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然而方石投没有站起,还是执拗地跪着。
“师尊,可是即便江师妹有可以离开白竹阁的法器,可是卢阁主如果包藏祸心,以有心算无意,在江师妹动手前就暗算了她,江师妹如今的情形不是更加危急吗?”
庄长老没有回话,他站在了灵池边缘,凝视着那些在灵池中漂浮沉荡的五行三通树。
“卢容衍没有那么蠢,他不会敢对江载月直接动手。”
方石投不理解庄长老的意思,也不明白师尊在提到师妹的时候,若有似无透出的那丝忌惮之色。
“师尊,可是师妹,师妹只是一个灵气刚刚入体的弟子……卢阁主,为何不敢直接对她动手呢?”
江载月立刻看向庄长老,刚刚方石投问出的问题,也正好是她想问的。
庄长老冷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怕死得很,连一点违反宗规的东西,他都不敢沾手,生怕引起宗主的注意。更何况你的江师妹,说不定真的和宗主有什么联系,如果卢容衍真的敢对她动手,引起了宗主注意,或许还是一桩好事……”
方石投大吃一惊,江载月也大吃一惊,庄长老是怎么看出她认识宗主的?
“师尊,师妹怎么可能和宗主扯上联系?”
庄长老冷淡道。
“这倒只是我的猜测。我第一次见卢容衍如此费尽心思对待白竹阁以外的弟子,而那个弟子对他的异魔无动于衷,也不受我的异魔影响,还拿到了……”
庄曲霄突兀地中断了话语,江载月猜庄长老应该是想说她拿到了吴长老的镜灯,只是这件事情还不方便透露出去。
方石投这时候却有些急了。
“师尊,万一卢阁主真的对师妹心怀不轨,趁师妹不备暗中下手……”
“卢容衍这种无利不起早,又贪生怕死的性子,不可能对宗主相关之人行险。”
见方石投还要再说,庄长老却似乎已经丧失了耐心,不想与他再多费口舌,直接将他赶出了灵池房。
“你要是真的这么闲着无事,就去把灵田里的土再翻一遍,找找还有没有遗漏的异魔。”
庄长老接下来专心待在灵池房里,照料他的五行三通树。
眼见从庄长老这里得不到太多讯息,江载月让宗主带她离开。
她认真思索着刚刚从庄长老那里得到的信息。
五行三通树内部长出了白笋,庄长老怀疑与卢阁主有关,但是不敢贸然进入白竹阁内寻找卢阁主。
卢阁主曾经收过的弟子里没有一个能活到五十岁的,还都是自杀而亡,却躲过了宗主对于违反宗规的长老的清剿,这也说明了卢阁主绝对不像是他表面上表现出的仁善温和,或者说他杀死弟子的手段都是隐匿而且难以在明面上发现的。
庄长老之前让她去白竹阁密库里拿送出灵虫骨巢的报酬,是不是也抱着钓鱼执法,想要用她这个鱼饵引动卢阁主对他动手,乃至让宗主注意并出手除掉卢阁主的心思?
那么在这层举动下,庄长老是否也抱着试探宗主如今的神智是否清明的心思?
想到这一点,在她心中原本沉默寡言的庄长老,都蒙上了一层格外灰暗的阴翳。
不过她比庄长老还多掌握了一条信息——那就是不久前宗主打破了镜山,镜山里有部分弱小异魔逃到了宗内。
那么庄长老灵庄里五行三通树上发生的那些异变,说不定还真的不是卢阁主一手主导的……
江载月这么想着,抱着在镜山里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无论是谁,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的想法,她陡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到镜山内的白竹阁里一探究竟的想法。
在她不在的情况下,卢阁主说不定也会像庄长老一样,透出一些她不知道的情况,等她离开镜山之后,她还能多做些防备。
江载月直接拍了拍宗主的黑色腕足,“宗主,现在可以送我去白竹阁的竹楼里吗?”
宗主有些许迟疑,但感觉到少女转身投来的目光,男人缓慢地,不太确定道。
“路,还有点,乱。可能,到附近。”
到附近也就到附近吧。
江载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黑色腕足将她抬起,没过多久,江载月站定脚步,环视周围一圈。
不是,宗主这是把她送哪来了?
这还是观星宗吗?
也不能怪她产生这样的疑惑,周围漆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甚至像是一处能吞噬光线的黑洞。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镜灯,镜灯中陡然散发出了微弱的光亮,能让她清晰看见周围的事物。
江载月警惕地站在原地不动,过了片刻才终于确定,她应该是被送到了一处极为宽敞的洞穴里。
巨大宽敞的洞穴长廊,像一个弯弯曲曲的迷宫,漆黑的洞壁上出现无数个洞口,又通往无数个洞穴。而无论是洞穴的宽度还是高度,都不像是供人走的。
地面陡然传来一阵震颤,一只只肥硕的巨大家禽,陡然从无数个洞口鱼贯而出,像是被同一个目标呼唤一般,涌向了另一处的洞口。
果然,她这是被宗主送到炼器阁旁边,断崖上方家禽居住的洞口里面来了。
跟着这群家禽跑动的方向,她应该就能找到洞穴的出口。
担心下次被直接送到灵虫骨巢窝里,江载月已经不太敢信任宗主的找路能力,她直接抓住身边的一条黑色腕足,“宗主,能不能带我跟上它们?”
“好。”
无数条黑色腕足将她轻轻托抱起来,江载月感觉自己就像坐上了一个柔软的躺椅,她提着镜灯,跟着家禽们奔跑的方向,原本抱着估计一会儿就能出去的乐观想法。
但是家禽跑动的时间越久,周围的气息越发森冷幽寂,江载月就越发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些家禽,好像不是朝洞穴外跑的。
难道是灵虫骨巢里的灵虫准备开餐了?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江载月没有喊停,她刚好也想看一下她交给卢阁主的灵虫如今的现状。
过了许久,家禽终于停下奔跑的姿态,它们争先恐后地挤在一个洞口前,每一个都想要最先进入这个洞口。
江载月穿过这些家禽的幻影,将镜灯微微提起,往洞口里面一照。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问题。
一个与她曾经见过的灵虫骨巢类似,只是比灵虫骨巢,比这些巨大家禽还要大得多的惨白骨球,牢牢挤占在这处洞穴里。
只是与灵虫骨巢孔洞进出着的虫子不同,这一颗骨巢之中,密密麻麻的孔洞里钻出的是一条条连在一起的白竹,无数白竹从孔洞里长出,一条白竹节上又会长出无数条白竹节,像一颗颗过于膨胀而巨大的根茎,根茎上又蔓延出无限的分枝。
而她现在所能看到的,仅仅是这个骨巢的一部分。
江载月脑中陡然生出了一个震撼的念头——
该不会整个白竹阁里的白竹,都是从这个骨巢里生出来的吧?
挤入洞穴中的家禽们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它们费尽全身力气地挤入这些白竹节中,挤入留有空隙的孔洞之中,然后孔洞里面,传来了虫子蠕动,咀嚼血肉般的声音。
江载月突然觉得这一幕,像是一个完整的生态链。
这些家禽的血肉养育着骨巢里的灵虫,而灵虫又养育着这些白竹,可是白竹,又孕养着什么呢?
她脑海中朦朦胧胧地生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了白竹节中,隐约发出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那股声响只是虫子摩擦的声音,然而在静谧的洞穴中,她用灵力覆上自己的耳朵,沉下心来一听,竟然感觉到那股细弱的声响,是由无数尖锐的叫声与咒骂之音组成的。
“……废物……”
“卢容衍……这个废物……”
“当初就不该……留下他……”
“这些……蠢物的肉……恶心”
“……吃够了……吃够了!”
“宗主……不能让……宗主……”
听到那如同禁忌般的字眼,所有声音似乎都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中。
但很快,比先前更为尖锐又激烈得多的无数道声音,又仿佛海浪要覆灭一道焰火般汹涌响起。
“他不在!他不在了!”
“一百二十七年,他都没出现过了!”
“死了!嘻嘻……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死!疯了!是疯了!”
像是无数道在只能在阴影里鬼鬼祟祟,交头接耳谈论的声响,最后这些细碎而尖锐的声响只汇聚成两道声音。
“血食!血食!”
“活人!活人!”
而在这道声音后,原本安静的骨巢之中,陡然爆发出无数条尖锐的白竹,它们如同轻易戳破一个豆腐般,扎穿着周围的洞穴与坚硬墙壁。
江载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无数黑色腕足将她牢牢裹起,等她的意识恢复清醒时,她发现她已经跟着那些白竹被送到了地上,而且还是炼器阁里的房间。
无数尖锐的白竹如同钉子般贯穿墙壁,恶狠狠扎向房间内的每一处,房间砖墙撞裂出无数条裂缝,柜架上摆放的物品轰然碎裂。
然而房间的主人,白布蒙着眼的盲眼男人,就如同毫无所觉般端坐在书案边,一笔一画地认真写着什么。
而那些肆意生长的白竹,如同顽劣作乱的孩童,难以忍受大人的忽视,最后轰然撞翻卢容衍的书案,仅差一线就彻底贯穿了卢容衍的胸膛,
卢容衍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他轻叹一口气,将刚刚还在书写的书卷收入怀中,语气一如与白竹阁弟子交谈的温和。
“今日的血食还不够吗?”
白竹之中传出的细碎声响挟着无比尖锐的怒气。
“人!要活人!”
卢容衍轻轻叹了一口气,“有宗主在,我不可能对活的弟子动手。”
白竹之中又发出无数道声响。
“废物!”
“你……废物!当初……不该放你……活!”
蒙眼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按住手中的竹杖。
“是啊,你们当初怎么没有杀了我?是因为仁慈吗?”
白竹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了更汹涌的怒骂声音。
听着骂声中的“瞎子”“废物”,乃是更恶劣的污言秽语,卢容衍的神色都没有波动一瞬。
直到那些白竹中传出一道这样的声音,“不给……我们……自己杀!”
卢容衍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竹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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