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识时务者为俊杰。
江载月格外从心地主动打开了镜山山道,热情道。
“甘长老,请进!你顺着山道,就能走进镜山了。”
然而这一次,看着铺设到自己面前的山道,甘流生却没有了真正走上去的意思。
“你刚刚,对我的神魂做了什么?”
记仇有意思吗?
江载月心里骂骂咧咧着,只能痛下决心。
如果甘流生真的对她动手,即便她有百般不愿,也只能将宗主留给她保命用的腕足用在这里了。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容也冷淡几分。
“就许甘长老的魂魄对我动手,我就不能对甘长老的神魂出手吗?”
甘流生如同黑色宝石一般流动着艳丽色泽的眼睛,久久地望着她,如同是一个怪物,发现了一个比它更奇怪的怪物。
“自然可以。你可以吞噬掉我的魂魄,也可以把它重新拆分成别的海色……但是……”
怪物脸上流露出了由心发出的疑惑之色。
“你刚刚对我的神魂做了什么,才会让它,死在了我的海域里?”
江载月不太理解甘长老的神魂与它本体的联系,却不妨碍她一秒就理解了甘流生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
精神值降到零,对精神值本体意味着什么?
江载月从前以为精神值降为零的人,只能是一个死人。
然而她在镜山里看到的精神值为零的吴长老,虽然确实是与曾经的吴师叔不同的怪物,但从某种角度而言,那样的吴师叔确实还算是活着。
所以,精神值降到零,意味着精神值本体将变成一个与人彻底不同,完全遵循着自己一套逻辑形式的精神病异类吗?
可是,刚刚和她对峙的甘流生魂魄,原本就是一个拥有着自己一套行事逻辑的异类,精神值变为零后,它再也没有了与她对抗的能力。
对甘流生本体而言,那样的魂魄算是死了?
江载月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却不妨碍她半真半假道。
“甘长老的神魂,应该是受到了我的异魔影响。”
“你的异魔,是什么?”
看着甘流生忌惮得问出这句话后,都没敢踏上它心心念念镜山山道的样子,江载月感觉她好像找到了一个能吓退它的办法。
“我的异魔如此明显,甘长老难道还没有猜到它是什么吗?”
甘流生脸上流淌出打破了空灵面具一般的细微疑惑之色,仔细看着江载月的面孔,它像是终于理解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也是和宗主一样,降临于世间的天魔。”
如同确定了自己处于食物链等级下层的怪物,甘流生不再直视江载月,它微微低下头,轻声道。
“我明白了,镜山是你选中的食物,那我不会再踏足镜山了。”
甘流生顿了顿,方才继续问道。
“你依然喜欢我的这份海色,那你愿意接纳我融入你的海域之中吗?”
不是,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江载月原本只是想借着甘流生的脑补,最好能让它自己乖乖离开,却没想到它一通脑补之下,不知道给她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天魔这个身份,她假扮祝烛星的同族多了,也不是不可以勉强认下来,可是那句“融入海域”这是什么玩意儿?
祝烛星有这种能力吗?
她如果回答得不对,会不会被甘流生看出什么破绽,从而又生出要和她交手的想法?
许多个念头在一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瞬间之后江载月又很快镇定下来。
无论甘流生是否会看破她的这层虎皮,她都有着应付它的底气。
第114章 诺言
至于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江载月设想了一下,如果是祝烛星面对甘流生的这个问题,他会怎么回答。
少女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雪白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像是一层覆盖上人形, 完美无缺的面具。
她微微侧了侧头, 浅淡的瞳眸如同某种冰凉剔透的,倒映不出任何活物存在的珠子。
“让我——吃了你?”
甘流生身上原本平缓流动的色彩陡然一滞, 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下一刻, 所有艳丽色泽就如同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般, 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海域里。
江载月静静盯着那片已经凝固的海域许久,方才终于确定——
甘流生,跑了?
果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宗主非人感强烈的时候特别吓人。
她这不过是学习了宗主的三分神韵,就能够把一个长老在三秒内吓跑。宗主这得是给甘长老留下了多么不可磨灭的阴影啊。
不过想了想她目前为止知道的宗主的赫赫战绩, 江载月又觉得甘流生还是挺顽强的, 哪怕是知道亲眼见过宗主掀起的腥风血雨,它也还是敢在宗主没有飞升前对其他长老下手。这要是等宗主飞升了,观星宗内岂不是真的要变成紧张恐怖的精神病院大逃杀战地?
一想到这里, 江载月心中的紧迫感又多了几分, 她控制着透明触手, 快速将海域中的银白海色吞噬干净。
而等她真正吞掉了这小半神魂,原本凝固而辽阔的广大海域,就如同是一场过于真实而绮丽的幻境,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又回到了无事庙中,易无事还保持着原本跪坐在地的姿势, 就像是一具失去了所有反抗力气的傀儡。
不过他跪坐的腿与地面交接处又生长出了一层层厚实的黑白藤壶,那些藤壶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往上生长,就像是……想要长出一层坚硬的壳,将易无事完全包裹起来。
“你庙里的甘流生神魂,被我吃了。”
江载月没有太多情绪地直接道。
而她的这句话,终于唤醒了易无事最后为数不多的理智。
“你……吃了?”
他花了许久,才终于艰难地理解了江载月话语中的意思。
“你……把它吃了?!!”
像是身体中陡然被注入了一重活力,易无事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孔此刻激动得像是恨不得能把她生吃了。
“你知道没有了海色生衣,所有的雕像,连我的异魔都随时可能会失控吗?!”
江载月冷笑了一声,对着易无事狰狞得可怕的面容,她冰冷道。
“第一,你那些雕像上的海色生衣,不是我脱的,是甘流生的神魂一件件收走的。如果我没有进入无事庙,你的那些雕像,还有你自己早就变成了他的傀儡。”
“第二,易无事,你难道以为你现在就没有失控吗?如果不是你的异魔失控,那些雕像也不可能随意就生长成活人的样子,如果你觉得那些雕像里长出来的是和他们本体一模一样,能比他们本体活得更好的活人,那你怎么不乖乖去死,正好把庙主的位置让给你的雕像?”
如果在蓝星,江载月肯定不会选择用这种刺激性的语言,逼迫一个病人清醒过来。
然而这里是修真界,病情越严重的患者越可能造成恐怖危害的修真界,如果不是心中还守着最后一丝的道德界限,江载月简直都想要让透明触手啃一下易无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宗主会那么喜欢用吞噬的手段对付异魔了,这样或许真的是最直接了当的方法。
易无事惧怕死亡,也因此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不会选择通向死亡的那一条。
男人动了动嘴唇,似乎安静了一点,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你要,做什么?”
江载月道,“把所有的血肉种子,都集中到这里。”
易无事费尽全部力气,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控制不了,很多……它们,在跑……”
江载月深吸一口气,“把你能控制的召集过来。”
所有的黑白藤壶,如同不情不愿一般的,将寄居在其中的血肉种子一点点吐出。
鲜红血肉与墨黑色的长发如同被强行赶出壳中的寄居蟹,它们逐渐被汇聚黑红交杂的一团“活物”,而这团活物中,又发出似人似鬼的隐隐哭泣哀嚎之声。
仅仅是听到那阵哭嚎声音,都会让世间最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江载月逼迫着自己移开眼。
至于那些已经开始逃跑的——
她转过身,看向了她身后的许多条黑色腕足。
宗主还是如此安静,安静得……有时甚至让她忘记了,祂也是她需要清理的还生像中的一员。
“宗主,你能把逃出去的那些雕像,抓回来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一声,“好。”
有一瞬间,江载月甚至有些理解了易庙主的执念。
由一缕魂魄长出的“还生像”,拥有活人的情绪,活人的血肉,又能依据活人的思维做事,他们为什么不能称之为活人呢?
她信不过那些逃跑的还生像,却相信同样是还生像的宗主,这何尝不是一种矛盾?
她鼓起勇气问道,“宗主,你想要进入镜山吗?”
冰凉如柱的黑色腕足轻轻缠上她的手腕,“……里面……有食物……不去……要,陪你……”
江载月循循善诱道,“什么食物?宗主知道食物在哪里吗?”
“……食物……香……要忍住……”
如同是比本能更深刻的某种渴望压过了所有的一切,黑色腕足轻轻摸索着少女手腕的柔软肌肤,一次一句再度坚定地重复道。
“我要……陪你……一直,保护你……”
透明触手也轻轻缠绕住那条黑色腕足。
少女垂下眼眸,不敢再多看那条黑色腕足一眼。
“……宗主,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你……”
她原本想要问“宗主能原谅她吗”这类的蠢话,然而转念一想,如果换做被伤害的是她自己,她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么宽宏大量。
就没有必要捅了别人一刀,还让别人宽恕她了。
上一篇:我的宿敌不可能就这样死掉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