
她继而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烬花虚影,随着残缺的花瓣找回,她的烬花仿佛觉醒了?些许自?我?的意识,竟然在她面对?危险时,能自?主从灵府里飘出来,为?她抵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