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眉毛耷拉下来,可惜男人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这时候宴几安精准地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外叫了南扶光,用比较冷漠的语气。
“不瞒你说,现在我听见他叫你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快要成亲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分点,成天惦记别人碗里的……”
“不在现场的人也安分点好了。”
一边说着,云天宗大师姐挂了双面镜,自自动分开的人群末端看过来,与云上仙尊对视的一瞬不卑不亢地抬了抬下巴,没说话,意思是:有何贵干。
宴几安将两匹与鹿桑手中嫁衣同样的布料交给她。
打开一看,从裁剪来看大约是灯笼装饰飘纱,云上仙尊让她亲自挂在云天宗宗门大殿的灯笼下。
南扶光无可也无不可,她是不知道宴几安到底搁那又玩什么自以为是的鬼把戏,当下叫桃桃给她搬了个梯子,就往上爬。
挂好了红纱,她还多薅了这珍惜布料两把,心想珍珠星云纱听名字好像是白色的,谁家好人嫁人穿白,有病吧?
这么一想有些走神,下梯子的时候没留神踩空了。
当她如一只被推出鸟巢的笨重幼年鸟雀沉甸甸的往下坠,最终还是云上仙尊踏着风接住她。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傻眼,看着被云上仙尊抱在怀中的大师姐,他们心想怎么还有这种狗血?
小部分的人心中的疑虑,被落地后立刻往后闪、生怕避嫌不到位的云天宗大师姐的行为打消。
但他们很快发现,变了脸色的人,却是云上仙尊。
他脸上从紧绷徒然变得充满惊异,然后一瞬间可以说是非常难看,他伸手硬将已经退后的南扶光一把拽回来,修长的指尖重新扣上她的腕间脉门。
压下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血色尽失泛白,正如此时此刻仙尊大人的脸色。
人们很少在云上仙尊的脸上看到失措的神情。
几乎没看过。
现在看到了。
“日日?怎么回事?你的识海为何一片沉寂?”
此话一出,满场皆寂静。
窃窃私语中的人们齐刷刷看向被云上仙尊拽着挣脱不得的云天宗大师姐,后者几番挣扎失败,最终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
“不知道啊。”
她慢吞吞道。
“可能是因为金丹碎了吧。”
第155章 灯不点不亮
自从南扶光搬进云风崖, 看守云天宗山门的弟子无论是哪一位当值,都已经习惯了那个杀猪匠随意进出云天宗。
有时候还能闲聊两句,比如,今日生意不错啊, 收摊来得比昨日还早。
彼时那杀猪匠会笑眯眯地点头应两声, 偶尔还会带一些山下的零嘴或者小酒, 算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这个凡人出入的精神补偿。
今日宴歧一脚跨过山门,就感觉到了不一般的沉重气氛,他停住了脚步,奇怪地看着挂在宗门大门上的红色灯笼, 确认其张灯结彩结构还在, 于是回头问那守山门的弟子:“怎么了, 云上仙尊道心堕魔,命星陨落了?”
那弟子不过外门弟子, 拜入云天宗数载, 上半辈子没听过的狼虎之词就这样从个杀猪匠的嘴巴里冒出来, 他被吓得当场变脸,嘴唇抖了抖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去问扶光大师姐吧!”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男人闻言也不再多耽搁,点点头转身,在云风崖前院抓到了正拎着把斧头锄地的南扶光。
眼看着要找的人手脚全乎的好端端站在那,他先是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听见她尖叫一声,那把沾满泥的斧子迎面飞来。
稳稳一把接住那斧子, 他没问她是不是想谋杀主人(或者亲夫), 走上前看了一眼,发现是她挖出了一窝地虫,向来是这地方的土地确实肥沃, 幼年地虫各个拇指粗细,肥硕白嫩。
“地虫宝宝而已。”
他把斧头塞回南扶光手里,手摆了摆,下一瞬那一窝地虫就落入打开的时空间隙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扶光瞪大眼睛,又带着一点对同类(?)怜悯后生成的责备:“你把它们送哪去了?”
“不知道,随机的间隙比较不费力气。你现在回去掀开被窝看看?”
南扶光当然没有真的回去,只是沉着脸用空着的那只手推了他一把——
手腕被顺势一把捉住,这个很喜欢动手动脚的人并没有放过她主动伸来的手,十分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腕贴过来用唇角在她动脉处蹭了蹭,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扫而过。
像亲吻,又有点不像。
至此他还是没放开她,仿若大型猫科动物难得施舍的主动贴近,要蹭到心满意足才会摇着尾巴离开。
拖着她回了身后的洞府,一边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云天宗人人如丧考妣。
南扶光沉默了下:“可能是因为我金丹破碎成废物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宴歧唉声叹气:“要说多少次才记得住,别把‘废物’挂在嘴边。’他们’是谁们?”
“宴几安。”
“嗯,按道理你的修为并不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至少也要触碰脉门或者直窥识海……我就不问他怎么知道的了,免得气死。”
他想了想,又没忍住似的问,“他是不是当时表现得十分错愕,百分震惊,千分怜惜,万分懊悔?”
“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他明日成亲还干不干了?”
“?”南扶光茫然道,“为什么不?我金丹碎了和他明日成亲与否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吗?”
宴歧不说话了。
盯着南扶光看了一会儿,在发现她是在认真的发问而不是嘲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没事了,刚才不是在刨地吗,所有的地虫我都挪走了,放心玩去吧。
……
通常情况下,宴歧每日收摊后,会和南扶光一块儿用晚膳,然后闲聊两句,她搬来云风崖后他替她收拾了下后山的温泉,清理了会让人滑倒的石头,还铺了一条能让人走的路……
做完这些琐碎的事,他就会下山。
如果他是凡人,南扶光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多少见识到了这人的本身,南扶光觉得如果他决定不那么客气,他可能会直接在她洞府的墙上开个洞,直通他小院子的那种。
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使唤他做些力气活儿。
比如那些种下的灵植因为品种特殊性不能自己发芽,必须在种下后手动把它们的芽胚翻出来,这也是她下午抓着锄头翻地的原因——
所以这一天晚膳后,她使唤宴歧替她翻地。
男人隔空用手点了点她,说她倒反天罡,但还是任劳任怨地站起来去拿靠着墙边放着的锄头。
弄完了一切天色较平日还晚,男人放下锄头后体贴地给灵田挑了些活水灌溉,而后自然而然地转身入洞府给自己倒了杯茶。
从头至尾南扶光踩脚跟似的跟在他身后,像是一条小尾巴……男人放下杯子后她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平静地垂目回望,两人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有些拿捏不准。”他幽幽开口,“这样看我是想我亲一下你,还是想让我自己开口滚蛋?”
南扶光哽咽一瞬,默默站直。
“嗯。”他目光闪烁了下,看上去有些失望,“看来是后者。”
南扶光没好意思说,她从方才看着他拿着锄头一点点翻地就品出一丝丝磨洋工的气氛,这种气氛在他翻完地还主动去挑水时达到了巅峰。
“你想干什么?”南扶光问,“你应该知道今晚就算留在云天宗过夜,明日一早也不会有人真的带着童养媳上门来给你敬茶。”
被揭穿了目的,男人干脆坐下了。
南扶光挑起眉。
宴歧:“我觉得不用等明早,有的人,今晚就会来。”
南扶光:“?”
南扶光:“谁?”
……
后半夜下起了雪。
春雪兆丰年,鹅毛大雪从天上落下的时候,云天宗上上下下都点亮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往日里幽静的山像是点燃了一簇簇鬼火,红灯笼在雪中轻微摇曳。
没有风。
南扶光第三次出门,去扫院门前灯笼上落的积雪以免落雪熄灭灯芯,刚开门就发现院子里站了个人。
宴几安看上去已经站了一会儿,肩上、头上都有一些落雪,再过三个时辰便到他迎亲的良辰,按照老祖宗说法他今夜不宜见鹿桑,南扶光没想到他跑来见自己。
站在门槛后,那条欲迈出去的腿没能迈出,她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身后桌边趴着玩蜡烛的人——后者正用一根手指捏蜡烛边缘柔软融化的蜡,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
那种料事如神的自豪感。
虽然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屋外的人好像也不在意屋内有个等着看戏或者是盯梢的,他看着南扶光脸上的诧异和猛然停顿的出门动作,喉结滚动了下。
宴几安想到的是那日他去凡尘的小院子找她,看见她打水给猫洗澡,后来好像还被他吓了一跳……
当时他以为她装的。
原来是真的被他吓到。
失去金丹,成为凡人,不在具备修士五感通明敏锐的特性,自然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如今晚白雪皑皑落在地上,打在窗棱发出轻微声响,若是修士,早该在半个时辰前便知道院落中多了个人……
那个人应当是知道的。
但他不会提醒南扶光。
宴几安边站在院落中径自站了一会儿,不是为了感动谁或者虐待自己,他只是思绪很乱地想了些有的没的,尽管他心知肚明,他不应该再管那么多。
——上一世,东君一刀捅穿了宴震麟的胸腔,淡定地说着下辈子还账。
——这一世,宴几安与南扶光在一起,开心的日过了一些,但命运的车轮从未停下滚动,重重碾压在这些短暂的安宁美好之上,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金丹还是那个时候碎的?”
宴几安问,嗓音暗哑。
南扶光心中浮过怪异的想法,看着不远处的云上仙尊整个人笼罩在大红灯笼的红光之下,好似已经穿上了新郎官的喜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