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接下来她图穷匕见,握着雪白腕足诚恳道,“仙人,连方师兄都可能有师尊了,如果您不嫌弃我的天资愚笨,可以收我为弟子吗?我知道您定是宗内哪位不愿显露声名的长老,我拜入您门下后,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您招惹麻烦。”
江载月说完后,其实心里也打着鼓。她早就怀疑祝烛星是与宗门通道有关,或者说看守宗门秘境的长老,只是无论在宗规,还是从旁人口中,她都打听不出与祝烛星这个名字有关的过多信息,这位祝长老或许并不希望过多人打扰他如今的状态。
所以江载月其实也是在试探,她想试探一下这位对她格外纵容的祝长老,容忍她的底线到底在何处,如果能直接从他身上得到出宗门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没有让她的白日梦持续太久,祝烛星温柔缓声道。
“如果你真的想拜入宗主门下,我可以帮你。”
得到这个退而求其次的结果,江载月虽然不算十足的满意,但也振作了几分。
“仙人,我需要做什么?”
祝烛星平静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会告诉你,宗主的去向,你可以呆在他的身边修炼。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你再向他拜师,他会收你入门。”
江载月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叫“等到宗主清醒的时候”,难不成宗主现在是不清醒的?
江载月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但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脑子有些糊涂的老者形象。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抱着大不了当一回护工的决心,快速地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仙人,那我应该去哪里找宗主呢?”
“跟我来。”
没有给她反悔的时间,雪白腕足将她的腰身裹起,江载月被带上了天穹,她重新出现在了熟悉的一望无际的大片沙地之上,远处大大小小的沙丘依然如同在不断旋转的星辰,江载月看得久了,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恶心与眩晕。
就像,她看到的根本不是沙丘,沙丘之下,是某种活着的,具有旺盛奇异生命力的怪物……
绵密的沙子如同沼泽般吞没了她,当她恢复了清醒意识时,江载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赤红岩浆流动的大地上。
不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血红岩浆,如同浩瀚无际的火焰汪洋,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扑面而来的恐怖的热度,仿佛能轻而易举将活物全部卷没吞噬。
江载月此时只有一个念头:祝烛星真的是送她来找宗主,而不是送她直接进火葬场焚尸炉吗?
但是远远的,她看见了一道人影。
那人如同从朦胧的雾气中穿梭而来般,轮廓朦胧得难以看清,气息沉冷如海,如同黑色礁石般默立于岩浆火海边。
江载月精神大振,她避过沿路的细小浆流,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过去。
等到她走到男人近前,江载月才发现,这位存在于传闻中的宗主,非但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老迈,反而可以说是极其年轻。
男人的衣袍漆黑,眉眼冰冷锋锐得让人想起高山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气势凛冽得又像是天穹之上遥不可及的冰冷星辰。
如果单凭样貌,这人的姿容甚至还在她以为已经无可超越的姬明乾之上。
但是姬明乾教给了她一个可怕的道理——越好看的男人,越有可能是个神经病。
她谨慎地试图查看男人的精神健康值。
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数字,但是那数字与她之间,如同隔着一层白雾般朦胧,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等江载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快要将脸贴到了男人脸上。
她连忙缩回了头,站直了身体,然而等她想为这么冒犯的举动开口和宗主解释的时候,却发现男人由始到终对她的举动都没有半点反应。
就像是,他根本看不见她一样。
“宗主,宗主……”
她轻轻喊了几声,果然没有等到那人的半点回应。
他仍然保持着凝望那片岩浆汪洋的姿态,如同一块静默伫立的礁石,又像是一座没有生机的沉默雕像。
江载月似乎有些理解祝烛星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了。
应该是要等到宗主从这样入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才能和他正常交流。
那么在此之前,就像祝仙人叮嘱她说的那样,她只要在宗主身边专心修炼就好了?
虽然不太明白祝烛星让她这么做的原理,但这些日子在观星宗的经历,已经让她深深明白了遵守那些看似奇怪但十分有必要的规则的重要性。
在这位宗主身边,似乎连炙热的岩浆与空气都变得并不十分滚烫,江载月找了个他身边不太远的位置,盘腿闭目坐下,试图和以前一样进入修炼的状态。
但是她闭上眼没多久,就感觉到自己原本若有似无的气感,到了这里就如同感应不良一样,根本感觉不到多少灵气的存在。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她难以感应灵气,江载月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憋闷了几分。
实在不行,要不她先回去休息,顺便和祝烛星反馈一下这里空气质量不太好的问题吧……
江载月从心地睁开眼,但她睁开的瞬间,心脏陡然停跳了一拍——
一张苍白无瑕的脸,近距离地停在她的面前。
原本应该注视着岩浆的宗主,此刻俯身贴近她的面孔,漆黑无光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她。
第24章 投喂
“……宗主?”
在她这道轻轻的呼唤声中, 男人似乎并没有过多反应,但是她支在地上的手似乎被什么柔韧而冰凉的东西一圈圈紧紧缠上。
这种触感与往日祝烛星的腕足缠住她手腕的力道极像,却比祝烛星多出了几分如同抓住猎物般的果决和坚定。
她低下头一看, 男人脚下蔓延开的无数条黑色如水蛇般的腕足,已经将她的两只手都牢牢捆住, 而这些腕足还有继续朝她身上覆盖的趋势。
江载月的心往下一沉, 她可不敢赌这位宗主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到底能做出什么事。
言语没办法劝动他, 祝烛星也迟迟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下, 她唯一能动用的似乎也只有压箱底的杀手锏——扣或者加精神值。
如果是给男人加精神值, 鬼知道要加多少点,他才能神智清醒。
可如果是扣他的精神值,在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反而可能让他进入更加敌我不分的发疯状态。
在这样两难的抉择之间,江载月突然感觉到一阵酸酸麻麻的触感, 从她自己的透明触手蔓延开来。
在她没有主动伸出触手的情况下, 那黑色腕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抓住了她的透明触手。
更可怕的是,抓住她的触手后, 黑色腕足还轻轻揉捏摩挲地翻遍她的触手前后。
对于这幕场景, 江载月只能想到一个比喻, 像在给烤章鱼腿抹烧烤的调料。
而在抹完后,他还慢慢俯下身,面孔离她的触手越来越近。
江载月脑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神经病不会要吃了她的道肢吧?
虽然一直以来她对这玩意儿都没有多少感情,可这也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生吃掉她身体的一部分啊!
这下她完全不再犹豫, 一狠心直接扣了他十五点精神值,付出的代价则是原本已经逐渐减弱了扣精神值后遗症的她自己,此刻都感觉到眼前再度出现了无数层模糊的重影与幻觉。
然而缠住她双手的黑色腕足,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甚至没有半点颤动的迹象。
但是男人动了。
他抬头看向她,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如同深海中暗流涌动的低沉回响,苍白冰冷的俊美面容上,漆黑的眼眸透着一种江载月读不懂的专注。
他没有敌意。
明明完全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江载月却奇异地读懂了他声音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难道现在的宗主还能够沟通?
江载月试图和他交流。
“宗主,您可以先放开我吗?”
然而这一次,他仿佛又听不懂她的话一样,不仅缠住她的腕足没有松开的迹象,目光还转向了另一边。
江载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如同无边无际汪洋的浆流,与之前相比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但是下一刻,金红灼目的岩浆海之中,陡然跃出了一条如同巨蟒般十数米长,鳞片炸开后的身体上无数蠕动伸缩的巨口裂缝,头部畸形森然的白骨交缠成密密麻麻雪白尖刺的怪物。
江载月的脑子空白了一瞬:虽然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怪物长得都很不科学,但是这已经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完全是噩梦片段拼凑都长不出的抽象长相了吧!
庞然怪物的阴影笼罩冲击而下,宗主举起的,之前在她眼中十分恐怖,此刻与这头白骨海怪相比,简直微弱纤细得不起眼的黑色腕足,甚至可以称得上慢腾腾而毫无威胁力地朝海怪挥去。
其对比之惨烈,让江载月甚至忍不住下意识闭上眼。
柔软而严实的黑影陡然包裹着她的身体,空中传来格外刺耳的,如同巨大活物碰撞碎裂的恐怖声响。
漫天的血水溅射落下,江载月抬起眼,只来得及看到那条不久前扑腾而出的巨大怪物,此刻四分五裂的残破尸骨重新坠落回了火海之中,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只有周围落下的腥热血水,才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着宗主重新缩回的那条黑色腕足,江载月深刻地意识到了,宗主可能确实对她没有什么敌意,不然现在躺在海里的,应该是她自己了。
再看着仍然笼罩在自己身上,如同巨伞般帮她遮挡了刚刚血水洒下的无数条黑色腕足,她想要开口道谢,一条黑色腕足就举着一片还散发着滚烫气息的雪白肉片,递到了她的嘴边。
如果刚刚那怪物算鱼的话,这到底算是生鱼片,还是熟鱼肉?
江载月脑中出现了一个冷笑话。
虽然白骨海怪的样子很恐怖,但它身上掉下的这块肉散确实散发出让人食欲大开的焦香烤鱼气息,她原本紧绷的身体此时慢慢放松了下来,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饥饿。
但碍于这种怪物不在她的家常食谱上,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还是准备找一个委婉的理由拒绝。
“多谢宗主,但是我现在还不太饿……”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从她袖袍里笔直探出的透明触手,就完全违背了她本人的意愿般,已经迫不及待地朝雪白肉片凑近,激动程度甚至比之前吃清心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载月气得很想当场骂上一句:这群狗玩意,她平时有饿着它们吗?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平时好像真的只把这些透明触手当成不属于身体的异物,努力压制住这些触须对于灵庄的肥料,祝烛星的清心丹这类古怪食物的进食需求……
没来得及再思索,雪白肉片就仿佛融化在了她的身体存在的另一个胃里,透明触须高兴得如同海草般飘荡着,江载月再一次感觉到了比吃下清心丹更强烈的,从身体到神魂都格外暖洋洋而充实的餍足感。
她的触须掏出了随身的铜镜,江载月低头一看,原本的精神值还是95,然而此刻,那吃了清心丹后多出的另一个数字1,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格外模糊,有些看不清的数字。
搁这给她叠buff呢?
江载月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她也不可能拿这事关自身的隐秘去询问别人,只能决定出去之后再多做尝试。
而当她回过神,看着面前黑色腕足又递出的怪物肉片时,她的眼角一抽,语气异常坚定道。
“宗主,我真的不能吃了!”
这一次,她的意志力坚定地控制着透明触须一点点退回袖袍中。
但是当黑色腕足松开手,雪白肉片掉落在她手上,再度散发出让她的每个细胞都为之垂涎的喷香气息时,她沉痛地下了决定:就吃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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