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解中意说:“你不是要给棠棠养颜吗?你照旧做。”
宁玉竹点头,对,无论棠姐出了什么情况,总是能解决的,美容可不能落下,脸蛋一老,可不好找补了。
他捧起宁棠元身,旋开手中玉罐盖子,拿小勺挖出一点,细致涂抹。
这里本就光线充足,灵气四溢,晶莹的膏体薄薄涂在翠绿枝茎上,细碎流转发着光,莹润纤美。
蕊心一点一点的,像是很满足,娇艳欲滴。
宁玉竹心踏实不少,凑近涂枝叶遮挡处。
下一刻,红艳的蕊心猛地大开,内里一圈晶体细牙,像野兽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宁玉竹。
菩提连花带土“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几寸远。
解中意就在旁边,浑身血液“轰”地涌上大脑。
地上静静躺着的菩提,主茎从两指宽变为四指宽,翠绿枝茎被撑的有些透明,隐约现出宁玉竹惊恐的脸色。
……
宁杳捧起这株菩提。
菩提沉甸甸的,宁棠元身原本轻盈飘雅,而今像坠了一个铅块,重而崎岖。
解中意站在一旁,看她捧着宁棠元身,心有余悸:“杳杳,你离远一些,别拿这么近。”
具体的情况,来的路上五福来已简要说过,解中意方才又细讲一遍,宁杳都清楚:“我有分寸,很快就好。”
片刻,宁杳将宁棠放下。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她很确定,这就是她的长姐,绝非他人假冒,或是鬼怪妖魔。
“我不同意破茎救人,这是我长姐,破了茎,她就活不成了。”
解中意背脊弯着,眉头紧锁。
“我长姐变成这样,是被人害的,她是菩提,不是食人花。菩提元身不具伤害性。”
这一点,解中意倒是认同:就算有人改变了宁棠的身体,甚至改变她的心性,但她本身是菩提,这永远不会变。宁玉竹在她体内,绝不至于被炼化,或损伤。
他说:“小竹子和棠棠和为一体,短时间内,确实性命无碍,你想怎么做?”
宁杳已经想好了:“宁玉竹要救,长姐也不能伤着。我们全族化尘一万年,至少这一万年不可能出事。那就是在化尘之前,长姐遭遇了什么。”
解中意瞳心微缩:“你是说……”
宁杳面沉如水:“我要去找聿松庭。”
长姐一直与他在一处,他是唯一知道长姐出事之前见了谁、经历了什么的人。
解中意道:“但你姐夫他……”
宁杳看他一眼:“‘姐夫’这两个字,等我弄清楚了事情再叫吧。”
解中意改口:“聿松庭当时半死不活的,你不能怨他没保护好棠棠。”
“我不怨他这个。”宁杳说,“他们走前,我在他和长姐掌心上,都留下一道山主印,有危险,只需在掌心上一划,我即刻知晓。可是到现在,我没有感受到山主印示警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解中意道:“那会他伤那么重,万一他早已经死了呢?”
宁杳没回答,握住一旁的长勺,舀了一勺灵露,轻轻浇在宁棠元身上。
她手握的很紧,骨节泛白,神色却是柔和。
“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活着,就从他嘴里问话;死了,就从他的尸体、他的骨灰里找答案。”
顿了顿,又说:“太师父,家里托你照顾了。”
这倒没什么,解中意只放心不下她:“你不用担心
家里,让楚潇和屠漫行跟着你,至少也得跟一个。”
“一个都不用,外边我应付的来,”宁杳打量两下解中意,“你一个老头,还得照顾我姐我弟,万一有点什么事,你哪忙得过来,让楚潇和屠漫行伺候你,有事,三个人也好商量。”
这也有道理。解中意默了默,正想问宁杳还有没有其他帮手,就见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
那人和他目光对上,挥了挥手:“哈哈,用我帮忙吗?”
宁杳回头:“你怎么跟过来了?怎么不回逝川渡?”
崔宝瑰走进来:“这不出事了吗?你和福来在前面狂奔,一看就是急事,我能不来吗?”
双手一摊,又说:“而且山神也非要跟来,剩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宁杳皱眉:“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
“你带他回去吧。”
崔宝瑰说:“我可未必带得动。说真的,山神竟然这么热心肠,可能是你说要帮他除魔,把他给感动了。反正听到你家出事,他可着急了,怎么说呢——着急程度跟你不相上下,急疯了!”
“就是因为他曾自堕焚神炭海,渡不过九天玄河,要不然,老早就冲进来了。”
这人说话素来夸张,宁杳心里乱着,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抱起宁棠元身放到一个光线更充足的地方,双手手指翻转,形成一个结实的结界,牢牢罩住她。
“那你帮我转告他一声,好意心领了,这事与他无关。”
崔宝瑰“哦”一声。
宁杳护好宁棠元身,跟解中意打个招呼,又叮嘱他几句,最后看了宁棠两眼,转身向外走,连和崔宝瑰寒暄都没顾上。
崔宝瑰抱着手臂追上来,可诚心可殷切:“杳,山神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真心实意要帮你的,毕竟逆回法阵这个事,我可是把功劳算在你头上,你给我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你家出事,我能不出力吗?”
“我不出力,我良心过得去?福来还不喷死我?”
宁杳也不废话:“行,你跟我走。”
“指示。”
“我要找一个人,先去极北之地,如果他不在那里,我再想办法。”
崔宝瑰道:“那么麻烦,咱们先回逝川渡开船。”
“为什么?”
崔宝瑰长眉一挑,眼睛上那两条黑线忽然都觉得有点好看了:“你怎么总不记得逝川渡是神界?而且是地下神界,能作为神界,总有作为神界的道理你懂吗。我那条船,你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吗?”
宁杳:“不知道。”
崔宝瑰高贵冷艳哼哼两声,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沙漏,调转头尾,放在宁杳手上:“你拿着这个,咱们先把山神送回逝川渡,让他安养,然后开船出发。”
细细的沙落成一丝细线,渐渐在底部聚堆。
“在这个沙漏漏完之前,若没见到你找的人,我眼珠子都抠下来送你。”
……
两人并肩出来。
九天玄河对岸,已空无一人。
崔宝瑰奇怪:“山神这么快就走了?嗯?他就走了??”
宁杳不觉得有什么:“走就走了。”
“他刚刚明明很急……”
“急什么,急着回逝川渡?”他刚才也没有很迫切吧,宁杳没心情听了,“我现在暂时顾不上他,希望他能好好的,把自己照顾好,他的事以后再说,咱们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沿着九天玄河往逝川渡方向走。
不是,谁说山神急这个了?崔宝瑰四下张望一圈,真是不见半点风惊濯的影子。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宁杳是没看见,方才风惊濯什么样子,腿都软了,堂堂山神,走路都绊了好几下,他们家出事,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现在想想,他自己呢,也真不是个东西,明明看山神那么急,还为了凑热闹把他丢下。这会人找不到了,反而有点慌:他急成那样,怎么可能走?这一不见,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但是,总觉得他离开去做的,还是和宁杳家里出事有关。
“怪人,太怪了……”崔宝瑰口中念念有词,不放心也没辙,转身跟上宁杳脚步。
*
两人脚程都不慢,回到逝川渡崔宝瑰船上时,宁杳手中沙漏只铺了浅浅一层底,几乎没变化。
崔宝瑰站在二层甲板,一脚欠欠的蹬着船边踏杆,大气磅礴指点江山:“杳杳,请看——天上神界的确广袤,但也是自成一系,很不接地气,咱地下的神界就不一样了,你看这逝川渡大不大?你看见东西南北四道十八路了吗?”
宁杳道:“我要去极北之地。”
她隐约有点数:地下的神界,以水为媒,同气连枝世间各处,崔宝瑰这艘船——他语气都飘成那样了,大约是能上天入海,无处不到。
见宁杳没按自己的问题作答,直接终结了话题,崔宝瑰瞪她一眼,挥手向船头孔雀。
他指尖灵光一闪,孔雀傲然展开翎羽,以船头带势转半个弯,一头扎进茫茫的北向水道。
耳侧风水之声阑珊,崔宝问:“极北之地的哪呀?”
“峰凌潭。”
崔宝瑰“哦”一声,拍拍孔雀头,手滑下抚摸青蓝翠绿的尾翎,然后对宁杳说:“半盏茶的时间就到,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宁杳看他:“你不是才换过一身?”
崔宝瑰嫣然一笑:“说真的,你也该换换了。”
宁杳抱着手:“没心情。”
崔宝瑰摇摇头,满脸写着“好邋遢”,然后风情万种地扭进了船舱。
宁杳转过头,面无表情看苍茫逝川。
“别理这个骚包,”突然,船头孔雀开口,浑厚低沉的中年男音,“他就是死装死装的。”
宁杳吓一跳,转头对上孔雀半睁不睁的小豆眼。
“他……不是你主人么?这么说可以?”
孔雀仰了仰头:“什么主人,同事吧。共同做一件事,我愿称之为同事。”
好新奇的词,宁杳点点头。
孔雀又说:“能算我主人的,只有我大哥。我大哥托我照顾好你,我看你心情不好,要是因为他,那犯不上。”
宁杳笑:“我没心情不好,你看错了。”
孔雀不说旁的,翎羽一展,掉落一轻柔纤细的青绿羽毛:“送你了。”