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夜色深重,来人应当还很远,见不到身影只声音极富穿透力:“杳啊!我回来了啊,我跟你说个瓜,大瓜——哎我去,你谁?”
风惊濯眼睁睁看着那人一路小跑上来,瞪大了双眼瞅他,双手拄着膝盖喘口气:“你……”
风惊濯抬手捂了捂脸,旋即深深低下头见礼:“在下是宁山主救回的小妖,见过公子。”
楚潇站直身体,摆摆手:“公什么子,叫哥就行。”
他眯眼打量风惊濯,若有所思上前,围着他走了一个圈,最终停到他面前:“宁杳救的你……你不是木系仙族吧,你身上这龙气也太重了,而且不一般啊,你是……苍渊龙族?”
风惊濯垂下眼眸,长睫遮住眼底神色。
这看起来,不仅是,里面还有事啊。
楚潇问:“你叫什么?”
风惊濯沉默了下,道:“姓风,风惊濯。”
楚潇神色微变,凑近打听:“冒昧啊,我听说在苍渊,放逐是最高级别的刑责,比死罪还要严重,你犯的什么事啊?”
风惊濯侧过脸。
这回不用掩饰神色,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出难过来,确切的说,是难堪。
楚潇看出来了,但还是忝着脸:“为啥呀?方便说说吗?”
“楚潇!”
楚潇一激灵,回头看,宁杳双手叉腰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笑着打招呼:“杳杳,你来的正好,我……”
“你是不又搁这瞎打听呢?”宁杳走上前,杵了楚潇肩膀好几下,“我不是在信上跟你说,让你一回家先来见我,别满山瞎逛,大嘴一张就知道问问问,你怎么这么讨厌呢?”
楚潇委屈:“我听话了呀,我一回来气儿都没歇一口就来找你了,谁让你不在啊。”
宁杳说:“我错了行不行?没恭候您的大驾,要不把山主给你当来赔罪?”
楚潇道:“谢谢。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宁杳白他一眼,对着风惊濯介绍:“这是楚潇,算是我……表了几表的表哥吧,所以你看,表了几表,他人就很婊,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风惊濯摇头:“不会。”
楚潇问:“我很婊么?”他也知道问宁杳是自取其辱,转头问风惊濯,语气可真诚了,“你觉得我婊吗?”
风惊濯道:“楚兄爽朗风趣。”
宁杳在一旁呕了一声。
两个男人一起转眼看她,宁杳冲风惊濯挥挥手:“不是冲你。”
楚潇没理她,跟风惊濯说:“惊濯啊,冲你这句夸,你放逐苍渊的事我以后不问了。”
宁杳给了他一肘子:“你闭嘴吧,你去老解那等我,我要和惊濯单独说话。”
“哦。”楚潇应了一声,不闹了,走的时候还笑呵呵对风惊濯点点头。
宁杳歪头瞅风惊濯,但他一向都那样,从面色看不出什么:“惊濯,楚潇与你说什么了?欺负你没?”
不是说那个莲真夫人最会传闲话了么,那天一个沣松仙境的道长都能一眼认出风惊濯,足见莲真夫人手段。以楚潇那哪有热闹哪凑的性子,在山下这么久,不信他不认识风惊濯。
他又不会看人眼色,肯定毫无边界感的啥都问。
风惊濯如实答:“楚公子只问了我来历与姓名,并无过分之举。”
宁杳问:“那你手上怎么都是泥,衣服也脏了,膝盖那磨损那么严重。”
她特严肃:“他是不是把你踢了个狗吃屎?”
“……”风惊濯手往袖中缩了缩:“和楚公子无关,我见这里地砖残破,想着修补一番。”
宁杳目瞪口呆:“你眼里也太有活了吧?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洗一洗。”
她转身走,见他没跟上来,折返几步揪住他衣袖,轻轻一拉,他倒也乖顺地跟着她。
山主居室后面有个小水潭,不算很大,但很深,因为状似一条鱼,先祖取名慕鱼潭。
月光皎亮,潭水清深,宁杳拉着风惊濯在谭边蹲下:“洗洗手。”
风惊濯望着水潭,举止犹豫。
宁杳看着他,伸手戳戳。
戳了才知道,他手臂上的肌肉这样僵硬紧绷,像石头一样。
风惊濯缩一下,说:“我手很脏。”
宁杳道:“是啊,我看见了,所以让你洗手嘛。”
风惊濯慢慢搓了搓手指上干透的泥:“不止因为这个,我的手碰过脏东西。”
他声音低下去:“我不想将这里也弄脏了。”
宁杳:“哎呀,你看你。”还得她亲自动手。
她手上使劲,这么一拽,就把风惊濯的手往水潭里按。谁知力气太大,风惊濯又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的向前倒,“扑通”一声落水。
宁杳心道完蛋,赶紧趴下来捞他:“风惊濯我可不是故意的!”
不对啊,他是龙,龙会怕水吗?
龙确实不怕水,倒是挺怕她的。宁杳也不知道自己碰到风惊濯哪了,他躲着后退,水花四溅。
但很快,他浮出水面,惴惴伏在潭边,像做错事一般低头道:“宁山主,抱歉。”
宁杳甩甩头上的水:“我不是故意的,但你得给我洗衣服。”
他点头:“好。”
宁杳又笑了:“一码归一码,你是我拽下去的,你的衣服我帮你洗。”
风惊濯连忙摇头:“不用。”
宁杳说:“要的要的,这样才公平么,要不不就成了欺负人。”
风惊濯洇湿的睫羽一颤,抬眸:“宁山主……”
晚夜月光照落在他脸上,宁杳才细看,他生的**漂亮,以前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比得过他的。
“宁山主知道,我是苍渊的龙族吧。”
宁杳点头。
风惊濯低低解释:“我年幼时出苍渊,不曾修习过苍渊的功法,那里的情况与族中的事一概不知,说起来,与外族无异。所以从未以苍渊龙族自居,并不是有意不说。”
宁杳心道,好事啊,连飞升的条件也不知道。
风惊濯顿了顿,声音比夜风还轻:“被驱逐的原因,也并非有意隐瞒,我……我没有……”
宁杳道:“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风惊濯微怔:“为什么?”
宁杳笑眯眯道:“因为你不想说啊。”
她的笑容似有力量
在他心尖拧了一下,风惊濯生出些勇气:“我不说,是怕山主不信。我的确是以罪人的身份被驱逐出苍渊,但那时我还小,不是因为做恶。”
“就算是……就算是株连吧。”
株连?那是多大的事才会株连成这样?宁杳下意识问:“那你爹娘呢?”
风惊濯道:“我没有爹娘。”
宁杳听在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正常来说,这个答案不该是这样,应该是“我爹娘去世了”或者“他们已经不在了”更合理,他总不是石头里出来的,怎么会“没有爹娘”呢。
宁杳想了想,没对这个揪着问:“你说的话我信,不要觉得不安。还有楚潇那个人你不用怕,他虽然看起来有点贱兮兮的,但是人很好。落襄山没讲究,大家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我们都会照顾你的。当然了,你也要照顾我们。”
风惊濯应道:“是。”
宁杳说:“是什么是,不要说是,显得有上下距离感。”
风惊濯微笑:“落襄山确实不像外面的宗门尊卑分明。”
宁杳道:“对啊,分那干嘛,哪来那么多臭规矩,尊尊卑卑的,不健康。”
又道:“你也是,一口一个山主,你看看别的人啥时候对我这么恭敬,还不是直呼大名,有时候还在背后蛐蛐我,虽然我也没少蛐蛐他们……扯远了,我的意思是啊,山主山主的我听着怪不习惯,你知道山上这帮人都什么时候会叫我一声山主吗?生我气了阴阳怪气反讽我的时候。”
风惊濯低头笑了。
宁杳这次看见了,他笑起来,那么大的眼睛,会弯成一条缝,特别好看。
她也嘿嘿笑:“你别叫我山主了,要不我总觉得被阴阳着,你就跟他们一样喊我杳杳。”
第10章 不让她知道,就不算亵渎……
宁杳去解中意院子的时候已是子时过半,不仅楚潇在,宁玉竹也在。
她挺高兴:“正好人全,直接开个会,明天就不用再聚一次了。”
宁玉竹歪在椅子上,声调都不是好调了:“我说山主大人,您爱熬夜,谁也管不了您,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不熬夜的,知不知道对皮肤真的很不好。”
宁杳从来没惯过他:“你爱开不开,不开就滚,以后开会也不叫你。”
宁玉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宁杳,又好奇的抓心挠肝:宁杳半夜开会肯定有特别的事,楚潇刚从山下回来肚子里也一定揣着瓜,他特想听,不愿意真的走又没台阶,瞪了半天一言不发端起镜子,左右照照,抓起桌边的玉轮滚脸。
宁杳搬了张椅子放在中央,坐上去,习惯地双脚踩上椅座边沿,双手随意搭着膝盖:“我就三件事,先说完,你们尽情发表意见。”
“我要飞升,风惊濯也要飞升,这事对我们两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帮他一把,他再反过来帮我一把,是彼此承情,大家以后就把他当一家人。所以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单独开会,以后都会叫他一起。”
“他没有龙髓,没办法修炼,我打算把九阴寒灵芝给他用,免得他灵力太低,杀不死我。”
“第三就算是个规矩吧,早早立下。飞升如果能成的话,苍渊龙族成神后会忘记飞升前的一切,若强行唤起他的记忆,会损伤脑子。所以以后大家在神界相见就当不认识,别打扰他。”
她说完了,屋中很安静。
宁玉竹第一个表态:“以上我没意见,我就说一个,我看濯哥长得挺好看的,能不能让他来跟我住?让老解过去,我跟老解实在是住不惯。”
解中意一巴掌呼在宁玉竹后脑勺:“你让我住山主的屋去?你算老几?”
宁杳倒是不在意:“那破屋住谁不一样啊,我住我姐屋挺好。你们几个商量,我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