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夜生梦
“吴师叔”胸口的凹陷处越来越突兀, 然而诡异的是, 凹陷之中,仿佛时而有气泡般膨胀之物顶起流动着彩色色泽的衣袍。
虽然这如同气泡般的鼓胀会逐渐平复,然而一想到曾经在无事庙中见到的,黑影从易庙主胸膛里爬出来的那一幕,江载月还是不敢拖延, 她加快着语速问道。
“师叔,我可以将你从镜山带到无事庙里面吗?你还撑得住吗?”
“吴守山”的反应更加缓慢,像是有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中,他的声音都有些沉闷而滞塞。
“撑……得住……”
既然“吴师叔”撑得住,那么“卢容衍”应该也没有问题,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同样问了“卢容衍”一遍。
“卢容衍”淡淡应了一声,“可以。”
自从为了伪死丹之事问过他之后,“卢容衍”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般,他与平日的温和截然相反的冷淡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夹枪带棒的意味。
“便是撑不住也无妨,不过一缕不会再被带出的残魂,即便全碎了,也无人会有半分可惜。”
江载月听得微微牙酸,她此刻倒希望“卢容衍”能恢复成之前那样温和的卢阁主样子。
虽然她知道那样都是装的,可至少也比他现在这种阴阳怪气的阵势好相得多。
主要是伪死丹这件事上,“卢容衍”没有真的利用伪死丹逃出,不管是不是因为他畏惧于这么做的后果,但至少这件事上他没有行差踏错,她现在这么把雕像送回来,下次万一还有事要请出雕像,似乎也有一点不太占理……
思来想去一番,江载月决定给他一个告状的机会。
主要是刚刚离开的甘流生实在太过诡异,她实在是担心甘流生憋着什么后招,倒不如直接问一问,显然和甘流生不是一个路子的“卢容衍”的想法。
“怎么会呢?日后若是有相托之处,我还想再请阁主出手的。对了,阁主见到刚刚的甘长老了吗?”
少女的清亮声音实在让人有些烦躁,“卢容衍”不冷不热道。
“小友不是信不过我这个心怀鬼胎的前阁主之言吗?”
够了,她给台阶了还不下,她真就直接把他送回去了啊!
感觉到少女身上逐渐低下的气压,“卢容衍”的心情却似乎诡异地好上了几分,他终于能恢复往日的温和口吻,不紧不慢道。
“我知道小友想问什么,是担心甘流生破坏镜山?这倒是不太可能,甘流生对死物的兴趣不大。小友若是担心——”
“卢容衍”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温雅的面容正对着江载月,声音中甚至隐隐带上了些许笑意。
“不如担心一下你自身。甘流生最喜欢的,可就是那些对他的异魔无动于衷的弟子了。不过宗主只要在一日,甘流生就不可能强行罔顾弟子的意愿动手。但若是宗主不在了……”
“卢容衍”顿了顿,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江载月此刻后背微微发凉。按理来说,“卢容衍”应该看不到祝烛星,更加不可能听到祝烛星的那番话,所以他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一缕寄宿在雕像中的神魂,都能感觉到祝烛星已经离开她身边?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露怯,江载月安慰道。
“放心吧阁主,你应该是看不到宗主不在的那一天了。”
“卢容衍”却没有半点被打击的意思,他轻轻敲了敲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竹杖。
“我看不到不要紧,小友若是看不到,也不要紧吗?甘流生,在我警示小友防备的三位天道长老中,不是最为危险,却是最防不胜防的一位。小友看见他的时候,真的没有感觉到——
什么不同之处吗?”
甘流生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
仅仅是回想了一下初见甘流生的那一幕,江载月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值又掉了一点。
看着“卢容衍”脸上胸有成竹般,等着她开口求他的笑容,江载月终于确定,果然她这辈子最讨厌和谜语人,尤其是和卢容衍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谜语人说话。
“卢容衍”嘴里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而他以此作为交换,让她做的事情,却很大概率藏着一个圈套。
那还问什么?大不了她以后直接躲在镜山里,甘流生总不能进镜山里抓她吧?如果甘流生真的敢强闯进镜山,她就让它试一试山核的威力。
想通这一点后,她顿时念头通达了,也完全打消了从“卢容衍”口中探出什么有效信息的念头。
打开镜山山道,她的透明触手就无情地推了一把“卢容衍”。
“给我进去吧。”
“卢容衍”一时没有防备,男人的脚步踉跄了几分,一脚踏入了山道中,勉强用竹杖稳住身形,他脸上原本成竹在胸般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狼狈。
他蹙了蹙眉,最后仿佛终于认清形势,轻轻摇了摇头道。
“既然小友不愿听,那我就不说了……”
对于吴长老的雕像,江载月自然要小心几分,她轻声问道,“师叔,那我们现在进去吧?”
她的透明触手悄悄伸出,虚虚拢在他们身边,生怕雕像真的在镜山中出什么意外。
黑淮沧非常懂事地跟紧在她身边,只是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易庙主的坏话。
抵达目的地的山道被她压缩得极短,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
就当她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看着原本应该通往无事庙内部的终点,江载月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
无事庙里面,原本有那么多的藤壶吗?
她目光可见之处,都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白色藤壶,如同小山堆般的藤壶高高低低堆叠着,像是一片死寂的白黑石滩。
周围的黑暗浓郁得吞噬着全部的光亮,她甚至看不到墙壁和其他雕像的身影。
有一瞬间,江载月甚至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这里,真的是无事庙内部,而不是什么怪物的巢穴吗?
不过镜山应该不会出错,黑淮沧又说易庙主没有失控。那么这些随意生长的怪异藤壶,可能与易庙主的异魔有关吧。她只要将两尊雕像放下去,就算是完成此趟的任务了。
只是她这一次过来,还想要几位借精通阵法的长老雕像,祝烛星不记得那些被他杀死过的长老名字,黑淮沧看上去也不太能信得过的样子,或许她还应该直接去找易庙主一趟……
这么想着,江载月让开一条路,让两尊雕像可以从她旁边走下去。
“走吧。”
虽然长时间进入镜山山道,她的精神值也会有些损耗,可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些旺盛生长的藤壶,江载月却有一种宁愿耗着精神值,也不想碰那些藤壶一点的反胃感觉。
“吴守山”的反应迟钝虽然缓慢,却一步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山道。
可当他的脚步踩在那些藤壶之上的时候,如同落入了一片死寂的海洋中,毫无半点阻碍地完全沉没了下去。
只是一个眨眼间,江载月就再也看不到“吴师叔”的身影。
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载月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那片没有半点移动痕迹的藤壶,完全想象不到“吴守山”的雕像是怎么消失在这片藤壶之中的。
而本来在“吴师叔”前面,行走速度也应该比“吴师叔”更快的“卢容衍”,却如同身上压着一层沉重的山岳一般,格外缓慢地向那片藤壶挪移着脚步。
他的面容不复之前的温和与自在,仿佛一张紧绷到了极点的弓箭,在拼尽全部力气与施加在他身上的外力做着抵抗。
江载月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她的透明触手一拽,拉回的身影快要完全走出山道的“卢容衍”。
第104章 无色坟墟海
“回来。”
少女简单的两个字, 轻松卸去了原本强迫施加在雕像上的外力。
“卢容衍”的身体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般的微微颤抖,他白瓷般轻薄苍白的面容上,显现出了几分刚刚对抗着裂出的些许纹路。
江载月紧接着问道, “你怎么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卢容衍”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恐惧之色。
“底下……底下的东西,会抓住我……不是梦境, 是真的……它们会吃掉我……不能下去……它们会把我留在这里……”
男人本该温雅平和的面容五官微微扭曲着, 他仿佛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住江载月的手腕, 近乎祈求般一遍遍道。
“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我不想被吃掉……杀了我……直接杀了我……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因为过于激动,他蒙眼的白布上不知何时扩散开了斑斑血迹。
“卢容衍”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情绪如此强烈, 江载月这次甚至能格外真切地感觉到, 男人的这番话不带半点演戏的意味。
“卢容衍”是真的宁愿赴死,也不要踏足那片藤壶石滩。
而她也想起,“卢容衍”曾经和她说过的,留在无事庙里的时候,他的感知并不十分清晰, 就像在做一场不太清醒的噩梦, 梦里有东西在追赶着他,让他难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卢容衍生前确实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但是这尊附寄着他一丝残魂的雕像, 这些天以来确实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虽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来不及做,就被她赶着送回来了。
江载月想了想,突兀地换了一个话题。
“甘流生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男人脸上原本的恐惧与哀求之色有一瞬间微微迟滞,像是没想到江载月会在这时问出他刚刚不愿轻易回答的问题。但“卢容衍”很快认清了眼下的形势, 他不敢有片刻犹豫,将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
“甘流生原本也是修人道的修士,它与每个人道长老的关系都很好,也是所有修人道长老中最善待弟子的长老。”
江载月下意识问道,“像你那样的善待弟子?”
“卢容衍”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想承认,但最终还是平和道。
“它和我不一样。甘流生从前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呵护每一位弟子,我在接任白竹阁的时候,也是学着它的样子教导弟子,它也确实给予过我不少指点。”
一听到“从前”,江载月立刻知道下面肯定还有个但是,但是“卢容衍”顿了顿,紧接着继续道。
“易无事与它交往最为密切,它转而修炼天道后,还留下了小半神魂给易无事。它那小半神魂可以引动异魔,那异魔的用效你应该也见过。”
“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江载月的目光陡然停顿在了“卢容衍”那身流动着诡异色彩的衣袍上。
难道——这就是甘流生异魔的用效?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
“无色坟墟海,这是它给异魔起的名字。每一片无色坟墟海中的‘浪潮’,都可以短暂压制住异魔的异动。这种压制之力,对易无事的雕像最有用处。将那小半神魂留给易无事的时候,它还特地告诉给了我们几个人道长老,如果我们需要,可以随时向易无事借取。”
“不过,每次有人想要借取的时候,易无事都会关上他的庙门。他胆小怕事,不想惹上过多麻烦,我们也逐渐少与他往来。”
“卢容衍”如同陷进了一段回忆之中,他久久没有开口,江载月忍不住问道。
“所以他身上的不同之处是什么?”
“卢容衍”缓慢道,“他来向易无事讨要回他的神魂。”
眼看“卢容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江载月诧异问,“就这一点?”
“卢容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小友没有见过从前的甘流生。你若是见到了,便会知道,留下小半神魂的甘流生,不可能会再将它的神魂收回去。除非是它遇见了极大的变故,亦或者,它感知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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